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久,过去最初的信念已经记不得了。模模糊糊地无法认清、无法辨别,似乎知晓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只是在回过神来时,围绕在周围的就只剩下杀戮而已。
甜腻的血腥味,同伴们残破不堪的屍体,毫无人烟的破碎街道。恐惧无时无刻都在侵扰着紧绷的神经。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了从丑陋的巨人手中夺回属於人类的尊严与自由。
但为什麽有那麽一瞬间她会觉得这不过是徒劳无用呢?明明大家都是为了这个目标如此努力……
战斗会死,不战斗总有一天也会死。
长远来看似乎没什麽差别,可他们却不得不咬紧牙关赌上仅有的性命。一切都只为了那个不晓得能不能实现的愿望。
「在面对敌人时,我们只能随时保持理智,冷静判断最坏的结果并做出残酷的抉择。」
忘了是谁说的。是已死的前辈?还是偶然在他人谈话中听见?抑或单纯从书上看见的?
尽管记不清了,她依然将其铭记在心,也因此幸运地在一次次墙外调查中顺利存活下来。
而这样逐渐冷血的她却意外进了那个人的班里,进了利威尔特别作战小组。
被称为人类最强的他一点也不像外界传闻的那般完美。不仅如此反而既矮小、神经质,又有严重过头的洁癖个性。
可她却依旧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了。
喜欢上对方的强大,以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
为了能更加靠近、更加理所当然地站在他的身旁,她甚至比起以往还要来得努力,近乎到了自虐的地步。
即使如此她却依然清楚了解彼此之间究竟有多大的差距。
尽管她知道对方并不需要,知道再怎麽努力也追不上他的脚步。而最终还是只能在远处遥望着那被迫系着众人希冀的背影。
那巨大的鸿沟就连跨越的方法都没有,绝望得令人心寒。
——可是兵长,我想守护你的这份心意该怎麽办呢?我真的、真的……
在人类即将濒临崩溃之际,渺茫的希望终於出现了。
但是为了保护那名少年的生命安全,无数的士兵们一一献上了生命,为人类奉献出了唯一的心脏。
她也因为同伴突如其来的死亡而感到满腔愤怒,以致於来不及变换姿势死在女巨人脚下,和前辈们步上了同样的道路。
外头的天是那麽地蓝,巨木之森茂盛的枝叶却无情地遮挡住了天空,连一点微弱的阳光也不肯照耀下来。
就像是在藉此嘲笑他们此刻无用的挣扎似的。
明明那片清澈的蓝是她曾妄想着张开双翅尽情翱翔的地方……
眼前的视线和意识逐渐模糊开来,四肢的知觉早已麻木无法动弹。唯一幸运的是她再也感受不到疼痛。
尽管眼皮开始沉重下来她却仍然用仅剩的力气死睁着眸子。
过去曾经经历过同伴无数死亡的她,知道这究竟代表着什麽意义。知道这次死亡终於找上了她,知道即使那麽做也无法改变任何东西。
这种情况早已亲眼看过无数次,而这次的她不过是亲身经历。从今尔後也会是其中一员罢了。
不可否认,生命就是如此脆弱。
因为人类和整个世界相比是那麽弱小,力量是如此微薄。但她仍希望在最後的最後眼里印入的能是满满的他的身影。
这是她最後也最卑微的愿望。
可是聚集在眼眶中的泪水她却再也无法拭去了。
为什麽上天连这麽简单的要求都不肯替她实现呢?难道就只因为她是个将死之人?
不,不对,真可笑呢……打从一开始所谓的神根本就不存在啊。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我明明是那麽地喜欢……
在过去她还不必亲自面对巨人时,在过去她还没加入调查兵团时,在过去她还是个什麽都不懂的小女孩时,每每敲钟她总会兴奋地跑去观看。
仅仅因为从墙外回来的那些人尽管事後再怎麽狼狈,不管面对群众再怎麽严厉的质问,仍坚持己见完成他们所认为对的事。
她觉得那样的他们竟是如此热血甚至耀眼。
总有一天她也可以成为像那样的存在吗?总有一天她也可以变得那麽夺人耳目吗?总有一天她也可以拥有那种毅力吗?
就像路边那朵不起眼的小花。尽管知晓不会有人懂得欣赏,却仍坚持在仅有的时间内努力绽放着属於自己的生命与光芒。
那会是多麽令人感动、多麽令人自满的事。但最让她无法忘怀的始终还是那人坐在马上坚毅挺拔的身子……
也许对他的爱慕就是从那时逐渐萌芽的。
为了加入他们,她向父母谎称是为了成为宪兵团进而搬进内地,才选择加入训练兵。
经过三年的历练她也的确成功拿到了前十名的理想分数。可是最後她不顾众人反对,依然故我地加入了梦寐以求的调查兵团。
就算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个疯子,就算爸爸为此大发雷霆和她冷战了很久,就算妈妈哭得几乎都哑了嗓子……
但唯有这个决定她是怎麽也不会改变的。
——只不过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那可是她最初的信念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不惜伤害爸爸、妈妈也要加入调查兵团,看见夥伴的屍体也得假装坚强地继续走下去。
像这样强迫着不要去想像死亡、不要去畏惧那些单纯把她当作食物看待的巨人,彷佛下一秒随时都会是自己的死期。
曾经好几次她都觉得快要彻底疯掉了……
——因为我就是一个如此任性的人。
明明她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说。对爸爸的,对妈妈的,还有对那个人的。
但早就来不及了啊,就算喊破喉咙他们也听不见了不是吗?
——所以这是给我的惩罚对吧?
兵长,利威尔兵长……她果然很弱,又只会可笑地说些大话对吧?
——在最後还是没能看见你的身影啊。
「兵长,我将我的心脏献给您、献给全人类了喔。」
少女站得笔直,行礼的动作标准俐落。脸上的笑容灿烂地令人无法移开视线,柔和的橘黄色发丝整齐地塞在耳後。
「虽然最终没能成功完成任务有些遗憾,但我已经感到很满足了……」
「很高兴能在此生遇见利威尔兵长,很高兴曾是您的部下,很高兴我选择的是调查兵团。」
「希望下次再相见时,已经没了巨人的存在,而你也不再是那个背负众人期待的兵长。」
「我们……都只会是平凡的人,平凡地过着每个日子。」
——不过就算只是仰望,也已经足够了。
「我由衷地希望。」
後悔吗?若时间倒转会不会从而选择一个不同的结局?即使可以,她的决定都会是一样的,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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