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我那宛如赴死的表情,教濑名有机会下足了肯定句,「你买我的二手衣。」
只见他脸上浮起一抹奇异的笑,整个人彷佛来了兴致,「其他呢?还有没有?」居然就这样光着身子四处翻找。
我都快忍不住打电话叫救护车把他载走了啊老天爷!
好在身为一个公众人物,濑名还是颇有自觉的,三两下为自己套好了衣服。然而过程中一旦遭遇到可疑物品,就会停下来奋力查看,活像刚从警局释放出来的警犬似的。
就这样,那些由他自己的写真集、DVD以及专属抱枕之类的东西组合而成的箱子全被他打开来拖到客厅正中央不说,连我心虚地收入床底下打算这两天再犹豫一下的精选商品都难逃他法眼。
「这……」望着以他本人缩小比例做成的激似人偶(分别有郊游、睡眠、记者会等三种造型),濑名的眼神相当诧异。「这也做得太像了吧!」
看他忍不住似的拉住人偶关节做出飞踢的动作,我不由得乾咳了一声。
「那、那啥,我正想拿去卖掉……」只是还在犹豫要卖多少价格而已,绝不是因为舍不得!
闻言,濑名脸色又难看起来,「胡说什麽,我不准你卖!」他伸手护住那分别摆出三种不同姿势的人偶,双眼死瞪着我,一脸凶恶。
我瞬间有些不服气。「你说不准卖就不准卖?」一把将那些人偶抢了过来,「这些少说也可以卖个万把块的好不好。」我彷佛在说着好乖好乖似的摸着小濑名们的头,内心充满怜惜。是说,比起正牌的人,我手中这些孩子未免可爱太多了吧,至少,他们绝对不会用如此恐怖的眼神看着我,外加咬牙切齿。
然後在我深自感慨的时候,濑名忽然间又抽搐了。
「今天我要住在这里。」
「啊啊?」我忍不住想挖耳朵,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想想啊,一个平时是生活在那种放眼望去看不到边的大豪宅里,无事还可以在跟全民体育馆棒球场媲美的大草皮上晒日光浴的人,居然想挤到我家这麻雀住一般的小小窝?这宛如幻想但无奈居然是事实的场景教我的头皮一阵麻过一阵。「濑名你疯了吗!我家不是你这个大明星待的地方!」
「我管你!谁知道你会不会半夜把东西拿去卖掉!」濑名抱着胸理直气壮。
「谁会三更半夜出去卖东西啊!」我感觉一半的身体出现麻痹感,莫非是中风的前兆?
濑名真的很没同情心。「反正我今天就是要住下来,由不得你说不行!」
於是我终於倒在地上吐血了。
总之不管我怎麽反对,濑名坚持要巴在我家,不肯走就是不肯走,一赖就是好几个钟头。从下午到晚上整整一大段时间,他抢了我的电视、吃了我的零食,看了我偷藏的漫画书和塞在衣橱里的小学毕业纪念册。『这个就是你吧!哈哈,看起来从小就笨耶你,笨蛋!』然後过份地在我脸上用铅笔画上一陀大便。
唔喔喔——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就在我第四十次开口赶人未果之後,时间已然接近十点。
濑明的肚子叫了。所以命令我去煮宵夜。我臭着脸说没有,他就大马金刀的劈开我家厨房的矮柜:『没有宵夜?这不就是吗?』
拜托!那可是我战用粮食耶!(其实就只是泡面……)
没办法,抗议无效,我居然真的去煮面,还让他吃饱喝足地挖出新牙刷新毛巾来刷牙洗脸等睡觉!
看着这麽一个大块头大步晃悠进我房间,我感觉人生已经没有希望。
我家这本来已经很小的房子,因为濑名而显得更──小了。
因为我没其他地方睡了啊!
……呼呜,我果然真的很受不了他!
紧接着当晚,在我痛苦地挤在客厅椅子上好不容易入眠时,我开始作梦。
说起来倒也不是什麽恶梦……从加入剧组到现在,我没有一天停止作梦。
对,梦见濑名。
我喜欢的放电眼睛、我喜欢的高挺鼻子、我喜欢的性感嘴唇、我喜欢的柔顺发丝、还有……也许是因为不小心看见他的裸体,脑子的资料库有了具体图像,梦里的濑名,脱得光溜溜、一丝不挂。
他结实却不会太过粗壮的胸膛,还残留有一颗颗出浴後的晶莹水珠,迷人的肌肉、傲人的曲线,还有我怎麽都不敢仔细看的『那里』,都非常完美。再搭上他那无懈可击的脸孔,相信能让所有见到他的人都鼻血狂喷,因为我连作梦都感到鼻梁一阵热……
『桐原……』不知怎的,梦中赤裸的濑名用一种很莫名的眼神看着我,兴许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苦闷吧。不由得想安慰他,我抬起手抚摸了他的脸庞。手指感受着他的轮廓,让我忍不住微笑。觉得很满足。毕竟,眼前的是一直可望不可及的人哪……竟然就这样被我捧在手中。
想想当初,我对『濑名公平』根本一点兴趣也无,我甚至没见过他。再说那时我光是讨生活都来不及了,哪可能有心思去关心娱乐界的新闻?
只是当有一天,人真的碰上一见锺情这样的事之後,一切都好相变得顺理成章。
很偶然一次见到的,濑名出现在某个节目接受的访问。
大大的电视萤幕矗立在街头,教每个人都看见他。
不清楚当时访问的主题到底是什麽,我只记得那时候,濑名在主持人提问下,神采奕奕地对着镜头说:『别把一时的困境当作颓废的藉口,这世界上有很多事值得你做,快点站起来吧。』
当时一身落魄的我,无视路人眼光,站在街头萤幕前大声地痛哭起来,好半晌都没停过。
从此,濑名的一颦一笑无时无刻牵动着我的心。尽管真的是莫名其妙,但我想我恋爱了。
傻啊,真傻,明明知道这根本不可能有结果,可我还是疯狂地想他、追逐他的影子,就算只能接近他一点点,也能让我一切都变得很踏实。
犹记得自己做过最胆大的事,就是用用忐忑不安的心情给濑名寄出一封感谢与祝福的信,里头简单表达自己在生活遭遇了什麽样的困境,在伤心与无奈之际,因为他一句话而再度振作起来云云。当时生活才刚刚好起来,让我有余力将信写得极其用心,原本只是想抒发自己心情,没打算得到回音,没想到几个月後得到了濑名的回信。
『谢谢你的来信,有像你如此深受我感动的影迷,就是我努力的原动力。──濑名公平。』
霎时间,我热泪盈眶,那宛如亲手书写、漂亮无比的花体字,至今教我感到不可思议……而事实我也的确该感到不可思议,因为濑名这人,虽说性格不怎麽着,但对於每封影迷捎来的信,即使几千几万封,他都亲手回覆。速度很慢,但,他真的回。
因此每当我在休息室里一张一张整理着他抽空回出来的信件,并替他包得漂漂亮亮送到邮局时,我便更喜欢他一点。
就算,就算,他对我是这麽的,百般刁难……还是离不开。
太喜欢他了。所以想待在他身边。
这大概就是我人生曾经全部的意义。
只是现在这样,接近他梦想到底算是实现了,还是没实现呢……?感觉其实很微妙啊。
所以还是忘了吧。
趁还没有受太多伤的时候。
然後就在梦里,最後一次放纵……
眼前的濑名渐渐朦胧起来,如往常一般,他非常温柔地搓揉我的头发,给我一个深情的吻。
亲吻的温度非常鲜明,彷佛能燃烧我的灵魂,我感到一阵晕眩,紧紧地拥住濑名。
—『公平。』—
只有在梦里,我允许自己叫他的名字。
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
梦里的濑名微顿了一下,他缓缓开口:『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
低沉浑厚的嗓音,让我安心地沉沉睡去。
隔天一早,濑名离开了。家里到处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的确,像他那样的人,怎麽可能真的愿意在我家久待?要不是发现他又把我以前那些收藏品摆得屋子里到处都是,还留下纸条说『敢动这些我杀了你!』,说不定我真的会以为昨晚一切都是梦。
不过其中最让我惊讶的,是我居然睡在了自己的床上。
老实说这麽点事在平常根本不值一提,只是昨晚我被濑名气到整个精神炸裂,终於懒得再跟他争,於是乎自顾自往家里椅子上躺,理都不理他直接进入睡眠。而他也不再废话,吃完我忍痛泡给他的面以後,就大摇大摆地入住了我房间(拖着我那堆宝贝玩意儿……)。
但,一夜过去,我居然不在客厅醒来,而在自己的房间?
……该不会是濑名把我抱进来睡的吧?
喔——这麽一想,我就觉得自己又抽风了,濑名没来扯我被子跟我玩闹鬼游戏就好了,哪会这麽好心?搞不好是我自己半夜梦游爬回去睡,他因为不想跟我挤在一起才自行离开了呢!嗯,没错,肯定是这样子。
点点头得到结论,我安心了起来,於是翻个身睡回床上,悠哉地补眠兼养伤,但姿势都还没躺好,我就已经脸色发青。
……
……那个……虽说……我的确『曾经』很喜欢濑名没错。但也不至於会把他大头海报贴在天花板啊……那该多浪费——不是,重点是,该不会我从今天开始就要一直看着他的脸入眠?
瞪着天花板,我绝望地叹了口气。
那上头到处都是濑名的笑容灿烂海报,尺寸大大大小,布满了整片墙。
到底是有多无聊,才有办法把它们贴得连丝缝缝都没有呢……而且在左下方45度角居然有报纸拼贴?这就是传说中的自恋兼有艺术天份吗?报复我报复得这麽厚工会不会太辛苦了点?
濑名公平,你果然是个神经病。
既然这麽有力气可以不睡觉,就赶快还我泡面。
以及二十四杯饮料的钱。
拜托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