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静静的步入偌大的院子，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天上的月已中天，弯弯的新月像是笑弯了的眼。
慢慢的蹲下了身子，顿时闻见了熟悉的青草香味。
掌心覆上地面，柔软的泥土上，有翠绿浮现。
一片片绿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在眼前。
千年兰草，闇月幽兰。
轻轻覆住植物，你一个用力，就要将之连根拔出土。
『慢着。』千绝的声音再次出现，按住了你的动作。
『你真的…要这麽做吗？』头一次，他的声音带着颤抖。
『怕什麽呢？』你偏过头，拍开他的手。
『为什麽要这麽做！』他终於少见的发火。
『你会灰飞烟灭的！值得吗？就那样值得吗？！』
『……为什麽不？』你看着他，一字一句。而他怔怔的，让你拉开了手。
『你知道，我一向都是那样选择。』
娇嫩的兰花呈在甜水里，你亲手奉上。
入药时间是望夜，那是你妖力最盛的时刻。
阮府上下惊呆了，没想到最关键的药材，竟是出自你手。
敲响了房门，却每次都被你以身体不适而婉拒他们的感激。
事实上，你是真的越来越虚弱了啊。
失了根土，你本来的样貌，终究是一株植物。
每日每夜，你只能窝着棉被，拥抱着自己，等待着灰飞烟灭的那一天。
终於，今夜是望夜。
是了。
一切都只是太傻。以为拥有那个誓言，就什麽也不会变。
然而你终究是忘记了，当初许你诺言的，不过是个人类。
沧海，可以化为桑田；繁华市镇，可以消逝成荒烟。
而人心，岂又是能够一直不变？
你终於哭了，这是千年来你第一次落泪。
在这麽久的以後，在终於放弃了的今天。
闭上眼，你等待着灵魂被撕裂的剧痛，晶莹的泪水滚下颊边。
然而这一次，不会再有人轻拂你的面颊。
只剩下破碎的泪滴，映着一室的月光。
＊
兰草入药了。
府里上上下下看着高人走出房门，手里盛着的，是一株兰草，已经被辗成了药方。
不多时，漆黑药丸被送入房里，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着那颗药丸被他含入嘴里，缓缓咽下。
半个月後，药效发挥完全。
睫毛轻颤，他动了动，几个月来第一次睁开了眼。
好像睡了很久，又好像有什麽，消失不见。
他撑着身子起来，还没细想，就被淹没在府里众人的关切。
就这样维持着朦朦胧胧的疑惑，终於在第三天的深夜，有人影浮现。
『阮沧月？』美丽而苍白的面孔，冷冷地吐出他的名字。
白衣乌发，宽袖翩翩。低下头，眼底是未尽的冷冽。
『你让我失望了。』他冷冷地看他。身上透出的，竟是一种熟悉的香味。
他见过他吗？好熟悉……这样的感觉。
『她为你付出了一切，你却什麽都忘却？』
『沧月，你负了她。』他笑了，带着讽意的，轻轻摇头，即使形象看来薄弱，像是下一秒，就会消失成空。
『我……』他愣愣的，全然忘记了该问他是谁，身分是什麽。
『……罢了。』身形一动，美丽的人儿飘近，靠在他面前，冰冷纤长的手指，碰上他的唇。
香气四溢，而他，蓦然惊醒。
『……兰？』千绝慢慢露出了笑靥，残酷而冰冷。
『你终於想起来了？但是抱歉，她就在你身边……不，该说是，在你体内。』
他瞪大了眼，下一秒，所有的记忆破壳而出，每个动作，每个笑颜。
他想起了意识迷离听见的消息，千年兰草，闇月幽兰……
千绝看着他，冷冷地，抿紧唇。
半晌，吐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为什麽呢。到底哪里值得？』他的身影闪烁，然後这一次，歛去所有表情。『沧月。』
冰冷的手执起他的，被泪水的眼里透出疑惑。
『你听好了，沧月……』闭了闭眼，最後，慢慢的这几年来的光阴流泻。
『很久很久以前……』
柔和下来的嗓音蔓延，然後，千年以来的光阴，终於就这样铺展在他眼前。
＊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