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繁华初现/第12节
青年节当天的天气好得出奇，虽然是春寒料峭的季节，却艳阳高照。
贾天佑无精打采的站在颁奖台上，看着行礼如仪的程序进行着，心里却还留在那个起风的夜里。
黎子晴和施慧敏坐在仁爱路圆环边的咖啡屋内，这是她主动约施慧敏的，她必须在离开前完成一些事，否则她走得一点都不心安。
「他是个好人，希望你能代我鼓励他，不要放弃来教堂，更不要放弃学英文！」黎子晴看着眼前的女孩说。
「他应该不会听我的！」施慧敏想起那天贾天佑听到她说，别人认为他贪图富贵才接近黎姊，生气得霍然站起来的可怕模样。
「试试看吧，神会有祂的旨意和方法的！」黎子晴恳切的语气，让施慧敏不忍拒绝。
离开了咖啡屋，施慧敏心理一下子沉重起来。
阳光穿过树叶，像碎了的瓶子片片洒落在地上，施慧敏一向是开朗乐观的，什麽事都轻松以对，为何今天的脚步轻盈不起来，尤其是这样的艳阳天。
都是这个姓贾的害的，施慧敏想到这轻轻叹了口气。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施慧敏想着刚才黎姊紧紧握住自己双手，欲言又止的恳切模样，施慧敏决定回家前先去一个地方。
冗长的颁奖典礼在中午前终於结束了，贾天佑没有参加接下来的午餐会。
回到学苑的宿舍，魏明哲刚从浴室洗衣服回来，告诉贾天佑服务处找他，说是有一个女生留了东西给他。
贾天佑的心一下子纠结起来，相见时难别亦难，莫不是黎子晴留下什麽纪念物？
贾天佑快步来到服务处，因为是午餐时间，服务处的人都去吃饭了，剩下的打工小妹找了半天才在一堆信封中找到一张信笺，递给了贾天佑。
贾天佑接过来看，上面像男生劲秀的笔迹，写着「请转贾天佑同学，有事找你，
晚饭後请来人人咖啡屋，我只等到八点！」下面署名施慧敏。
贾天佑看完後，笑了出来。这个霸气的女孩算准我一定会赴约麽？
贾天佑听过施台生谈过这个妹妹，今年才刚考进最好的女子高中，成为小绿绿的一员，好强但也好学，而且学习能力极强，从小样样都赢过他，只是有些霸气，得理不饶人，连他这个哥哥也要让她三分。
贾天佑将信笺收进口袋里，匆匆去吃了午餐，回宿舍复习功课去了，因为假日後就要月考，欢乐之後总是辛苦的开始。
贾天佑读的这所高中，是所谓的明星高中，别的学校只上一本英文课本，贾天佑要读两个版本，分别是英千里和梁实秋两位大师编的，还外加课外读物，通常是畅销小说一本。
贾天佑很认真地读完课本後，又翻开英文小说红线蓝线的画上重点，这学期的小说是美国作家理查．巴哈写的《天地一沙鸥》，讲一个海鸥如何力争上游，脱离刻板的抢食生活，让自己飞得更高，看得更远，最终领悟生命的意义。
书是写得很励志，但贾天佑看得睡意盎然，不久就伏案酣睡了。
贾天佑醒来的时候，已是日暮西山，华灯初上的时候了。收拾了书本，正想去楼下学生餐厅祭五脏庙时，忽然想起施慧敏的信笺，贾天佑从口袋中拿出来看了又看，叹了口气，迈步向机场的方向走去。
人人咖啡馆就在机场附近，去年圣诞节後，施家兄妹才约他在这里喝过咖啡，贾天佑喜欢那里的气氛，宁静又带点书香。
贾天佑走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坐在书架旁，看杂志看得出神的施慧敏。
贾天佑不急着走过去，他选了一个和她遥望的位置坐下，细细打量这个清秀的女生。
施慧敏一头俏丽的短发，配上挺立的鼻子，活脱脱就像罗马假期里的奥黛丽‧赫本，雪色的洋装，罩一件鹅黄色的小外套，看得出主人的开朗性格。
贾天佑从未看过这样的施慧敏，以前每次在讨论会时，他都是将注意力投注在那半版纸张中，而且他的心已经被黎子晴填满，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施慧敏的阅读似乎告一个段落，她轻轻阖上杂志，正准备起身，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正在打量着她的贾天佑。
四目相望了一会儿，贾天佑才起身走了过来。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施慧敏悻悻然地说。贾天佑看着她，嘴角轻轻一扬，只笑不答。
「其实，要不是别人拜托我，我也不想走这一趟！」施慧敏有些怨气的继续说。
施慧敏说完这话，就觉得自己在自欺欺人。贾天佑没来帮忙的那几个星期，施慧敏忽然觉得教堂好空洞，自己的心也好空洞。
她习惯了和贾天佑争论，而且每次的争论，贾天佑总能以理服人，让她最後心悦诚服。她好胜，但是她更愿意有人能胜过她，征服她，长这麽大，遇到能征服她的，也似乎只有眼前的贾天佑了。
贾天佑仍旧笑而不语，继续看着她，这让她有些心慌，施慧敏吸了口气说，
「是黎姊要我……」
「你见过她？」不等施慧敏说完，贾天佑抢着说。
「就在今天早上，黎姊主动约我的，她说希望在她离开前，要我帮她看看你，
找你回去！」施慧敏一口气说完，最後一句话声音低到快听不见。
贾天佑脸色一沉，陷入思绪中，能回得去吗？心都空了。没有了黎子晴，就好像菜里没有了盐，变得淡而无味了。
他没有表面这麽坚强，一个人离乡背景，来到这个冷寞又竞争的都市丛林，他只能在外表上武装自己，直到黎子晴的出现，敲开了他那层脆弱的壳。
「你觉得我该回去吗？」贾天佑没有看着施慧敏，而是看着她桌上摊开的杂志。
耳语都传成那样了，说什麽他只是来谈情说爱的，而且还是小追大。又说他贪图富贵……。
「如果你不回去，那就坐实了别人的猜测，这会让黎姊为难的！」施慧敏知道，黎子晴是贾天佑的阿基力斯脚腱，提到她，贾天佑就会让步的。
正如施慧敏所想的，贾天佑眼神陷入迷茫，整个人瘫坐在椅上，像一个失去抵抗力的狮子。
「范德堡牧师也很想念你！」施慧敏趁胜追击，她决心要像克丽奥帕洽征服安东尼一样，征服眼前这个男孩。
一阵短暂的沉寂後，贾天佑看着眼前清丽的少女，觉得自己好罪过，让她在这样清冷的夜里，为自己的事劳心费神。
「好吧，我答应你，下星期月考完後，我会好好考虑的。」贾天佑边说边看看表，已经九点多了。
「我送你回去吧，你哥哥应该在担心你了！」贾天佑放下手中的水杯起身。
两个人步出屋外，路上的车辆已很稀疏，还好施慧敏的家离咖啡屋不远，从咖啡屋後面，沿着一片公园外的小路，十分钟可以走到。明月在天，皎洁的月光让今晚更有诗意。
贾天佑和施慧敏默默地并肩走着，暗香浮动，贾天佑彷佛又闻到那年夏天熟悉的味道。
「你喜欢黎姊什麽地方？」施慧敏忽然打破沉默。
贾天佑停下脚步，静静的望着她，不知道该怎麽回答她，也不知道她怎麽会问这个问题。
许久以来，我一直在找一个理由，来说明我为什麽爱你；可是我找不到那个理由，因为我不能把我对你的爱只限定於一个理由。---林清玄《理由》
贾天佑自己都弄不清楚，他对黎子晴的爱，是真实的她，还是心中的涵妮。
「我有一天会告诉你！」
贾天佑目光投向远方的霓虹灯，它们在夜空中忽明忽暗。
过了公园，施慧敏的家就在一座网球场前面。互道晚安後，施慧敏走进朱红色的家门。
贾天佑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乘着月光，一个人漫步到松山机场的看台上。
他有好多事需要一个人静静地想想，想想和黎子晴在一起的那些夜晚，想想施慧敏今晚的话和刚才的提问。贾天佑的脑海里，黎子晴和施慧敏的脸庞交替的浮现着。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柳永《雨霖铃》
贾天佑轻轻叹了口气。起雾了，在夜里，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