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抹绚烂橘红替天空染上了温柔的色调，少女停下脚步，痴痴凝望着，嘴角轻轻勾起了一个弧度。
「琴儿！你还愣着干什麽？」少年急得跺脚，「徐大娘等着呢！」
少女嘟着嘴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过身来，但才走没几步路，她瞧见远方的人影，便惊呼道：「刘姑娘！东公子！」
那两道人影闻声转头，其中身材较娇小的那人以不确定的语气开口了：「琴儿？如剑？」
少年和少女互看一眼，连忙跑到那两人面前：「姑娘和公子没事真是太好了。」
「你们是怎麽逃出秦兵的包围的？」气质清冷的男子蹙了蹙眉。
「那个……徐大娘……」琴儿吞吞吐吐的，冷不防被如剑敲了一下。
「傻子！这种话有谁会信啊？」
「……徐大娘吗？」夏妍叹气了。
「……徐大娘吗？」东澈也跟着叹气了。
「我完全懂啊！」夏妍大力的拍了拍琴儿，害得她震了好几下，「百分之一千懂啊！」
琴儿眨着她无辜的眼睛，完全不懂什麽是＂百分之一千懂＂。
「糟了！时候不早了！徐大娘等着呢！」如剑突然大叫。
「你们现在还跟徐大娘一起吗？」夏妍好奇的问。
琴儿点点头，如剑则道：「公子、姑娘，想找徐大娘叙叙旧吗？」
沉默了一下，夏妍才轻轻的点了头：「也好，很多事也想寻她问一问。」
夏妍的眼神彷佛悠游到遥远的地方，温柔的伤感着什麽，东澈则沉默不语，墨色眼眸中也闪过了一道不为人知的情绪。
琴儿不懂这些，只兴高采烈的往前走，偶尔偷瞄一眼她最爱的晚霞，如剑却看出来了，在心底叹了口气，知道徐大娘这次叫他们出来并不单纯，恐怕就是为了这两人。
穿越广大的荒野，爬上陡峭的山坡，周遭一片静谧，唯有他们的喘息和跫音震动着宁静，直到走到一个深不见里层的山洞前，领头的如剑才停了下来，他转过头说：「就是这里。」
东澈和夏妍互看了一眼，朝如剑点了点头，琴儿拿起挂在洞口的火把，带头走了进去。
滴答滴答。水声伴随着他们的足音，一步步的深入洞里。过了不知多久，转了好几个弯，这才瞧见远方的火光。
一道平静的女声传了过来：「琴儿、如剑，快请姑娘和公子进来。」
琴儿吓了一大跳，险些连火把都拿不太住，幸好如剑眼明手快的扶住了火把，他不耐烦的瞪了她一眼：「这种事儿发生过多少次？还会被吓着？」
「徐徐徐大娘是怎、怎麽知道公子和姑娘要来？」琴儿颤抖着问。
夏妍安慰的拍拍琴儿的肩：「哎，这一点都不科学……我是说不正常，不怪你。」
琴儿嘴巴微张，明显是被吓傻了，如剑虽然嘴硬但脸上还是不免露出关心的神色，夏妍注意到了，连忙道：「如剑，你先带琴儿去吹吹风吧，我们自己进去就可以了。」
如剑踌躇了一下，便答应了，带着恍惚的琴儿走了出去，夏妍和东澈则往火光之处走去，只见有个满头白发的女子背对着他们。
「徐大娘，好久不见了。」夏妍静静的开了口。
女子闻声转头，东澈的眼睛微微睁大。
才两年不见的女子，从不惑之年衰退成一个满头银丝，皱纹遍布的老年人，东澈被女子的转变震慑到，但夏妍心中却是雪亮的。
「两年前，谢谢你的那番话，」夏妍垂下了眼帘，「我知道你为我担了很大的关系。」
「容颜转变不过是外在，对修道人是没有关系的，」徐大娘眼神平静，「况且……」
她的眼神落到东澈身上，便停口不提了，只悠悠的叹了口气。
「那时候，受你救命之恩了。东某在此谢过。」换东澈开口了。
「东公子，」徐大娘突然转移了话题，「拿炷香吧。」
东澈疑惑的看着她。
「拿着香去洞外朝天一拜，神明会保佑你旅途一切顺利的。」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他还是依言点着了香，拿了另外一把火把走了出去。
足音渐渐远去，夏妍和徐大娘彼此凝视，却不发一语，直到脚步声完全消隐之时，夏妍才打破了沉默。
「我，还有多久？」
对方静静注视着夏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果然啊。」夏妍像是要掩饰着什麽，别开了双眼。
「并不需要跟我道谢的，我并没有完全救到你。」徐大娘淡淡的开了口。
「当然还是要谢谢你，」夏妍转头一笑，「哪怕只有一点点时间也好，我都想陪在他身边。」
「即使下一秒钟就会停止呼吸？」
「是的。」夏妍背对徐大娘，声音却很轻快，「我们总是认为时间还很多，於是忘记要好好陪伴自己深爱的人，说出自己真正想对那个人说的话，但或许我们下一秒钟就不再存在，任何人其实都是一样的。」
徐大娘默默凝视着对方单薄的背影，那背脊挺得很直，相信连眼神都是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吧。
至於火焰之中，有没有参杂着别的什麽，也只有那眼神的主人才会知道。
跫音由远而近，夏妍瞄了一眼声音来缘之处，小声说道：「不要告诉他。」
东澈带着火把缓缓走了过来，对着夏妍说：「换你。」
「啊？什麽？香喔？连我也要拜？」夏妍抱怨着，但还是拿着点燃的香与火把走了出去。
待夏妍走远之後，徐大娘才淡淡的开了口：「东公子，你妄动妖力了吧？」
「是的。」东澈有些歉然的回道，「枉费您特地替我医治，真是对不住。」
「我应该有告诉过公子，再妄动妖力就药石罔顾？」
「是的。」东澈平静的看向她，眼神却没有一丝动摇。
她轻叹一声，但却没有多说什麽。
「不要告诉她。」他说完这句之後也不打算再多说什麽，只是静静的靠着岩壁，闭上双眼。
过了一会儿，夏妍才从外走进来，翻着白眼说：「这洞窟真有够大，东澈你怎麽就不会迷路？」
「因为我不是路痴。」
「是是是，你不是…….靠！你意思是说，我是罗？你那个＂啊被听出来了＂的表情是什麽意思？给我说清楚讲明白！」
夏妍用不太雅观的姿势试图架住东澈的脖子，却被东澈轻松闪过。
「姑娘、公子，时候不早了，再不下山的话可能会找不到来时的路。」徐大娘神情不变。
「欸欸？真的吗？」夏妍惊呼，「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我送你们出去吧。」徐大娘起身，拿起火把，率先走了出去。
一直到洞口，徐大娘才停了下来。
「望姑娘公子一路平安。」
夏妍和东澈朝她深深一礼，才往前迈开步伐。
夕阳余晖与两人的背影融为一体，染遍橘红的美景令人目不转睛，但心底也隐隐约约明白，如此美景如同欢快相聚的时光一样短促。
「痴人。」她轻叹，目光静静落在那两人相牵的手上。
远处传来了琴儿天真的歌声：「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歌声清脆温柔，彷佛尚未被玷污的溪流一样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