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盛千草草结束和林咏娴的见面後,甚至没跟秘书交代就提前早退了,
返家途中他不断尝试理解,家人为何连商量都没商量就擅自决定了订婚日期,但无论怎麽努力还是理解不了,随着胸口怒火腾腾窜烧,脑袋除了灰烬什麽也不剩了。
当他键入密码开门时,管家立刻从客厅奔了出来,似乎有点讶异主人竟然在太阳还没下山的时间就回家了,「少爷怎麽这麽早回来?」
「我母亲呢?」
「夫人参加朋友聚会还没回来呢,不过她出门前交代会回来用晚餐,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管家敏锐察觉出主子脸色不太对,因此毕恭毕敬地问了句,「需要帮您拨个电话吗?」
「不必了,回头替我转告她,近期我会住饭店。」继续待在这个令人崩溃的环境,他真的快抓狂了!孙盛千愤愤想着,努力克制情绪不对无辜之人发火,边说边往楼梯移动。
只见管家一时半刻无法消化爆炸讯息,愣了好几秒才在心里暗叫:糟了,该不是因为刑事局女警跟家里闹翻,少爷要翘家了吧!哎,还是赶紧打电话给夫人报信吧,否则她回来一定会发飙的!
孙盛千回到房里立刻去更衣间提了个10寸行李箱,紧接着就动手开始收拾西装、工作不可或缺的NB,除此之外什麽也没带。
时间沉闷地流逝,过了不知道多久,门板连敲都没敲一下就被甩了开来,
只见林明暖一个箭步冲到儿子身边,完全见不着仪态万千的贵妇风范,「孙盛千你这是干什麽!」
「妈不是看见了吗,我正在收拾行李,」孙盛千微微瞥眼对向发声源,竭尽所能维持基本礼貌,压抑住怒目横眉的火气,「既然您来了我就报告一声吧,从今天开始我会搬到饭店住。」
「去哪里,你不准走!」上流贵妇蛮横地盖上行李箱,硬拉住儿子臂膀,将高上自己一颗头的身体拉回来面对自己,此时嗓声听来有些歇斯底里的,她「哼,那女人这麽快就告状了吗?我好话说尽,她偏要作对就是了!」
「除了这件事,妈作过什麽自己应该心知肚明吧。」
「什麽,我到底还作了什麽!」她被儿子咄咄逼人的眼神给惹毛了,口气也不自觉凶了起来,「还有什麽事能让我儿子气成这副德性!」
「嗤,大人擅自替我订下婚期还不够让人火冒三丈吗,事情都进展到这个地步了,还想瞒我到什麽时候?」孙盛千寒心不已,眼里莫名流出无法沟通的悲哀,随着厌恶情绪矜到最高点,他像是再也忍无可忍了,「你们根本盘算好要在订婚前夕用爷爷住院恐吓我吧,孙家为达目的就这麽不择手段吗!」
林明暖目不转睛盯着打从出生以来从来不曾情绪失控、对自己说过一句重话的儿子,优雅面容也跟着扭曲起来,她像是警告男人不要挑战权威似的狠瞪着,偏偏两薄片唇开合半天就是挤不出半句话。
「我会和自己选择的女人一起生活,绝不可能跟李侑莉订婚的,」孙盛千实在无言以对,於是使力挣脱母亲五爪桎梏,又重新打开行李箱丢了几件东西进去,「所以拜托你们不要干预我的人生,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说到底,宝贝儿子人生的首次逆袭还是为了那个不值一提的女人啊,
好吧,既然为娘的好言相劝还不识抬举,受伤痛苦就是自找的了……
心念一转,林明暖没再继续硬碰硬,反倒是娓娓地笑了出来,「哼哼,撇开爷爷并吞巨神的计画不说,若是儿子你真心爱上哪个女人,我都会想办法理解的,不过徐玹娜绝对不可能……」
「我的人生由我自己选择,无论是好是坏都由我承担。」他一句话表明心迹。
只见房内对决气氛绷到最高点,
母与子的战争谁也不让谁。
「孙盛千你知道自己和其他孩子最大的不同在哪里吗,就是太有主见了,」即使林明暖语气不轻不重,每一句话却都铿锵有力、十足坚决,「但既然身为爷爷最看重的继承人,你应该要比其他人多点自觉,孙家的家族意志向来都是优於个人意志的……」
孙盛千警戒抬眼,一时间无法理解母亲眼神为何像主宰生杀大权的恶魔似,让人忍不住发颤。
「你以为自己是什麽正义化身,在和邪恶势力对抗吗,说穿了,你不过是在和创伤心魔对抗罢了,」言语宛若利斧,她毫不留情地将儿子掖藏多年的伤痛全刨了开来,「只要你一天不肯妥协,内心挣扎就不会停止,你只会活的比现在更辛苦而已……」
母亲到底想说什麽?
「虽然知道徐警官是你心里的疙瘩,但我分明警告过很多次,孙家该给的补偿一毛也没少,让你不要多管闲事,」林明暖明知接下来这句足以让儿子信仰的世界彻底崩碎,却为了即将出口的威肋感到血液沸腾,「怎麽,你跟徐家接触这麽久,难道没听说徐警官身後还留下一个孩子吗?」
母亲摆出既残忍又无情的态度,
她到底想说什麽!
「关於徐警官独生女的身份,我也是最近找人调查徐玹娜才发现的呢,哼哼,虽然不晓得那女人怎能若无其事长这麽大,不过要是让她知道你就是间接导致家破人亡的绑架案被害者的话,心里该有多震惊啊?」
过往阴霾突如其来冲破心墙封锁,似有一道天雷凭空劈下,劈得孙盛千眼前一暗、脑门泛麻,他又惊又恐根本难以置信,随即感觉房间空气好像一秒内被抽光了,
不可能,怎麽可能,这太不像话了……
林明暖使出致命一击後原本还不以为意,直到好半晌等不到儿子接话,抬眼一看才发现人的脸色一下像刷漆似褪到死白,终究有些心软了,「孙盛千你表情干嘛这样啊,怪吓人的……」
「不可能,怎麽可能有这种事……」他整个人被混乱欲裂的思绪给控制住,心臆重重地绞痛起来。
「所以说,我早就警告过你反抗到底只会更受伤啊,是你自己不听话,非要把情况搞成这样的,」哎,就算再叛逆可恶,到底还是自己宝贝啊,上流贵妇唯恐儿子钻牛角尖,话尾一软还是忍不住好言相劝了,「不过就是一个女人嘛,放了就放了有什麽好可惜的……」
尽管孙盛千再怎麽大口吸气还是充不饱肺叶,他感觉心脏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枯爪紧捏住那麽疼,觉得自己就快昏倒了,「妈你出去……」灵魂和身体就要被强行剥离似,疼痛且惊惧,随着力气从脚跟流逝,他已经没有力气应付任何人了,「出去,拜托你出去!」
原来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处啊,
林明暖眼睁睁看着崩溃怒吼冲出喉道,泪水也违背意志地迸了出来,她被儿子狂乱的脸色给震慑住,急忙抛出一句话,「好、好,妈出去了,你冷静点……」接着就慌慌张张地离开了房间。
没错,冷静点吧,他要冷静下来,
发生这些又不是他的错,女人爱他自然能理解吧……
只见孙盛千身形摇晃地移动到书柜,全无意识地拿出威士忌酒瓶、泊泊泊地倒入玻璃杯里,接着就像沙漠甘霖那样凶猛地灌进喉间,
他一杯接着一杯饮下,想藉此麻痹掉受创过深的神经,压根没料母亲那句”要是让她知道你就是间接导致家破人亡的绑架案被害者的话,心里该有多震惊啊?”像极了诅咒的话语又猛地劈来,
一时之间,连微小的希望之火也被捻灭,
「啊!」随着喉中陡地厉喝,他发狂地将杯子砸向墙壁。
杯子匡啷落地被砸个粉碎,
连带那股滞重悲伤与恐惧羞愤也吞没了理智。
林药房老板阴魂不散吼着”都是你,我们家破人亡都是旭城害的,我要让你也嚐嚐这滋味!”、徐家大姊用哀怨眼神说,”因为那件案子我家搞到四分五裂的,你想我哥在天之灵会想看见你吗?”……
心魂被无从排解的罪恶感紧紧缚住,
痛苦蔓延到四肢百骸,
孙盛千双腿一软挨着床边滑下,随後模模糊糊想起自己曾对女人说过,如果感觉心里疲惫不堪、心痛到快要死掉的时候就摀上耳朵,什麽都不看不听,专心想着对方就好吧,於是他紧紧闭上眼、伸手摀住了耳朵,可任凭他怎麽努力,还是无法甩开脑中恶响,他怎麽也听不见女人声音,想不起来女人的脸……
「玹娜,徐玹娜啊……」他迷迷蒙蒙地流着泪,满心满身尽是狼狈,心脏因为无力反抗所以绝望,最後只剩千真万确的痛楚紧附不放,
玹娜啊,对不起,
应当是守护你的我,原来正是害你失去一切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