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对不起。我突然来找你,结果害你差点断气。」
蓝紫心满意足的离开之後,见她的身影逐渐走远。雨烈搔着後脑勺,满脸歉意的对沫宇这麽说。
「不是你的错。」沫宇苦笑着,不断的抚着胸口,刚刚有一刻她差点以为真的要在雨烈的衣服上断气。活着就是万幸,她决定以後要好好珍惜生命。
这麽一想,她突然抬头望着天空。原本纯白染上一些湛蓝的天,此时一丝一丝的红云撕碎在泛黄的画布上,乍看之下晕染着金黄。金黄的亮光从云中洒落在不停走动的行人身上,如同包裹着金色的外衣,有些低调的华丽。
沫宇嘴唇微启,看傻了眼,她从来没看过头顶上的天空长得是什麽样子。她总是,小心翼翼的,低着头,或是随时随地保持警觉心,深怕有人不小心撞到她。
她只知道黑灰色的柏油路,和偶尔红偶尔灰的石砖路。她知道天空是蓝色的,也知道雨天是灰白色的,更知道夕阳的红和夜晚的墨。但她不知道,染了金的晕着红的泛着黄的天空是她从没看过的美丽。
沫宇猛然转头,看向雨烈惊讶的脸,他的脸也沾了微量的金粉。
沫宇蓦地轻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麽?」雨烈摸不着头绪,抠着脸颊的困惑表情却让沫宇笑的更厉害。
「没什麽,突然想笑。」沫宇收起笑容,双手搓着自己的脸颊。刚刚的笑使两旁的肌肉有点酸,她很少有这种感觉。「对了,你来找我有什麽事?」
雨烈听闻这句话後,嘴角微微的勾起。沫宇看着他奇怪的笑容,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她相信雨烈的笑容不会比蓝紫还让她毛骨悚然。
……应该吧?男人的心思没有女人复杂才是。沫宇点着头,正当她这麽想时,一股温热的感觉包覆着她纤细的手腕。沫宇下意识地想抽离,却被用力的握住。
她睁大眼,望着握住她手腕的雨烈,皱着眉想问为什麽。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雨烈咧开嘴灿笑着,毫无心机的说着。
「哪里?」天快黑了,她想回家。但她的手腕一直被暖热的温度包覆住,不忍心拒绝。
「等一下就知道了。」
雨烈边说边对俏皮地眨着眼,下一秒便二话不说的抓着沫宇快步往前走。沫宇被拖着有些踉跄不稳,但前方的雨烈丝毫没有注意到後方快崩倒的平衡感。
等到沫宇习惯了雨烈快走的步调後,雨烈的脚步倏地停止,她煞车不及撞上了他的背部。
「为什麽突然……」
沫宇揉着前额,心有不甘的小声抱怨。只见前面的雨烈转过身来,再度对她展开大大的笑容,右手指着後方。
「你坐过脚踏车的後座吗?」
沫宇盯着像是顺便附赠的小小坐垫,看起来不甚舒适,不知为何她的臀部开始酸痛起来。沫宇面有难色的抬起头,与雨烈四目相对,以彷佛全世界只有她最诚恳的口气问道。
「可以不要吗?」
*
柔细的发丝在她身後飘扬着,微风拂过脸庞的感觉惬意舒适,她不禁往後看,一大片橘红色的天空在她身後追逐着,跨过她的头顶越向另一个世界。
从熙来攘往的大马路到宁静的小巷,此刻她正经过着一条林荫大道。这条路她很熟悉,是距离她家不远的地方,很有名的一条道路。右转进入另一条小巷後,出口便是有些繁荣的大街。
果不其然,沫宇的臀部传来阵阵酸痛的讯息。她想轻轻的挪了一下位置,但在她开始移动的下一秒,脚踏车的轮子便停止转动。失去平衡感的她,再度撞上雨烈的後背。
「痛……」
「到了!」
雨烈兴高采烈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沫宇顺着他伸长的手指往旁边看,发现他们停在一家星巴克的门前,深绿色的美人鱼标志正对着他们露出极为诡异的微笑。
沫宇的右脚刚踩到地面,顿时有种解脱的感觉,臀部的疼痛仍持续着,但至少站着会让它舒缓一些。等到雨烈找到位置停放脚踏车後,她跟着雨烈走进星巴克里。
「你想喝什麽?我请你。」自动门刚开启,一阵清凉的风拂上他们的脸,一身黏腻得到短暂的沁凉。雨烈的语音刚落,沫宇倒抽一口气,错愕的看着他。
「很贵。」她拉住雨烈的衣角,阻止他继续往前走。
但雨烈将自己的衣角抽回来,摇晃着钱包说:「要请就要请的有诚意一点。」便笑着大步走向柜台,抬头看着挂在墙上的menu。
沫宇只好摸摸鼻子,小步跟过去。
「想喝什麽?」
「鲜奶茶,温的半糖,中杯。」
「中杯容量很少喔。」雨烈不忘提醒一下。
「我知道。」不是很喜欢被人请客……沫宇抿着嘴,转身之後发现店内的位置所剩不多,她点了点雨烈的肩,「我先去找位子。」
「好。」
沫宇离开柜台之後,绕了店内一圈,最後选定位於窗边的两人座位。她先坐了下来,面对着一整片透明的落地窗发呆。玻璃隐约映着自己的身影,天色逐渐灰暗,玻璃上的人影越来越明显,最後她能清楚的看见自己的轮廓,如一面镜子般清晰可见。
「你在想什麽?」雨烈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她吓了一大跳,一转头看见雨烈拿着两杯饮料笑吟吟的拉开另一边的椅子,她居然没发现。
「没什麽。」沫宇轻轻的摇摇头,她只是在发呆而已。
雨烈明白似的点点头,将其中一杯热鲜奶茶递给沫宇,他自己也喝热鲜奶茶,但是无糖的。最近他被彦玖逼着减肥,说是「公关要维持良好的体态」,不准他摄取多余的糖分。
「我想跟你道歉。」雨烈坐定位之後,喝了一口饮料,这麽说道。
沫宇微微拧着眉头,她不记得雨烈作了什麽对不起她的事,不过她本人的记忆其实也不太可靠。她只好低着头小口小口啜着温热的鲜奶茶,微甜的暖意让她感觉有些轻飘飘的,双颊开始红润了起来。
雨烈见沫宇没有回应,便自顾自的说着:「今天早上,我对你的感觉不是很好。」说到这,沫宇突然抬头看着他,一脸不解,於是雨烈又继续说道。「因为我猛然对你恐惧症的痊癒感到有些害怕,没来由的,就是一股恐惧油然而生。」
「为什麽?」沫宇的声音微弱地彷佛随时会被风吹走,但雨烈听得清晰。
「应该是一种直觉吧?总觉得你的异性恐惧症突然消失,背後有着不单纯的原因。」雨烈尴尬的咳了几声,又喝了一口鲜奶茶。「但我後来转念一想,你的病痊癒我应该要替你开心,而不是东想西想的伤害到你。」
语毕,雨烈将双手放在大腿上,挺直背杆坐正身子之後,对沫宇微微鞠躬。「对不起。」
沫宇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似乎无法理解雨烈的举动,「所以,你才请我喝饮料吗?」她问道。
「没错。」
「那,谢谢。」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麽,倒是雨烈请她喝饮料的原因出乎她意料之外。
一瞬间气氛就凝结起来,沫宇和雨烈尴尬的低着头,不约而同自顾自地喝着自己的饮料。沫宇转头看着窗外,但玻璃窗却只剩下自己的身影,看不清外面的景色。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将头转回来。
「花墨砚还好吗?」雨烈首先打破沉默。
「所以你还是想问她的嘛。」
沫宇微微勾起唇畔的笑容,雨烈听闻之後害羞地搔着头。
「刚刚那女的在,我不太敢问。」
「她叫蓝紫。」沫宇又皱起眉头,语气有些责备。
「我知道啦!只是她一直叫我红发安妮,想报复一下而已。」雨烈摆摆手,开玩笑的说着。沫宇笑了一下,她刚刚还想问说为什麽是红发安妮,但下一秒当她看到雨烈的一头红发时,顿时间就明白了。
「我很久没看到她了……所以无法回答你,抱歉。」
沫宇指的是花墨砚,她还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的「母亲」,但也无法直呼其名,所以仍使用代称。沫宇感觉到,最近花墨砚总是有意无意的跟她错开见面的时间,比她早出,比她晚归。
「没关系,我知道的。」
雨烈深知两人的状况,并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当他以为他和沫宇又要沉默的不发一与时,没想到沫宇开口了。
「我一直都很好奇……为什麽,你会喜欢她?」困扰已久的问题,在她脑海中曾凭空捏造出几种解释,但仍无法说服她。
她想知道,究竟是为什麽?
虽说在爱情里,年龄不是距离,但她总感觉,雨烈对花墨砚的情感,并非只有爱情这麽纯粹简单。雨烈不像其它她看过的男人总缠着花墨砚不放,却也不会冷淡的彷佛不曾投以热情一般,他没有要求过什麽,因为他知道花墨砚并没有喜欢他。
但雨烈还是,若有似无的,展现他对花墨砚的感情。
最重要的是,沫宇更想知道那时花墨砚将雨烈带进她的房间,究竟做了什麽?
沫宇看着雨烈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又闭着眼、双手环抱着胸前,沉思了一些时间。而後,他抬起他红色的脑袋,表情颇为严肃认真。
「我之前以为,花墨砚跟我母亲长的很像,所以我才喜欢她。」有些难以形容,应该是想念的亲情衍生了爱情,雨烈自己也有些混乱,但他没说出口。
沫宇聚精会神的听着,墨如星夜的瞳直视着他的眼。
「不过後来,我曾仔细想过,为什麽在我眼中的花墨砚与我母亲如此相像?我以为是长相,但当我再见到花墨砚时,却发现她跟我母亲的长相有十万八千里的不一样。」雨烈的声音轻得像是在讲着床边故事,飘忽不定的游荡一圈,最後停在沫宇的耳际。「之後,我一看到花墨砚的刺青,就明白其中的原因了。」
说到刺青,沫宇想起花墨砚胸前那只起舞的黑蝶。从花墨砚一来到她家,她就看到了那只蝴蝶,在她的胸前驻足着,就这麽驻足了好多年。
「我母亲也有一样的刺青,在後颈。」
雨烈飘然的声音将沫宇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微睁着眼,脑中的神经线一丝一丝的拉扯,她快要听不进雨烈的下一句话。
「还有她们的眼神,坚毅中带着些许悲伤。」
这句话在沫宇的脑中,突然像一团火球炸开来,轰隆轰隆的掩盖着她所有的知觉。不知怎麽,她的眼眶有些湿润,等她意识过来才发现一股滚烫从她眼中汩汩流出,滑过她的脸颊。
「那个刺青,我也有。」
她嘶哑着说出这句话,扯着自己的衣服。沫宇转过身背对着雨烈,雨烈一时之间意识不过来,当他想阻止时沫宇早就拉起在背部的衣料。她往上拉到内衣的下缘,就停止了。
雨烈看见半只蝴蝶,正垂死的停在沫宇白皙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