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哦,哩啊是跟那个查某囡仔分开卡好啦。」
刚上完课回来,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为了避免麻烦,江宇辰准备了两个面包与一杯泡面,打算随意打发今天的晚餐。
想不到他才咬了一口波萝面包,阿玉就说了这麽一句话;只见她飘在半空中,双手抱胸,一脸经过深思熟虑的模样。
「今仔日啊无发生什麽代志啊……」江宇辰又咬了一大口,低头埋着脸吃东西,刻意回避掉阿玉的视线。
「对啦,今仔日是无发生什麽代志,不过以後就不知,我看吼,那个查某囡仔很想欲跟哩生米煮成熟饭。」
江宇辰差点没给她这句话给噎到!到底是老人家,姜是老得辣,讲什麽都不显得害臊!
「我是欲安怎跟伊生米煮成熟饭!」江宇辰哭笑不得的摊手,「放心啦,我会跟伊分开,不过不是现在。」
阿玉看着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复杂,有着心疼、无奈,更多的是说不出的劝慰。「恁朋友番点啊来哩这找哩『开讲』,讲那些……虽然不是故意欸,不过,你应该感觉很艰苦,对不?」「开讲」指得是聊天。
「哪有法度……」
「不只这样,哩小妹搁这呢啊不懂代志,啊搁有一个女朋友要你操烦……」
算是「操烦」吗?他苦笑,对他来说,真正麻烦的只有莫维的事;芊芊的问题在得到莫维的答案後已经不值得心烦;朱靖柔这一边,他相信自己还应付得来。
「阿玉。」江宇辰把面包吞下肚,唤了她一声。「我打算这个礼拜欲带她返去让阿公看,哩感觉啥款?」
「顺势欲翻一下相片;歹势,本来是前两天就欲返去看麦,不过跟伊约会抹记去啊。
「阿公……应该会喜欢这个查某囡仔吧?」他暗自期盼。
阿玉叹了一声。「哩拢已经决定啊,问我又有什麽路用?」他并不将阿玉那故作气恼的话语放在心上,只是对她默默地道了一声谢。
得到阿玉首肯之後,江宇辰先在自己家里的群组里传了讯息,除了老妈还显得颇为镇定之外,爸跟芊芊都显得很惊讶,尤其是芊芊还私底下传讯给他,丢了一堆有关於朱靖柔的问题,他对此则是三缄其口,直说『等到星期天他把人带回家就会知道了』,他会特别要求小柔穿一件体面点的衣服,要是没有,他会掏钱买给她。
他也特地打电话跟爷爷说,爷爷高兴的不得了;一瞬间,从原本只是单纯带女朋友回家一趟去玩,彷佛升级成他要带着未婚妻见公婆,他还真担心到时候会在爷爷一声令下演变成那种情况,所以赶紧澄清。
毕竟他跟小柔也才正式交往一个礼拜而已,会把人带回去,只是为了回应爷爷希望他交个女友的殷殷企盼;万一真的把人给吓跑了,他要上哪再去找一个女朋友来填补空缺?
当他邀小柔说「礼拜天去我们家走走」的时候,一向随和的她毫不考虑的答应了;为了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他还强调家里面的长辈都会在,至少爸妈跟爷爷会在,小柔兴致勃勃的说想做一条香蕉蛋糕当作礼物,这样长辈一定会很高兴;真是细心的女孩。
『我不回去,我这个礼拜要跟同学做法律课的期中报告。』这是芊芊传来的讯息;江宇辰才惊觉,好像自从他交了女朋友之後,芊芊很少过来他这里了,不像之前只要有空堂就会到他这边来吹冷气休息。
『你真的不回来吗?小柔会做好吃的香蕉蛋糕到我们家去,何况你也没看过她吧?』不知道怎麽回事,他有种感觉——芊芊在说谎,她从小读书功课就很好,就算是做报告,距离期中也还有两个礼拜,她不至於为了这种事情烦心;做个报告不需要用掉一个周末。
『我对你的女友没兴趣。』芊芊这样回;他彷佛能看见妹妹瞪着他,冷冷地说出这句话的模样。
『那你上面问这麽多问题是怎麽回事?』才说他要把人带回去,却又说没兴趣!江宇辰越来越搞不懂这个妹妹究竟在想什麽。
等了很久,直到芊芊再度回讯息过来时,已经晚上十二点了,他洗好澡准备睡觉,才看到那句讯息。
『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是抱着什麽样的态度要带她回家而已。』
他擦着湿淋淋的头发,「啧」的一声,立刻输入回覆。『你觉得咧?我只是想让爷爷安心,他在催了,你懂我的压力不是吗?』
『哈哈,压力』简单四个字,却让他感到一股寒意打从骨子里透出来。
江宇辰正想追问,但在打字之间,芊芊的下一个讯息又丢了过来。
『我就等着看你能骗她到什麽时候!』
江宇辰忽地停了动作,他紧紧盯着那段讯息的某处,突然,视线变得模糊一片;他哽咽着,然後像是受够了把手机往床上一丢;那支装有保护壳的电话在弹簧床上弹得高高的,最後掉在棉被堆里。
「你要我怎麽办……」他抱着头大吼,「那你告诉我你究竟要我怎麽办!」他哭倒在床边,只觉得胸口痛得剧烈;痛得,无法呼吸。
***
莫维经过这回分手之後,突然觉得他的人生观又有了些许改变。那是阿辰带给他的。
他是爸妈唯一的独生子,从小在家里虽然称得上受宠,但是爸爸的管教仍称得上严格,会管他的功课、生活习惯、品行,甚至连交友状况也是,他总觉得自己是在老爸的全面监控下过活——这种说法绝不夸张。
但上了大学之後,他的世界一下子变得自由又开阔,原本每天回家必须面对父母,现在他一个人在外面住;他可以自由分配自己的时间、跟他想认识的人交朋友,晚上出去玩晚一些也没关系,因为自己住不会有门禁。
当然,要带谁回去过夜也不再受限。
他的感情世界堪称「多采多姿」,虽然大部分是阿辰口中的烂桃花,不过他自认自己在女人堆中怡然自得;他对女人一向不吝给予,但绝非像他人所想的那样一旦成为女友之後就任由她们予取予求,他家生活富裕,不一定要被她们当作散财童子,他承认有些人是因为这样而被他甩掉的。
阿辰说他对待每个女友都很认真,他听到这句话真的很感动;原来好兄弟是这样看待他的。不过真正的实情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一部分是在「玩」,寻找你情我愿的玩伴,他的女伴大多是属於此类。因为是游戏,所以合则来,不合则去实属平常;尤其是一开始,他所交往的女伴几乎都不超过两个月。
不过,他有他的原则。
在外人看来,他的交友状况很复杂,不过他绝不跟两个以上的女人同时保持亲密关系——这是他的原则,也是他认为自己与那些专搞一夜情的人不同之处;这种游戏般的态度真正获得改变是认识小猪之後的事情——那时他大三。
会认识小猪算是意外之喜,小猪是他同班同学的妹妹;大三那一年寒假他们几个同系的朋友相约出去玩,在旅途结束时他因为一个偶然的情况到他们家作客,因而遇见了小猪,稍微聊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他们同校,她是外语学院的学生;那天晚上,他们聊得很开心,在他回去之际,他们私下交换了电话号码与通讯软体的帐号,从那时候开始,他们成了朋友。
开学之後他很快又交了新的女友,是网球社内的学妹;那学妹很黏人,他们试着交往大概三个多礼拜他就受不了而分手了,紧接着又因为夜游而认识了外系的学伴,不过也都撑不久;他偶尔会跟小猪聊天,当她知道这些事情之後,某一次她以很严肃的态度对他说——
『你到底是想要人陪,还是只想找她们玩一玩?如果只是玩,那就不要把她们当女朋友啊!』
那是她第一次批评他的感情世界;原来在她眼中,他的行径跟那些只玩一夜情的人没什麽两样——甚至可以说更加可恶。一夜情你情我愿,大家都知道那只是玩一玩,但是一旦牵扯到男女朋友的身分时,那就会夹杂真实情感在里头。
『或许有人真的喜欢你,你却只是玩弄她们的感情,根本没想过要认真跟她们在一起!莫维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骗子!』
一句话,让他开始深切的检讨自己对待女孩时的态度跟动机。
他仔细想了一个礼拜,毅然决然地与当时还有着暧昧情愫的女生终止朋友关系;然後,他跟小猪告白。
而第一次告白,小猪很果断地打枪了。
不得不说,小猪让他真正感受到何谓「追求」;以前那些「恋情」来得太快,去得也快,很少有哪段真正在他心里留下些什麽,但是与小猪的这段感情则是从一开始就叫他难忘。
他没有气馁,持续地追求着她,直到大三暑假即将来临时,她终於点头,愿意跟他试着交往看看;莫维记得当小猪同意时,他被阿辰说「笑得像个白痴」的情景。他没想到真正喜欢上一个人,想跟一个人在一起,最後终於得偿夙愿的感觉是这麽美妙。就某种意义来说,小猪才是他的「初恋」,在追到她之前,莫维感觉自己没有真正恋爱过。
仔细想想,他也还真的挺犯贱的。
与小猪在一起那段时间很开心,他必须这麽说。她是个好女孩,很多现在的女孩比较生疏的生活技能,例如打扫家里、厨艺等等,她处理的得心应手,对於另一半以及未来的规划也很有想法;这一点同时教会了他;是小猪让他真正开始思考什麽样的女生适合他?他需要拥有哪些特质的女生当作他的另一半?
在交往了三个多月之後,在暑假即将开始的前夕,他决定跟小猪和平分手。
他认为小猪不适合他;但她会是很棒的朋友。如果说他的同性朋友之间最重要的是阿辰,那在异性朋友里头,小猪绝对占有很重要的位置。
接着,他跟刚分手的前女友认识;他必须说,小雯是他经过深思熟虑之後,最有可能是理想答案的女孩。小雯所生活的圈子很多采多姿,她既是大学生,也参加摄影社,学过钢琴、舞蹈,还兼差平面模特儿的工作;人长得漂亮甜美,很懂得穿着、打扮,讲起话来也率直大方。那些都是他想要的,是他所喜爱的特质。
只是没想到,变成男女朋友之後会变得这麽麻烦;她变得又黏又烦,嫉妒心又重,同时还侵犯他的隐私,阻止他跟其他异性朋友的往来。他花了很久的时间观察她,在与小猪分手之後对小雯展开热烈追求,没想到却换来一段早夭的恋情。
在分手的当下,阿辰传来讯息问他「心情还好吗」,他立刻回了一句「还好」,只是事後想了想,对於那样的小雯,他自己不仅觉得失望,也感到有些难过;失望的是,原来有些女生当朋友跟当男女朋友确实会变了一个样,小雯正巧就属於这一类;难过的是,当他真的很想跟一个自己喜爱的女生好好定下来时,却发现他仍是找错了人。
他累了,虽然说自己还是很年轻,但是在经过与小雯的这段恋情之後,他突然觉得有些厌倦了这样的游戏;不管身体还是心情都是,他需要的不只是个值得投入感情的好女孩,还需要多一点时间休息。
他打电话给爸妈,告诉他们这个周末不回去;星期六他难得当了一整天的宅男,星期天则是花了一个早上的时间去球场练球,他原本想找阿辰陪他,但阿辰回他说「没办法,我要回家,顺便介绍小柔给家人认识」。
原来他们已经进展到这一步了?他交了这麽多个女友,却从没有哪一个让他觉得值得带回家去给爸妈认识的,可小猪跟他才交往两个礼拜耶!
或许只是为了让江爷爷安心?不无可能,他们一直在催阿辰交个女朋友。但是这种进展速度仍然吓到了他;原来……小猪在阿辰心目中有好到足以让他带回家里去给长辈认识的程度。
也好,如果可以就此定下来的话,莫维也会替这个好友感到高兴;星期天中午,他与学弟练完球之後随意吃了一碗面,回宿舍途中买了一瓶运动饮料,边喝边踏上公寓的楼梯间时,才走上二楼,有个女孩就站在他的门口,像是在等他。
那个女孩穿着牛仔七分袖小外套,棉质上衣再加上黑色蕾丝蛋糕短裙与膝上袜,又黑又长的直发,外型很亮眼,她侧着脸,两眼无神的提着包包,背靠在他的铁门上;莫维走近几步,那女孩像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抬起头来,他们俩视线相对,他终於认出来者的身分——
「莫哥!」是芊芊!她化着素雅的妆,整张脸因看见了他而容光焕发。她坚定地看着他,那双眼神除了爱慕之外,还带了难以言喻的决心。
莫维不自觉後退了一小步。
芊芊露出妩媚的微笑,向他走近。「我有话想跟你说;方便占用你一点时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