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半，仓管大门一开，高跟鞋足音纷沓响起，染着深栗色鬈发、身材略微臃肿的财会经理昂首领着四名会计小姐进门。
夏妡滢偷偷打量来人，除了齐烨霆外，在昱威还是第一次看见总公司的人，个个衣衫华美、妆颜精致，不似楼上仓管员以行动方便优先，又怕弄脏衣服，多以深色Ｔ恤为主，简直是天堂和人间的差别。
「你们来啦！」黄俊昌满面堆笑迎上前，明知是来找碴的，但见面三分情，怎样都要客套一下。
「黄经理，不好意思了，奉董事长之命过来抽盘几个货号，待会儿麻烦派个男生出来帮忙开箱点货。」财会经理面带骄傲睨着黄俊昌，宛若奉旨出巡的钦差大人。
「当然、当然，这是组长小杉，等一下由他全程陪伴各位。」黄俊昌将小杉轻推到众女面前。
望着小杉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夏妡滢暗感好笑，这些人私下应该互有认识，却因ClaudeRoy掉包事件滑稽地演起先礼後兵的剧码。
「小杉，那就麻烦你了。」财会经理朝他伸手。
「不会。」小杉唇角微微抽动，亦伸手同她礼貌性一握。
客套完毕，一行人鱼贯走向大门，财会经理扫了在座四位小姐一眼，轻咦了声：「这位长发小姐是仓管的临时人员吗？」
听到「临时人员」四字，夏妡滢肩头一颤，怯怯转头望着那张笑得好不诡异的圆脸。
「经理你好……」缓缓起身，朝财会经理微微一躬，心里有抹不祥预感。
「小齐人很好的，不会计较那麽多。」财会经理红唇神秘一扬，身後四位会计小姐纷纷转头窃笑。
天啊！快派个谁直接赐死万恶不赦的她吧！人家是一战成名，她是一撞成名，走到哪都被人奚落。
夏妡滢心里默默垂泪，脸上笑得尴尬，目送母鸭带着一票小鸭走出大门，面色一垮看向旁边三位小姐。
「我没说。」周宜婷憋着笑。
「我也没说。」赵佳铃一脸无辜。
林月玫不屑摇头，表示自己并非滥嚼舌根之人。
夏妡滢没有责怪她们的意思，事出必有因！她只是一个初进公司的新人，对任何人毫无威胁，风声会传成这样，绝对有特殊因素，问题点一定出在被撞之人身上，不是那人太大尾，就是史上无敌顾人怨。
而这两天观察众人反应，几乎讪笑多过同情，令她不禁怀疑原因是後者……
「婷姊，请问……」夏妡滢靠到周宜婷身边，小声问道：「齐经理是怎样的一个人？」
「你问他干嘛？」周宜婷带点揣度的目光在她脸上来回梭巡。
「撞人的比被撞的下场还惨，我不该了解一下吗？」她口气故意带点气愤，「况且你请产假後，我就要独立面对他，总要知道这个人的底细吧！」
周宜婷深表同意地点头，思忖了下，才缓缓说道：「他喔……很多八卦，总之，是个心机深沉复杂的人。」
「心机深沉？复杂？」夏妡滢瞠大眼，有些不敢置信。
「嗯，他大学时和董事长女儿沈芷绫同校，两个人交往一阵，透过沈小姐的关系，寒暑假都会到外柜打工。毕业後正式进入昱威，工作上一路有大小姐护航，两人相处的模式一冷一热，在我看来，沈小姐用情极深，齐经理不过是利用她的感情升迁罢了！」周宜婷说到後面，语调和脸上表情渐露不屑。
将感情视为事业跳板的骗子一枚。
夏妡滢心一沉，这简直像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了，她完全无法相信齐烨霆会这样处理自己的感情。
顿了顿，周宜婷继续说道：「之後ClaudeRoy业绩逐渐攀升，公司上层决定将它独立出来，小杉和齐经理同时竞争经理之位，最後就是现在这样，小杉落败请调仓管，当时全公司的人都对小杉深感同情……」
「那……他和董事长女儿还在一起吗？」听到这里，夏妡滢也不知该发表什麽意见。
「去年分手了。」
「为什麽？」
「去年年中，台北一家百货举行『盛夏夜宴』，那是专为VIP举办的活动，傍晚五点半封馆到晚上十点，只让VIP和一些名媛贵妇出席，一个晚上才几个小时整馆业绩上亿，当时为了这个活动，各品牌经理全员出动镇柜，财务长和沈小姐以贵宾身分出席，据说……」周宜婷靠向夏妡滢耳边，越说越神秘。
「怎样？」
「据说现场有位名媛开出条件——只要齐经理献吻，就马上买下一个上百万的皮包，结果……」八卦、八卦啊！周宜婷面色生动、唱作俱佳，足以媲美电视上专爆明星八卦的谈话节目主持人。
「他……吻了？」夏妡滢艰难应道，突感胸口一闷，有点无法呼吸。
「听说当着财务长和沈小姐的面，後来那位名媛总共买了三个包，当晚业绩居昱威之冠。没几天，就传出两人分手的风声，听说董事长气到差点裁了他，最後还是沈小姐将他保下来……没多久，沈小姐就出国进修了。」
「……」
「总之，为了业绩，这人连自己都能出卖，公事归公事，还是少碰他别妙，别傻得像林萱萱一样。」周宜婷拍拍夏妡滢的肩，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语气点提。
「林萱萱又是谁？」夏妡滢木然盯着桌面，下意识追着她的话尾。
「总经理秘书，从进公司就暗恋他，可惜她对事业没帮助，人家到现在看都不看她一眼……」
听着周宜婷数落齐烨霆的一切，夏妡滢心里五味杂陈。记忆中的他人缘向来不错，不会因一点小事迁怒或大吵，在师长和邻居口里是品学兼优的孩子，短短几年变成这般性情？
细细想来，那麽美好的他似乎也只存於更早的回忆中，在住进夏家那年，她和他的磨擦渐多，直至他搬出夏家，无论是北上找他那夜，甚至是医院见到他那次，无时不感觉他在改变。
只是无论旁人如何诋毁，她还是想站在他那方——她相信齐烨霆早在ClaudeRoy刚代理进台时，便以另一种身分隐於幕後，他付出的心力绝对不比小杉少。
一想到这里，夏妡滢眼眶微热起来。怔忡伤感间，开门声响起，一抹略冷的嗓音自门口传来——
「宜婷，财会全在楼上吗？」
缓缓转头望向门口那抹陌生多过熟悉的身影，这人今天不似昨天一身迷黑，明亮的天蓝色短袖窄腰衬衫捎进一室夏日暑气。以前，从没想过他是天生衣架子，穿什麽颜色衣服都好看。
不要！不要烨霆哥哥的心被势利的商场销蚀……不要……不要……
齐烨霆走向周宜婷，脚步却在对上那张欲语还休的清妍脸孔停住。
四目交凝，他一怔，讶於她澄澈美眸里盈满的淡淡伤感，以及清颜带点哀求的无助；霎时，胸臆又是一阵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