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楼57号房里,一阵引人侧目的惊呼响彻整层楼的走廊。
「什麽?你说你不记得青峰大辉?」相较周边所有人都矮小却气势十足的黑髪男子双臂交插,以宛若地狱般若似的语调质问。
「笠松,你太大声啦。」眼看经过门口的小护士们都给吓得快步离去,没妹可看的森山老大不爽地抱怨。
「哈哈,大家的反应都很夸张呢!这件事有这麽严重吗?」老神在在的搔搔头,外表看来根本健康过头的黄濑脸上挂着和三位已上大学的学长们成反比的轻松。
「废话,那可是青峰大辉耶,你连他都忘记的话,大概脑袋里的海马回半数以上都坏死了吧,不过你本来大脑外皮质就很薄。」算得上医科生,笠松吐嘈同时还不忘学以致用。
「呃⋯⋯我听不大懂。」苦笑,黄濑歪头以很偶像派的姿势表达无法理解看见那张蠢脸,笠松险些就要无视於他的伤势,朝黄不拉机的後脑勺拍下去,幸好森山眼明手快地先架住他。
「我想笠松是想表达青峰对你人生的重要性,毕竟你从国二到去年为止都把他当成目标,死命练习就为了超越他。」忆起曾在桐皇战後懊恼落泪的高一黄濑,小堀也满脸不敢置信。
「喔,有这回事?」
「唉,黄濑,我说你呀⋯⋯」叹口气,稍微冷静下来的笠松凝望一副事不关己的黄濑,沈重地说。
「连当年是什麽契机开始打篮球的都不知道了吗?」笠松非常清楚,败给桐皇的那夜,他耐心听完哭得像孩子的自家王牌用支离破碎的泣音阐述青峰大辉的存在意义,并将短简残篇的话语拼凑成完整的故事。
「你从第一次看见青峰在球场上的模样後就决定要追上他、甚至渐渐想超越他,去年的你是这样跟我说的。」
他知道黄濑的憧憬、执拗、决心,并为此撼动过,所以他并不愿这样的情感随失忆平白消逝。
「原来是这样啊,可是我总觉得很奇怪啊。」还是嬉皮笑脸的,黄濑整个人跟面色凝重的海常前辈们很不搭轧。
「因为,我们海常才刚拿下冠军,无庸置疑是日本第一喔,至少现在还是,哈哈。」话锋一转,黄濑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题令笠松、森山、小堀顿时面面相觑,要不是黄濑很快接着开口,他们就要按下护士铃把撞坏脑袋的海长王牌送去再检查了。
「可是青峰所属的桐皇,虽然他们的确算强队啦,但WC和IH都在八强就止步了吧。」就算不记得桐皇有青峰大辉的存在,黄濑对东京的黑色军团仍然颇有印象,桐皇学园向来以凌厉又不失奸巧的球风着名,只可惜最近成绩不尽理想,总落後於另外两支强豪-诚凛和秀德之後。
顿了会,黄濑在三位前辈的瞠目结舌下说到,「所以阿,我没理由要憧憬比我弱的……」最後一个字脱口而出前,就被轰然乍响的、门板与拳头撞击的「磅」一声盖过,包括黄濑在内的四个人都将注意力转移至噪音的源头去,只见门口一个高朓身影握拳伫立着,那位访客虽身穿设计典雅私校制服,却藏不住浑身散发的野性气质,宛若一匹刚步出丛林觅食的豹子。
啊,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在场除了黄濑凉太的所有人脑袋都浮现这句话。
「喂!混蛋黄濑凉太。」无视其他人存在,青峰连招呼都不打就流星大步地逼近黄濑,眼底如高温燃烧的青焰般,怒火熊熊。
他从笠松说「那可是青峰大辉」那句话时就站在门外,他原本还再烦恼要怎麽面对数周不见、关系日渐紧绷的黄濑,可一听见黄濑刚才说的那段话,脑子就热得无法思考。
自己比他弱?没有憧憬的理由?这小子还真敢说!
对,黄濑连续两次的大赛都走得比他更久,最後甚至拿下冠军,就结果论来说,以他为中心的桐皇和黄濑作王牌的海长孰强孰弱一目了然,可当事实血淋淋地摊在眼前时,仍不免感到万刃穿心。
「啊,我知道,原来你就是青峰大辉,刚刚接到护士姐姐的电话,一聊开就差点忘记这件事,抱歉。」虽然被死死地瞪着,黄濑仍尽可能地摆出最友善的笑容,毕竟整体说来,忘记青峰的自己有错在先,如果他们两个的关系真如黑子、桃井,以及海常的每个人说得一样亲近的话。
「你真不知道我是谁?」亲和力十足却听来格外陌生招呼太刺耳,完美无瑕却跟杂志封面一样虚伪灿笑太碍眼,青峰不自觉又再将拳头纂得更紧。
「知道呀,青峰大辉,桐皇高校的王牌大前锋,跟我一样是前帝光篮球队成员,从小黑子和小桃听来的。」
听来的、关於他的事,甚至於最基本的名字,黄濑凉太竟都必需经第三者得知。
这样怎麽听都像个太拙劣谎言,黄濑居然敢煞有其事的说出口?
「你开什麽玩笑?再装傻我就真的把你揍成真的傻子!」黄濑疏远平淡语气激得青峰怒不可遏,他一个箭步上前,眼看就要对脑震荡情况才刚稳定下来的病患动粗。
「青峰,我懂你生气的理由,但这里是医院,你给我冷静下来!」还有黄濑已经够脑残了,你再动手也不会变蠢多少,没有意义的,笠松阻挡住野兽般的高二生,一面在心底吐槽。
然而,差点引爆的冲突看似被强制平息时,意想不到的发展却在下一秒上演。
「我受够了!」「哗」地一声,距离黄濑病床不过三步之外的、从他进房到现在从没有过动静的布帘一把被掀开,黄濑传说中的同房病人也随即露出庐山真面目。
病房内每个人,包含刚才还嚷让着要揍人的青峰,一律都用「看到鬼」的眼神,瞪着明明体无完肤还吃力撑起身子破口大骂的那位重伤患。
「他妈的你们这群人一整天罗哩罗嗦的吵屁啊,要闹给我去病房外!」颊上大半覆盖纱布、右手吊着石膏、裸着的上半身大半被绷带缠绕,蓄着深黑及肩半长发的男子毫不客气地大爆粗口。
然而,他无礼的用字遣词却非造成全体惊吓的理由。
「欸?难道是福田综合的……」最先回过意识的是森山由孝,尽管原先夸张的辫子头全数散开、整张脸因为治疗伤口东遮一块、西盖一片的,那个绝非善类的眼神和屌儿锒铛的流氓口气还是泄漏他的身分。
「祥吾君,你怎麽在这里?」愣了好半晌,黄濑才说出他那个大半年不见、往日死对头-灰崎祥吾的名字。
「干,老子不能住院喔。」艰难地伸出虽缠绕绷带,但勉强能活动的左手,灰崎比了个毫无气势的中指,他这麽一个小小的动作马上就引起轩然大波。
「黄濑,你快远离他,最好叫伯母马上帮你办转院!」由於去年WC的印象时在太差,笠松马上联合森山、小堀,挡在两张病床之间的走道,一副母鸡保护小鸡、远离大老鹰攻击的模样。
他们大概没想到,极力护住一只四肢健全只是有点小失忆的189公分「大鸡仔」远离一只因不明原因遍体麟伤的鹰是一件很不合逻辑的事。
「灰崎祥吾同学,你最好不要找机会动手,不然……」警告意味浓厚的,笠松要胁道,可他身後的黄濑却明显比海常的大夥们要悠哉得多。
「受伤啦?祥吾君,看来你这次打架输得很惨。」出声问候体无完肤的灰崎,可黄濑的口吻听来非但没半点慰问的味道,反倒暗藏冷讽的意味,听得灰崎更加恼火。
「我怎样要你管啊!」要不是右臂脱臼、左侧肋骨断裂,生性不太好惹的灰崎八成早跳起来,跟海常众大干一架了,现在的他只能用他唯一的武器-嗓门大声叫骂。
俗话说得好,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即使黄濑看起来还是一脸泰然,灰崎不甘愤慨的表情、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气息,都如同战事揭幕前的狼烟,把该是安宁祥和的病房薰得火药味十足。
「我要回去了。」阴沉冰冷的嗓音打断两个过往冤家的唇舌之战,只见青峰板着张僵硬得看不出情绪的脸,再瞥一眼黄濑略微错锷的傻脸後就掉头离去,没有再说半个多余的字。
带上房门,青峰大辉把里头重新展开的打打闹闹关在身後,回到一个人的状态,怒不可遏的脑袋终於冷静了一点。
仔细想想,没什麽大不了的,黄濑忘记自己就算了吧,反正在不同学校、效力不同球队的他们顶多就只会於比赛上以对手的身份碰面,没有过去的情谊彼此也许更能放手一搏。
中学时颇亲近的关系只会存在过去,现在早已有不同生活圈的他们未来只可能渐行渐远,人生本就是如此,黄濑的失忆对青峰也没有损害,他完全没必要发这麽大脾气。
一场意外後,黄濑凉太虽然独独遗忘了青峰大辉一个人,却还记得全世界。
他们的世界还是照常运转,黄濑一样是受父母和两个姐姐疼爱的么子,一样是篮球队中不可或缺、最受重视的王牌,一样是众星拱月的新兴运动明星兼人气男模,身边不乏和乐融融的家庭成员、面恶心善的前辈、口是心非却依然不离不弃的老朋友,以及疯狂追求的粉丝,以一个平凡17岁高中生而言,他非但什麽也不缺,反而拥有太多。
他的人生不会因少了青峰大辉有所不同,从来不会。
思及此,一大片暗云又盘据在心头上。
为什麽会如此焦虑、不甘?这分负面情绪甚至比IH进无不了决赛还强烈,青峰闷闷地扒了扒短发,理不着头绪。
「他妈的!」不顾走道上其他病患、医护人员的侧目,青峰边低哑地咒骂,边踏着气急败坏脚步走下往一楼的阶梯,结束这过於短暂且不太愉快的探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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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记:
来说明一下这篇一直提到的高二I.H.结果:海常>秀德>诚凛>阳泉,洛山和桐皇没进四强,桐皇是输给秀德,秀德又赢过阳泉,海常赢过诚凛。
大概是这种状况,当然有混杂些许私心(笑
大学方面,今吉和小堀是东大同学,今吉专业经济,小堀是理工科系,笠松读的学校则在镰仓一带,专门是运动医学,森山就读东京的日本大学情报学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