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在头发乾後,还乱蓬蓬地没整理时,我就在某人的眼神示意下,半点儿都没得商量的,乖乖睡觉去。
我拉开被子躺下,隐约想起明儿个…对了,要考五篇论语,而今儿个课堂上说解的书帖,是後日才要考。
都是文先生的课…她平时讲课,对学生们没什麽约束,也不算严厉,可考试却比其余夫子还来得多。
论语是前前回课上就说要考的,我才看了两篇,可就是看过去,对里头的注解什麽的,还是一片混乱。
但还有三篇呢,根本翻都没翻过…
正想着的时候,床旁架上的烛火忽地灭了,床的一侧也有些窸窣的动静,跟着就听傅甯抒淡淡的道了句话。
「…睡觉眼睛不闭上,睁得那样大做什麽?」
我可不敢对他抱怨书没看完的事儿,就嗫嚅的说没什麽,跟着侧目一瞧,见他上了床,拉了被子就平躺下来。
我咦了一下,脱口问:「先生也要睡了?」平常这时候,他可还在看书的。
他唔了一声,没多说…似乎闭上眼了。
我转回目光,有些怔怔的对着房顶好一会儿,忍不住出声。
「先生…以前有跟人吵过架麽?」
唔,这样问,好像有点儿不对,吵架是要像王朔跟他爹那样,吼来吼去的,可我也没吼谁…只有被人吼。
「…把误会说开就好了。」
还以为不会有回应的,哪想…可这话听着…我困惑的咦了声,还没侧头看去,只又听他道着快睡了。
「喔…」
我应了声,跟着打了个哈欠,人就觉得困起来,也就闭上眼赶紧睡了。
隔日起来,一样磨磨蹭蹭的,才在最後一刻赶上了集合。
最近天凉了,早上起来特别觉得不容易…
有点儿羡慕傅甯抒,当夫子的真好,想不去就不去——虽然好像只有他这样,我也没看过哪个夫子同他一样,从不到场的。
等结束回头,我快快的背了书箱,立即去吃早饭,只用了一点儿就赶紧的去到讲堂。这个时间,大部分的学生都还慢慢的吃着,所以讲堂内空无一人。
我去到座位,把纸笔先备好了,拿了论语开始读。
读不到一会儿,忽然觉得有点儿冷,我搁下书,起来去到离得最近的窗前,伸手去把它掩上一些。
冷不防的,一个纸团砸过来,我啊了一声,摸了摸额头,低身捡起。
「喂——」
还没打开那张纸,就听头顶有声音喊,我站起来,愣愣的看着窗外的…是两个人,也是班上的学生。
「…有事儿麽?」我迟疑的开口。
那两人笑了一笑,说着没事儿,喊喊而已,然後就走了进来,目光瞧向我的位子,相互哦呀了声,就走过去。
我怔了怔,才离开窗边…
「这麽用功啊?一早就来看书…」其中一个说着,拿起了桌上的论语,向另一个人不知说了什麽,两个人笑作了一块儿。
我觉得莫名所以,忐忑的出声:「那个…」
「哦,你这书太乾净了吧,文先生说了不少注解,你都没记下麽?」拿着书的人说着,就拿起桌上的笔,「我帮你写点儿上去!」
我还没说什麽,就见到那笔已经画到书上,硬生生的把一段文字都抹了黑去。
「这样不够吧——」另一个人说,「这边、这页…都写点儿!」
「好——」
我愣了会儿才啊了声回神,连忙上前去抢,却让另一个人给拦着,「还给我,不要画了——」
「嘿,我可是好意!」
「是嘛,用不着客气——」
我被拦了好几下,眼巴巴看着书上再被画了几页,心里着急的都快要哭了,伸手一个大力就把挡住的人往旁推开。
那人被这麽一推,差点儿往後跌,登时变了脸色,猛地拳头抡起挥来,我以为要被打上了,惊叫了声,可却没有痛的感觉,又怔了一怔。
有一手由後侧横出,牢牢将那拳头扣下。
我瞪大眼,侧头看了去…
李易谦站在後,目光冷冷的对着那两人。
「啊——」那人痛叫:「放、放手!要断了——」
李易谦没放,只是神色沉了一些。
「喂,你放手,他爹可是…」另一人丢开了书,急忙道。
李易谦哼地一声打断了话,「他爹有他这样的儿子,想来也不是个好东西。」
「你居然敢——」
「唔啊——真要断啦!」
我听那人叫得凄厉,可能真是会断的,连忙开口:「李易谦…手断了就不能写字的。」
「是啊是啊——」那人边嚎叫,边忙不迭的点头。
李易谦看了我一眼,哼了一声,才松开手,对那两人说:「给我滚开!」
那人摸着手腕,有些恨恨的瞪了李易谦一眼,才让另一人扶着走开,去他们自个儿的位子了。
我弯身捡起地上的书,看了看被画得黑糊糊的书页,心里一阵怏怏的。
「我去让他们赔一本来。」
身侧的李易谦看见了就说,跟着像要走过去了。我一惊,瞥见又有其余学生进来,而且陆唯安他们也来了,连忙拉住他。
「算啦——」闹大不太好。
李易谦脸色一沉,忽地挥开我的手,便走去他的位子了。
我拿着书呆了一呆,才慢吞吞的过去坐下,小声的喊了他一下,他没理会,只顾着把自个儿的书和笔都拿出来。
我有点儿无措,再喊了一次,「李易谦…」
他一顿,皱了皱眉,才看了过来,微沉口气道:「你这麽早来做什麽?」
「…看书。」我说,看了一眼桌上的论语,不禁又道:「可要看得都被画黑了,没得看了。」
「——那你还说算了?」他问,有些咬牙切齿。
我顿了一下,才嗫嚅的说:「那…也只有被画了几页,其他还好好的,赔一本有点儿说不过去。」
「你可真好心——」李易谦冷淡道:「你为他们想,他们却一点儿都没为你想。」说着,他停了一停,改口:「你知不知道,这一阵子那些人为什麽要这麽对你?」
我唔了一声,含糊的说:「大概知道…」
李易谦一听,眼睛即刻张得老大的看来,脱口:「原来你有想过这回事儿…」
干什麽…那样讶异啦,我有点儿闷,小了声音道:「当然想过嘛。」
「那你知道…」
我唔了一唔,才说:「…我惹唯安不高兴,又没道歉吧,那些人…都跟唯安很好,他们看不过去…」
李易谦瞪着双眼,默然不语一会儿,才微低了目光,像是叹气的说:「…要有这麽简单就好。」
「咦?不是这样麽?」我愣了愣。
李易谦抬起眼,看来一下,似乎想说什麽,可却忽地咦了声,有点儿迟疑的说先生来了。
我转头看向前…喔,的确是先生,只是…
只是来的人不是文先生,是傅甯抒。
这堂是文先生的课,大家瞧见来人是傅甯抒,全都讶异了一下,窃窃私语着可能不考试了。
「文先生临时身体不适,这堂课由我代替。」傅甯抒站在堂前道:「文先生事前已出好了十张卷子,现在把书收起来,拿到後就开始写吧。」说完,就把手上的一叠纸发下。
按着顺序,他走过李易谦的身边,发了两张过来,又绕到另一边发了两张,等都发完了,又走回堂前。
「…开始写了。」
旁边的李易谦低低提醒。我赶紧拿笔沾墨,对着卷子上的题目想了一下,才慢吞吞的写了几个字,又想了一下,然後才写。
边想边写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就是觉得脑袋越想越钝…
我停下笔,瞅着这张写不到半面的卷子…嗯…要不要交卷算了,想着就忍不住瞥了李易谦的卷子一眼。
居然…已经翻到另一面去了,我瞪大眼,就又往另一边瞥了一瞥,其他人似乎也写得正起劲儿,没谁停下来。
我重新看回来自个儿的卷子,是空白的有点儿过份。
可又真写不出来…
我苦恼着下意咬住笔杆,抬眼望向堂前,就瞧见坐在高案边的傅甯抒,正摊开什麽在看。
唔…他手上那一张纸可真皱的,我想着,蓦地觉得嘴巴酸,才意识到咬了根笔杆,连忙松开嘴。
唉,怎麽学到了王朔的习惯…
王朔他…不知好不好,若他在这儿就好了——他肯定会笑话我,可也会帮我想办法的。
说起来,都是我太笨了,太晚才想到原因,就是没跟陆唯安说抱歉——虽然我还是想不到哪儿惹了他。
可道歉总是没错吧…昨晚,傅甯抒也说,把误会说开就好嘛,等等考完後,就去找陆唯安说清楚。
交卷的时候,傅甯抒看了卷上一眼,微微的皱了眉,不过他没说什麽,我也不敢多逗留,赶紧回了位子收拾。
…那也没办法嘛,就是写不出来了。
我收了纸和书,要拿笔去洗时,李易谦却伸手过来拿了去,说是顺便。
「咦?」我愣了愣,忍不住道:「你以前都没说顺便…」
李易谦一顿,别开了一点儿目光,「我现在觉得可以顺便。」说完,他转身就往门口出去了。
我不明所以半会儿,将目光瞥向了陆唯安那头,他也正收拾着,边和陈慕平说话,而周文生站在一旁等他们。
我瞧了一下,忽然发现到丁驹不在…
他怎麽没来?
不过我只疑惑了一下,瞧见这会儿陆唯安收好了,要和陈慕平他们一块儿出去。
要不现在喊住他,然後说开…
我想着不禁动了脚追出去,可一出去就见他们站在前头不远——本来已经离开的傅甯抒不知怎地返回,把他们叫住了,不知问着什麽。
陆唯安和陈慕平没说话,只见周文生摇了头,然後傅甯抒便没说什麽,让他们离开,他自个儿也走了。
我困惑不解的看着他们几人走远的方向,忽地被人一拍肩,心里吓了一下,一看过去,见着是李易谦,才松了口气。
「…在做什麽?」李易谦背了他自个儿的书箱,手上递来我的。
我摇头,接了过去,向他道谢,和他走一块儿,一边想了想又说:「丁驹好像没来。」
「是麽?」李易谦冷淡道:「我没注意。」
「…他会不会生病了?」我问,这一阵子他看着…嗯…气色不大好,像是也很少说话了。
这一阵子,只要跟陆唯安说话,他总不给我好脸色,还会开口赶我,而陈慕平多半不作声,周文生是时常一脸尴尬,但丁驹…
好像都闪闪躲躲的。
似乎…从外出那日开始,他一直是这样…
那时他整个人就吓坏了,难道说,他还在怕麽?
「——你管他做什麽。」李易谦忽说。
「也不是管…」我边想,边下意出口:「就是觉得,可能他…」说着,瞥到了李易谦皱起了眉,不禁啊了一下,赶紧说:「没什麽。」
李易谦停下来,目光微眯的看着我,「你方才说觉得什麽?」
「没觉得什麽…」我立刻说,「我瞎说的,你要去书室吧?那我没要去,回头见。」
「等等…」李易谦一把拉住我,口气略沉的道:「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仔细想起来,之前外出回来後,丁驹就变得古古怪怪的。」
我愣了愣,「是麽?」
「你不住我们那间院,所以不晓得…他这一阵子,只要没课,就躲在房里不出来,也不怎麽跟陆唯安他们一块儿…」他说着,停了一下,神情沉了一沉,才又道:「那时候,你与傅先生明明先走一步,却那样晚才到,是不是路上碰见了什麽?而且碰上了丁驹?」
二十
我呆了呆。
…好厉害,居然全都说中啦。
「——真是我说得这样?」李易谦瞧着我,眉头微皱又问道。
是啊——我才要这麽说,莫名所以的迟疑了一下。
傅甯抒其实没说是怎麽带出陆唯安他们的,可能真是跟人讲道理吧,但万一我说得不好,不小心泄漏他会武的事儿就…
「不…」我想着就出声,有点儿心虚的说:「不是啦,没什麽事儿,也没碰见谁…」
李易谦听了,眉头还是皱着,盯着我片刻,开口:「你既然不愿说,那就算了,枉费把你当朋友。」说完,他就迈步转身走了。
我愣了愣,心头只觉有点儿难受。以前王朔跟我说,朋友之间,不能相互欺骗,不然就不要作朋友。
我…想跟李易谦当朋友的,也不想骗人。
「等等…」我急急忙忙追上去,一把拉住李易谦:「你…你不要生气,我没不愿意说的!」
李易谦冷淡的看了我一眼,抽出他自个儿的胳膊,「你不必勉强…」
「我没有勉强——」我着急的说,深怕他不信,「就是…先生没说能提,所以…」
「先生?你是说…傅先生让你不要说的?」李易谦打断问道。
我连忙摇头,「先生没这麽说…」说着,我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板起了脸,声音不由小了些,支吾的道:「可回头的时候,先生…也没有和东门先生讨论,那不就是…不能提的意思嘛。」
李易谦听完,微吸了口气,脸色才和缓一点儿,可还是凝重,一会儿才低道:「我想,傅先生那时不提,是有所考量…」
「什麽考量?」我愣愣的问。
「你先告诉我,你们碰上了什麽事儿?」李易谦只又问。
我点了下头…
当然啦,我可不敢忘记当初和傅甯抒的约定,怎麽样都不能泄漏的,所以…话就有点儿含糊,但也算是把那日的事儿讲过了一遍。
可其实…这样说,也不算含糊,傅甯抒那时到底做了什麽,我是真的不知道,反正他就是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人,将陆唯安他们平安带回来了。
「——傅先生说,那人是他的朋友?」听完後,李易谦问。
我唔了一声,「先生是这麽说…」
李易谦沉默下来,眉头再皱起…
我瞅着他,忍不住开口:「那我告诉你了,你还没说先生是为什麽不提啊?」
李易谦看了我一眼,才道:「傅先生不说,大约是觉得东门先生不管学生的事儿的。」
「什麽意思啊?」我困惑,「东门先生那麽好,怎麽会不管学生?」
「…我所谓的管,是管束。」李易谦道:「进到书院後,无论是谁都要遵守规矩,若有违且被发现,自然也不会没事儿。」
我霎时恍然,「喔,你是说处罚?」
李易谦点头道:「嗯,不是说每个班都有安排一个夫子照管…」
我不等他说完,就忍不住疑惑出声:「可先生又没说要处罚…」
李易谦顿了一下,才看着我道:「先生们想怎麽做,哪里是你能知道的?」
我被堵了这句,一时有点儿支支吾吾的,因为说得也是,傅甯抒那时也叫我不要多问,他想怎麽做,又怎麽会告诉我。
但是…
「我…」我想着就出声:「我是不知道先生想什麽,可我觉得,先生看起来很严厉,但其实人很好。」唔,我知道自个儿平时习惯不好,有时候磕瞌碰碰的,他也无所谓…好吧,顶多看了我一眼,但那也没有不高兴呀。
李易谦听了,皱了下眉,开口:「你说…傅先生?」
「对啊。」我点头,「他就没罚过我。」
李易谦哼了一哼,皱了皱眉再道:「…就算他不罚,别的先生也要罚,他们私自出去又惹了祸,万一传出去,书院名声就要受到影响。」
我似懂非懂的点头,就又听他说着什麽这样就想得通了…
「什麽想通了?」我愣愣的问。
李易谦看着我,只是问:「你说要对陆唯安道歉,是为了什麽?」
我唔了一下,挠了挠脸,有点儿尴尬的道:「…我没想明白。」
李易谦吸口气,冷冷的说:「那你还道歉?说不准你根本没错…」
我瞅了他一眼,闷闷的回了句:「你又知道?唯安生气肯定有理由嘛,只是我还想不到而已。」
李易谦白了我一眼,再叹口气,然後说:「这个事儿你没错。」
「咦?」我睁大眼睛。
「走吧——」李易谦忽说,伸手就拉了我转身,「我们去找丁驹。」
我愣愣的被拉着走,只觉得困惑,不禁问:「找他做什麽?」
李易谦没解释,只是低道找了人就知道了。
可去到丁驹住得那间房,却怎麽敲都没有回应…
这个时候,大部分的学生都是有课的,所以没人回应也不算意外——但丁驹分明一早就没出现在课堂,不在房里还能在哪儿。
「咦?你这个时候怎麽会回来?」
有个学生瞧见了我们,对着李易谦问道。
「没事儿,找人…」李易谦顿了顿,便问人:「丁驹…和周文生都不在麽?」
「唔,周文生不是都跟在陆家大少爷後头麽?丁驹…我就没瞧见了,也许睡着了,或者上课去。」那人说完,就挥一挥手,拎着书箱就走开。
我瞧李易谦皱着眉,就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说:「算啦,晚点儿再问吧。」
「……」
「柳先生的课快到点了,再不去讲堂,会来不及的…」我又说。
李易谦眉头还是皱着的,也一样没说什麽,却是脸色有些悻悻的一把扯了我,转身离开这处。
今儿个唯一没有考试的一堂课,全部的人听得晕晕欲睡。
柳先生讲课平铺直述,只讲书上的内容,不讲多余的,难免就无聊了点儿,於是无聊了就很想睡…
可柳先生眼睛也利得很,见着谁头点了一下,戒尺即刻敲到脑门上。我没少被敲过,那戒尺敲下来,可是教人痛得分不出南北。
课上到快完,柳先生才说後日要考今儿个讲的…
堂内唉声连连一片,柳先生理也不理,只说考坏了的人,就等着罚写。
又罚写…我听了一阵丧气,那肯定是要被罚写的了,方才他讲了大半天的课,没一点儿听得懂。
读书…真不好玩儿。
好多规矩,好多考试,好多…想不来的事儿。在村里的时候,不懂的地方问了也不怕让人笑——王朔就算笑,也不会不告诉我。
「…後面没课,你要回房麽?」
李易谦边收着书,忽然问道。
「好…」我脱口,目光瞥了眼天色,像是还早,不到去厨房帮忙的时刻。
李易谦点点头,默了一下,把书箱盖上,又说:「我得去找一趟东门先生…」
我有点儿茫然的看了他一眼,才喔了一声,还是慢吞吞的收拾,边说:「那你赶紧去。」
李易谦顿了一顿,像是有话要说,可等了一会儿,他就只是哼了一声,背了书箱就走了。
这是怎麽了…
而且不懂…平时,李易谦就时常去找东门先生,也不会特意说的…唔,他那样,就好像我在对傅甯抒禀告要去哪儿。
实在不明所以,但我也没多想下去,背好自个儿的东西也离开讲堂。
只是,本来想回房,但又想不如直接去厨房,虽然还早,可去了,叔婶们也不会赶我…
这麽想着,我就拐了方向。
一拐弯,绕了几绕,快到的时候,远远地就瞧见前头…居然是陆唯安他们,只除了丁驹,三个人走在一块儿,时不时说着话。
除了吃饭之外,学生们通常不走来这儿的,可这时候还不到点呀,我愣愣不解,他们要去哪儿?厨房麽?
可陆唯安老是嫌厨房气味儿不好,以前余外的时候,他想吃点儿什麽,拉了我来要,也是等在前头那重门廊下,决计是不肯走来这儿的。
我迟疑着要不要开口,就看到他们三人拐进了餐室。
方才走近,就听得餐室内的说话声。
我凑到门边,往里一瞧,有点儿愣住…
陆唯安蹲在一桶水边,手势有点儿用力…似乎是在拧着条抹布。他头低低的,我看不见他是什麽表情。
另一边周文生半背对门的方向,边排着椅凳,边高声埋怨丁驹如何如何的,陆唯安头也没抬,只哼哼了几声。
他们是在…
做得那些活儿分明是清扫,可他们为什麽要——我愣了愣,忽地想起似乎听陆唯安吼过被处罚之类的话。
就是…被罚这个麽?但,为什麽?
脑中霎时再想起,前会儿李易谦的话——是因为私自外出被罚的?
「——你做什麽?」
耳旁忽地一句压低的说话声,我被吓了一下,瞪大眼睛转头,看见是陈慕平,他手里拿了支扫把,神情闪烁的瞥向周文生那方。
「没事儿快走…」他板着脸,低声。
「你们…」
方才启口,陆唯安已经看了来…
我瞧见他脸色忽地一变,将手上的抹布甩到水桶里,水花飞溅上来,将他得衣摆弄湿了一片。
「——你来干什麽?」他发起标,一步就过了来,却先对陈慕平质问:「你跟他说话?」
陈慕平瞥了我一眼,撇了撇嘴道:「…谁要跟他说话。」
「就是啊…」周文生也过来,扯了一下陈慕平,「我看慕平是要让他滚。」
陈慕平瞪了周文生一眼,一把抽回了袖子,往旁走开了一点儿。周文生有些尴尬,呵呵的笑了一笑。
陆唯安见着脸色沉了沉,目光转来对上我,挑起眉来,道:「怎麽?想起来看我笑话?」
「不是…」我抿了下唇,吞吐道,:「唯安,我…我不知道你们被…」
「不知道?」陆唯安哼哼一笑,冷冷的道:「你就装吧!」
「我没有装…」我忙说,深怕他不信,连忙再摇头:「我真不知道的…」
「你不知道?」陆唯安近前一步,目光直直瞪来,受不住气愤的一把揪住了我的衣襟,「若不是你去告密,我要受这种难堪?告诉你,我对你已经够仁慈了,不要再到我面前来!」
我被他吼得呆住一阵,谁告密?我…我张了张嘴,脱口:「我没有…」
「给我滚——」陆唯安只又吼,松开了手,比着门口。
「唯安,我没有去告密,真的…」我咬住唇,不知怎麽解释才好,着急的要去拉他,「那次我什麽都没说,而且…」
「——走开!」
我让他大力推了开,整个人向门口跌去——後背却没觉到摔下去的疼,被一手及时稳住。
那手横到我的一侧肩头,一把让我站好了来,然後放开…
我心里面还惊惶着,没等看清来人,就听周文生啊了一声,而陆唯安和陈慕平也是神色微顿…
「先生,我们…没做什麽。」周文生讨好的开口。
先生…我怔怔的抬头,看向傅甯抒,耳边就听他淡淡地嗯了一声,看了一看陆唯安他们三人,将另一手扯住的人往前一推。
那个人…是丁驹。
不仅是我,陆唯安他们三人也是一愣…
「正好,人凑齐了,把话说一说吧。」傅甯抒开口,看了一眼丁驹。
丁驹却紧抿着唇,半天都不吭声。
我瞥了一眼傅甯抒,他似乎就是在等丁驹先发话,神色也好,没有催促,像是不在意丁驹这样磨磨蹭蹭的。
陆唯安这时眉头一皱,率先发声,不解的对着丁驹问:「你要说什麽?不是说身体难受,怎又跟傅先生到这儿来了?」
丁驹被一问,哆嗦了下,嘴上低道没什麽,不安的动来动去,感觉随时就要转身跑开。
「别紧张——」傅甯抒忽道,一伸手就拍在丁驹肩上,瞥了丁驹一眼,「慢慢说就行,但得说好了。」
丁驹白着脸色,整个人木木的站着不动。
陆唯安再皱了眉,冷冷的对着傅甯抒说:「先生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傅甯抒开口:「陆公子年轻气盛,难免事情没弄清楚,轻易的怪罪了旁人。」
陆唯安一愣,目光朝我瞥来一眼…
我也是愣着,不明所以。
「——先生是说,我们误会了路静思?」周文生脱口,声音里带着一点儿和平常不太一样的笑意,「先生,不待这麽维护路静思的吧——」
一听这话,陆唯安似乎又来了气,忿忿的出声:「先生说我误会?我有什麽能误会的?的确,私自出外是我们不对,可若不是他到先生跟前去说,这事儿根本不会有谁知道。」
「我没有…」我着急的否认,可陆唯安理都不理。
傅甯抒被质疑也不生气,只再看向丁驹:「好了,该你说了。」
丁驹对着几人即刻投视过来的目光,脸色僵了一僵,才嗫嚅的开口:「那天…我…你们让人给骗去,我…回头…撞见那店铺的人,差点儿被抓…跑得时候遇见傅先生和路静思,是傅先生他…找他的朋友帮忙,就是那个带我们回来的大叔,所以我们才没事儿的…」
陆唯安神情即刻一变,脱口:「你不是说那大叔是偶然遇上的?」
丁驹抿住唇,没有作声…
「就算是这样,可路静思为何会出外,却没受罚?」一直不吭声的陈慕平开口,「还有若那人是先生找来的,那人当时却没提及半分?」
「这部份由我来解释。」傅甯抒看了他们几人一眼,「当日一块儿出去的,不只有我和路静思,还有东门先生与李易谦,虽说在书院未及三个月不得出外,可有先生们作陪,又是正当目的,并没什麽不可以…」
他停了一停,又说:「当时丁驹凑巧与我们遇上,把你们的情况告诉了我,可要顾及还有东门先生及两位学生,而我的那位朋友也正好在附近,便找了他帮忙,我那位朋友也是热心,再说那样的地方也不是轻易能去,怕累及书院…多方顾虑,才索性让丁驹跟你们说,和他偶然遇上,然後救了你们。」
「这些…都是事实?」陈慕平皱着眉,望向丁驹。
丁驹低了头,有点儿抽噎的说:「都是事实,就是先生说得这样,其实我…是遇上了路静思和先生,所以不是路静思去告密,是这样才教先生知道,我们私自出外…」
陆唯安三人在听这话,全都脸色沉沉…
「这样就都说清楚了。」傅甯抒道,再抬手轻拍了丁驹的肩,「没事儿了。」
丁驹霎时喘了一大口气,整个人脚软似的往地上摊了去。一头的陈慕平眼明手快,急忙去扶住他。
我听见陈慕平暗骂了丁驹一句不知什麽,丁驹脸色又是一白。
傅甯抒没理他们,只看向了另一人:「如此这般,不知周公子可还觉得我是袒护?」
我一怔,其他人也是,都看向周文生,他脸青一阵白一阵,隐隐摇了摇头。
傅甯抒便点点头,再瞧向了陆唯安,「那麽,陆公子可也明白了?」
陆唯安忸怩的朝我看了一眼,飞快的转回了目光,僵着声音道:「——先生都说完了吧?」
傅甯抒唔了一声,又说:「是还有件事儿…」
陆唯安脸色微变,「什麽?」
「你们得对路静思说一句话吧?」傅甯抒说,语气很是温和:「几位也都不是小孩儿了,对人失了礼,总得给句话吧…」
我瞧着陆唯安几人脸色都不太好,忍不住脱口:「不…」不什麽的,还没说出来,肩上就让一手给按住。
这按下的力道有点儿沉,我愣了愣,看向傅甯抒,就见他笑了一下,再对陆唯安他们道:「好了,我也不多说,想必这点儿道理,你们也听柳先生说得够多了。」
陆唯安面色很不好看,死死的抿住唇,只是目光阴沉的盯着我看…
我觉得站立难安,想着掉头离开,可却让傅甯抒给按住,动都不能动。
「小——不,路静思,对不起。」忽地,陈慕平出声,他向我一低头,「这次的事儿伤害了你,我向你道歉。」
「对不起…」让他扶着的丁驹也虚弱的说。
而周文生见着情况,也急忙道:「路静思,这次真对不起你,你大人大量别计较,别怪我们。」
我呆了一下,张了张嘴,半晌才小声道:「没事儿的…我没怪谁…」说着,目光对上陆唯安,即刻怔住,一阵不知所措。
陆唯安吸了口气,咬了咬唇,嘴里才蹦出声音:「——对不起!」
我霎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麽…」傅甯抒开口,才把手由我肩上放开了,「这事儿就到这儿为止了,陆公子觉得是不是?」
过会儿,陆唯安才郁郁的道:「是…」
傅甯抒嗯了一声,「好了,时候不早,这里让厨房的人接手吧,你们之後也不必来扫了,惩处就算过了。」说完,他转身就要走,又像是想到了什麽,侧头向我道:「路静思,你和我过来。」
我愣了愣,下意的看了一眼陆唯安他们,就又听他催促,赶紧收了目光,连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