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渾蛋小姐 — 第七章,之三

放学回到家,天色已呈现灰红偏暗,夜幕即将降临。

握着冰冷的钥匙,我开门踏入玄关,脱了鞋就锁上厚重的金属门,朝屋内走去。

屋内没有开灯,木质的长廊一片昏暗,我仅能依靠由窗外射入的一丝余晖稍微看清脚下的步伐,以及散落於地的衣物。

没看见任何人,但我有预感,循着脚边东一件西一件的衣物,我能沿路找到脱下这些衣服与被脱下这些衣服的人。

果不其然,我在一楼底端的卧房听见女人露骨的呻吟。房门半掩着,我能透过那条缝隙瞄见里头活春宫的人影绰绰。

听这娇吟,我研判在父亲房里进行床上运动的女人,不是上次那一个。

真是的。我还满喜欢上一个的。

轻叹了口气,我掉头走向厨房为自己倒了杯冰牛奶,接着一如既往地装作聋子,兀自到客厅开了电视看。

我抿了口牛奶,将玻璃杯轻轻放上桌。

我不会去批评父亲的生活,因为我没资格。我只会装作听不见那些淫靡的声音,尽量做到尊重。我也不会排斥父亲的每个对象,她们一个个都是聪明的女人,知道如果想要在父亲身边待得久些,就该与我打好关系,所以我乐得接受她们的笑颜相向,以及赠礼。

上一个女人是父亲工作上的秘书,上上一个则是父亲公司里的总机小姐,上上上一个,我就不记得了。

父亲的私生活不比我单纯。

我之所以放荡,是因为父亲吗?耳濡目染?我不会说出这种推卸责任的托词。我混夜店,我为了找一个能替代欧大瓦在我心上位置的人,男人换了又换,这纯粹是我本性使然,与父亲无关,但我得承认,我放荡而不知收敛,确实和父亲的放任脱不了关系。

听起来很糟糕,但说真的我由衷感谢他的放任。

至少这些年来,我玩得很愉快。

於是我也希望父亲玩得愉快,与每个美丽的女人邂逅,纠缠,得到刺激後分开,再与下一个美丽的女人邂逅,纠缠──

父亲开心,我就开心。

母亲呢?

我无从知晓她过得愉不愉快,我在国中毕业那年,与她正式失去联系。

在我国中一年级那年的初秋,母亲向父亲提出离婚,原因是她外遇的对象表示希望能把她娶回家。父亲得知消息时,表面上非常镇静,但我晓得他内心的爆炸。

母亲离家出走那段期间,透过父亲夜夜在他房内崩溃摔椅的声响,我清楚晓得他内心的动摇与崩毁。

或许父亲的价值观,就在那段时期歪斜了。无论是歪向好、歪向坏,亦或是歪向解脱、歪向糜烂,无论歪向哪里,他,就是歪斜了。就此偏离原本的轨道。

父亲在那一年秋末,正式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我的父母,一瞬间变成毫无牵系的男人与女人,真要说有什麽牵系,那就是我。

但这条薄弱的牵系,终究不长久。

刚开始,母亲会定期打电话给我,然而自从我升上国三後,不知怎地,母亲来电的频率逐渐降低,然後,母亲再也没有来过电话。

明明家用电话就从来没有换,地址也从来没有更改过,我就住在这里,我就待在原地,可是母亲和当时的欧大瓦一样,没再捎来任何讯息与关切。

所以我不敢主动打电话过去叨扰。

日子久了,我也怕再打电话过去反而会是一种唐突。

所以我明白了许多。

我明白过去再怎麽亲近的人,当对方有了新生活,或有了新家庭要照顾,那麽我就不该再抱持着等待的心情,否则不仅造成自己的负担,也很可能造成对方的困扰。

所以我不该卑微等待,所以我该抬头挺胸,过自己的生活。

离我远去的人有了新生活,难道我没办法有吗?

笑话。

我当然也有新生活,甚至在新生活里,我找到了最快获得快乐的方法,而那方法只不过刚好与父亲相同。

所以我的放荡不是父亲的错,我也绝不会认为父亲有错。

倒卧在客厅沙发,我反覆按着遥控器,切换成静音模式的电视并不会打扰到父亲卧房里正上演的好戏。

在一片宁静只剩娇喘低吟回荡的空间里,我昏昏欲睡,彷佛稍早在保健室与石轩运动过激的後座力席卷而来,眼皮沉重的令我不禁闭上眼,手上缓下了不断转换台数的动作。

陷入昏睡以前,我满脑子只有石轩逆光的侧脸,以及他温沉带笑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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