正文 臣服 — 第三章

玄武门。

李世民看着他的太子兄长骑马来到城门前,身后是四弟李元吉与侍卫。

他看着兄长与四弟踌躇不前,他听到李元吉叫了一声“大哥!”然后二人开始交头接耳,好像在激烈地商量着什么?

李世民看着,边看边攥紧拳头。

“殿下莫急!”耳畔响起尉迟敬德的声音,“等他们进了城门便任殿下宰割。”

李世民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一直在盯着他的兄弟。

他们离得——太近了!近到李世民都在怀疑元吉的嘴是否已咬到太子兄长的耳朵?

而太子哥哥因为身材较元吉瘦小一些,此刻离得甚近,从自己这里望去倒像极了靠在自己弟弟的怀里,像极了在听着弟弟说着悄悄的……“情”话!

李世民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一幕太过刺眼,他需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知道他们一向亲近,这些年来,可能背着自己再亲近一些的事情也做过……

不!不论他们亲近到何种程度,今天都会是一种终结。

以李元吉的生命为代价!他——必须死!而太子,兄长,建成……

“他们进来了!”尉迟一声极轻的低吼,李世民立刻利索地转身走下城墙。时机一过不会再来,他精心布置,等待的不就是马上要来的那一刻吗?

“太子我杀,其他人不留活口!”李世民淡淡地吩咐,然后上马睥睨群雄。

他知道自己说的每个字都是千斤之重,这些惟己是从的死士绝对会一字不改的执行,这些人将跟着自己一起走向人生的至高点!

……

李世民的箭指向兄长。

他看着兄长俊秀的面容在看到自己时诧异,看到长箭时震惊,再到现在的无所畏惧。

他听着他的兄长问他:“能否放四弟一条生路?你要的只是我的命,只要我死了,他就不会成为你的绊脚石。”

他听着李元吉回答:“大哥,不要求他,我与你一起。”

他笑了!

李世民只微微翘翘嘴角,却也是笑了,他相信他的太子哥哥已然明白自己的决心了。

李建成不再看他,而是偏头将手放到元吉的肩膀上,用无比温柔地语调对元吉说:“元吉,如今这样是阿兄连累你了。若这世间真有转回,下辈子,阿兄补偿你。”

“能和太子哥哥同生共死,元吉无憾!下辈子,元吉还陪哥哥打天下。”

哼哼!李世民的心内在冷笑,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为他们的兄弟情深落几滴泪呢?

李世民看着李建成转过头,看他在看向自己的刹那,原本荡着的温柔眼眸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目光却是可以冻彻周身,乃至骨血,冻到他的手早已僵硬而不再微微地颤抖。

城门外的杀声已响起,李元吉喜上眉梢。

“殿下!”尉迟敬德高声提醒。

与他声音一同发出的是箭声!

“嗖!”

“噗!”箭入血肉。

声音竟然是那样的响,响到一直在李世民的耳膜里震动,挥之不去。

……

一切都已结束,李世民已坐在那个高高的椅上,他提笔蘸墨开始下发第一道敕令。

墨多了,还没有写,墨点竟然滴到了纸上。

他刚要换一张,却赫然发现原本漆黑的墨点竟然变成了红色,变成了和鲜血一样深的红色。

李世民愣住了,他看着那毫上的墨一滴滴坠在纸上,瞬间变成血红,到最后整枝狼毫都是血红色,“吧嗒吧嗒”地掉在纸上。

这是怎么回事?太累了吧!李世民揉揉自己的眼睛。突然,他的手停下了,手上传来一种粘糊糊的感觉,这是……

他慢慢将手从眼皮上拿开看了过去,天!难道是……不是笔墨的原因,而是,自己的眼睛……在流血?!

李世民一下睁开了眼睛!

昏黄的灯光,满目的熟悉感。原来,自己在做梦,又梦到了玄武门的那一天!

看来是太累了,竟然在书房的榻上睡着了。

是该……放松一下了。

离上一次,有一个多月了吧?

李世民站起身,吩咐下去,“摆驾闻香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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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阴雨,又值深夜,宫里除了当值的都在屋内未出来,闻香苑亦是如此。

宫娥施礼刚要出声,李世民示意他们下去,自己径直走入内室。

杨氏已休息,李世民看了看,也未打扰,在那副山水画旁动了动,暗门立刻大开。

扑面的阴凉与潮湿之气让李世民窒息了一下,顿时想到,李建成的身体是否吃得消?怪不得他的身体总是冰凉的。

两个月总共来这里五六次,从来没有到过暗室,李世民不禁有些懊恼自己的粗心。

李世民用手止住正要给自己行礼的宫娥,悄声问道,“他可还好?”

“回陛下,大公子还好,就是时常咳嗽。”

李世民点了点头,“以后每天上下午可带着大公子在屋内坐半个时辰,切记,盯住了!院外等候。”

两名宫娥领命下去,李世民自己前往李建成的住处。

立于门口,李世民并没有急于进入,只是自未关严的门缝巡视室内环境。

撇开这里是暗室,整体布局还算是合乎心意。李建成未睡,正在临摹字帖,一笔一画好不仔细。

多日不见,他又瘦了,尖巧的下额,高挺的鼻梁,略苍白的嘴唇,浓密的眼睫,整张脸静得无一丝生气,美则美矣,却……还是自己那个意气风发,笑起来春风拂面的大哥吗?

李世民皱了皱眉,自己的心忽疼了一下。

是为了眼前的人?

轻轻走进去,慢步移至书桌前,那个正在写字的人竟然没有一丝察觉,兀自端着笔认真地写着。顺着他的笔尖,那纸上写的是元吉,承道,承德,承训……,竟然是……

李世民冷“哼”一声,李建成笔尖一颤,才知道有人进来了,但他依旧将承度的名字写完,才放下笔,平静地望着李世民。

李世民很不喜欢他这种样子,他宁可李建成还像贞观元年那样日日发脾气,恨不得手刃了自己,那样他最起码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而现在,他却一无所知。

这样想着,本就因看到纸上的名字不快地心情更加郁闷,脸也沉了下来。

“怎么?才几日未见,规矩竟忘了?!”

李建成动了动嘴唇,犹豫了犹豫,才道,“你等我祭奠他们。”拿起刚刚写完的纸放在烛上让之慢慢燃烧。

李世民一愣,才猛然想起今天竟然是六月初四,怪不得自己会做那样的梦!

他在祭奠亲人?

亲人?难道我不是你的亲人?自你当了太子,再也未正眼看过我,……不,你我早已不是亲人,自你纵容元吉在我的杯里下毒,你我就不再是亲人,不再是了!

这样想着,李世民一把抓住李建成的手腕,很是不快,“替朕宽衣,快点。”

李建成本无表情的眼眉立了立,愤然抽出自己的手,斥道,“我说了,等我祭奠完!”

李世民一把将李建成攥在手里的纸夺过来扔在地上,扬手就是一记耳光,打得李建成一个踉跄,若不是书桌挡着,恐怕早已倒在地上。

“竟然跟朕称你我,你也配?”李世民的目光盯着对方嘴角的血迹,无视心中一闪而过犹怜之情,拽着李建成的胳膊使劲往榻上一掼,就要挺身而上。

哪知今日的李建成竟与往日不同,见自己扑过来,突然扬起一脚,正踹在李世民的小腹上。

李世民毫无防备,被他踹得退后几步,李建成趁这个时候起身就往外跑。刚跑几步,自己的头皮一阵剧痛,已被李世民揪住头发抓了回来。

“真没想到啊,你竟然还有跑的力气?”李世民面目狰狞,手中的力量不减反增,痛得李建成紧皱着眉头。“要是用在床上,肯定是滋味甚妙啊!”边说边要撕对方的衣服。

李建成气力已竭,万般无奈,只好轻道:“能不能……不要在今天?”李建成的目光闪着痛苦,闪着哀求,“世民,算我求你!”

世民?这一声‘世民’叫得李世民一阵恍惚,有多久没有听到了?从当上秦王开始,再也无人叫过自己的名字。尤其是眼前的这个人,当年自己有多祈盼他能像对待元吉一样看待自己?当年有多希望他像叫元吉一样叫自己世民?

没想到直到今天,成了自己的阶下囚,当了三年的阶下囚,却为了死去了的人,才让自己得偿心愿。

“哼……哼哼……呵呵……”李世民冷笑,又像在苦笑。

“滚!滚出去!!”良久,他突然松开了手,怒道。

李建成有如遇大赦一般,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李世民深吸两口气,才慢慢走出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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