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她/他說 — 2.

2.

顾澄语用下巴朝池子边指了指,我叹口气,第十次站在教学水道旁对着玩到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死小鬼大喊。

「--不要把泳帽脱下来啊混蛋!」

顾澄语睇了我一眼,「火气好大呦我好怕。」

我决定当作没听见,转身喝了口水。正要把水瓶放下,一只大手突然伸过来抢了去,顾澄语那头狮子一般的金发晃了晃,仰头喝水时颈子伸展开来,那均匀的肌肉线条简直可以去拍瓶装水广告。

这家伙也只剩下那身肌肉能勉强说是优点。

「看屁啊--等等,你该不会喜欢上我了吧?」我瞪了他一眼,把水瓶从他手中抢回来--顺便不小心的撒了半瓶在他身上。

这厮笑的一脸淫荡,「我知道我这种猛男一身湿的样子很迷人......想看就说一声嘛,杜小鲜你勉勉强强也算是个妹子啦,我还可以摆几个姿势让你保养保养眼睛......下次不必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我朝他伸出我笔直修长又雪白粉嫩的中指。

顾澄语这家伙可以说是神烦的极致,明明都快要奔三的人,讲话还是跟浮浮躁躁的高中生没两样。实际上我很难想像这家伙带小孩的样子--大概会是爸爸跟儿子抢玩具的类型。他那头金发就跟他的身高一样抢眼,站在我面前三步外说话还是让人颈子仰得发酸。有时下了班,我会换泳衣下水游个几趟,而他总会居高临下的站在池边,双手环胸,指点我哪个姿势游得不够到位。以一个教练来说他算是称职了--但看着他那副嚣张脑残的嘴脸,我实在拿不出那传说中、似乎是叫做尊重的态度。

尊他个死人骨头。这一天到晚只会呛我的臭大人。

「欸,你今天结束之後就实习完了,你知道吗?」吃午餐之前,我们合力把泳池边的地面刷了一遍。

我愣了一下。「喔,是喔--差点忘了。」

顾澄语站直身子,支着长柄刷,然後抓了抓那头金毛。「那个,既然今天是最後一天......」

「就带你去庆祝一下好了。」

「欸?我张大嘴伸手指向自己,「替我庆祝?」

他挑挑眉,「走不走?」

他大爷都有请客的打算了,小女子我又岂有拒绝的可能?拜托。

等到他在距离游泳池只有一个路口的小七前停下机车时,我才意识到,顾澄语这人那铜墙铁壁一般的脸皮和恶趣味要是有一天消失,他就不叫顾澄语了--一定是冒牌货来着。我一面泄愤似的不停往怀里塞着食物和饮料--特别抓了几罐平常根本喝不起的昂贵咖啡--一面抓紧机会就朝他狠狠的瞪,而那家伙正心安理得的拎着两罐啤酒,哼着歌在一边挑选着下酒菜。

「真没诚意哼哼。」我们在不远处的小公园找了个草皮坐下,他斜瞟我一眼,「你都狠狠楷了我将近三百块的油还嫌我没诚意......」

「之後打算怎样啊?暑假。」他看着缺了大半的月亮说,晚风吹得我有点昏昏欲睡,甩甩头,我吃掉最後一个三明治,在他惊恐的目光下再拆了一个御饭团。

「就......耍废吧。」才八点多而已,还有些小屁孩精力十足的再不远的前方跑给爸妈追,一只小腊肠屁颠屁颠的跑到我脚边,蹭了蹭我的小腿讨摸摸,又跌跌撞撞的迈着小短腿跑走了。

顾澄语投来一个鄙视的眼神。

「连哥都知道要去进修进修,好歹也偷个空去旅行增广见闻,你这高中生是在耍废耍个毛啊?

「不是去美国交换学生吗,回来就变得这麽没干劲......」

「......才不是交换咧,要我讲几次啊老人。」我沉默了一下,决定挑个经典的鲔鱼口味试试。

「语言学校啦,是去观光的--观、光,听懂了吗?」

亚热带地区的夏天,连晚风都挟着一丝燠热的影子。不过对十八岁以前的我而言,这就是夏天该有的样子,没有其他想像与期待。因此像这样比较着与那个地方的不同的时候总会让我有点难过--像是用一种简洁明了、几近残酷的方式,提醒我终究是失去了些什麽。

「......欸,你这辈子干过最蠢的事情是什麽啊?」

他一反常态的「嗯」了老半天,抓着那头金毛,过了半晌才转过来,表情认真到下了我一大跳。

他清了清喉咙。我吞了口口水,下意识地挺起背脊正襟危坐,等待他沉吟许久琢磨出来的答案--

「没有最蠢,只有更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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