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王的日常
王的一天,总是非常忙碌的。
早晨被女官准时唤醒,洗漱後用过早餐,将繁重的正装一一穿戴起来,就面临着一天中最重要的任务之一——上朝。
当然有了太师浦原和宰辅浮竹的朝廷跟从前早就不一样了,面对各种不同的声音,一护也渐渐学会了综合各方意见尽量做出中肯的决断,并且从中学到东西。
退朝之後,如果还早,就得开始处理堆在案头的奏摺,这往往是最头痛的时候——虽然拜跟麒麟结契所赐,听说方面没有问题,但是读写就得从头学起,而从头学习一门语言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多快,何况还是那骈四俪六(说白了就是绕来绕去的废话一大堆)的奏章,这个时候麒麟的存在就显得无比重要了,不但能帮忙将重要的奏章筛选出来并提点出要义,还能给王上仔细分析其前因後果以及这後面的方方面面牵扯关系,一护每次都觉得自己要达到这种程度实在是任重而道远!
下午,因为兼任了首府尧天所在的瑛州州候,白哉自己也有很多事务要处理,一护则要跟太师学习,於是各自行事,到了学习结束,就继续上午未完的工作——批阅奏章,往往要到晚餐之後再继续奋战一两个时辰,才能完成这项相当枯燥而繁重的事务。
这还不算上三不五时的各种巡视、祭祀、接见州府官员等等活动,总而言之,尚在学习中的王每天的时间都是被塞得满满当当,别说什麽娱乐了,就算是休息休息眼睛都得挤挤才有空啊!
年方十五岁的少年耐心并不是很好,要说对这样繁重且枯燥细致的事务半点儿厌烦不耐都没有,那当然是假话,但是,一护渐渐在其中发现了乐趣。
毕竟比起一无所知的焦躁,慢慢学进去了的状况比较鼓励人吧。
而且浦原先生是个好老师,他并不严厉,却很能挖掘出学生的能力和极限,而且不失幽默风趣,虽然偶尔有点坏心眼,但跟他学习总归是让人愉快而且振奋的。
但其实最大的变化,在於跟白哉的相处。
一护记得最开始的时候,白哉的态度是严厉而且不够体谅的,虽然不可能不明白自己从零开始的艰难,但失望和无奈的叹息总让一护不由得就满心焦躁起来,那个不堪回首的时段,自己简直是动辄得咎,连想要偷偷做个笔记以便私下里复习都被他一通教训如何如何不妥,气得一护半夜直磨牙,心里不知道把这只死板麒麟臭駡了多少遍。
而现在,总算是跟得上白哉的思路,他的讲解和分析听起来不再是一头雾水的现在,一护开始体会到投入钻研进去的乐趣,也为白哉的学识和敏锐而生起了欣赏钦佩之类的情绪,当然,虽说对於体制和事务生疏,和州事件中曾令白哉刮目相看的敏锐嗅觉也屡放光彩,於是不仅仅是辅佐的教和单纯的学,而有了相互交流和启发。
思维的碰撞无疑令人兴奋喜悦,这样的相处,便慢慢越来越令人舒心了。
一般时候一护都是尽量专注的,但偶尔,真的只是偶尔,他也会开小差。
男人的声音非常的优美。
低低诵读的时候宛如清凉的露珠一颗颗滴落在平静湖面发出清冽而低沉的回响,一圈一圈,在耳际漾开,深思着鞭辟入里地分析的时候,那舒缓从容的音节,则仿似古琴悠远的鸣奏,带着震动心弦的特殊魅力。
於是眼光会不由得从眼前的文字溜到男人的脸上——精致到极致的容貌却绝不会有半分阴柔感,男人深刻的轮廓总流溢出尊贵不可侵犯的孤傲气息,然而一旦被自己调侃了这份孤傲就会暂时被打破而就浮上几分不知所措的窘迫,实在是很可爱:在蓬山被女仙娇养着长大的麒麟,本质上其实是颇为单纯的吧!
长长的睫毛颤动的姿态,乌润发丝如流泉般蜿蜒垂落在玉质肌肤上对鲜明比的色彩,黑白分明的底色上抿紧的嘴唇那格外艳异的红……一护不免感叹,麒麟真是得天独厚的美丽存在。
但是一旦眼睛疑惑地看过来,对上那黑得纯粹无比的眼眸的时候,对他容貌的精致美丽的印象就会被盖过了——一个人的精气神是如此的重要,居然能远远超过其外在的容颜,白哉的眼,子夜般辽远的深黑,深邃不可见底却又清澈无一丝杂质,仿佛深处蕴藏了一个神秘的世界,引人探询却又难以捉摸到那份神秘——光是对上的瞬间就有大脑空白的错觉。
麒麟真是得天独厚的存在啊……这麽在心中叹息着,一护不免有着虚荣的得意,这样完美的麒麟是自己所独有的,会忠心耿耿地一直伴在自己身边,虽然古板而严格,但其实他真心地喜欢着自己,别扭地依恋着自己,超这世上任何人地关怀着自己,他的喜悦和悲伤,生死和福祸,都紧紧牵系在自己身上,即使告诫自己这只是出於麒麟对主上依恋的天性,这份自得也无法压抑。
出自天性还是自己的选择在一护看来没有必要严格区分,这份心情绝非虚假的才是最关键的,而他喜欢待在自己身边,明了了这一点自然会觉得相处令人心情愉快。
因此,即使到了晚上,奏章处理得七七八八了,一护经常也并不着急结束,反而将心中的疑惑一一提出,获得满意解答的同时也悄悄收获了那份相互而来的愉快心情。
至於睡眠问题……
回宫的第一天晚上洗漱之後歇下来的时候,麒麟就并没有告退,反而直直矗立在自己床头。
一护不免诧异,“白哉?还有什麽事麽?”
麒麟谴责般的眼光就那麽瞪视过来,“主上……不需要臣下陪伴了麽?”
“呃?”
“在和州的时候……”
一护总算明白了麒麟别扭的意思,不禁哑然,“呃……”
当初不是因为不想白哉来回奔波才编出了怕冷要一起睡取暖的藉口麽,回到金波宫里来之後,奔波什麽的问题自然就不存在了,於是下意识自然觉得应该恢复从前的模式,可是很显然白哉并不这麽认为。
说不定还觉得当初需要的时候就强硬要求现在不需要的时候就把他踢到一边?被主上始乱终弃(误!)的话,麒麟一定会很伤心的吧!作为主上怎麽能这样伤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将笨拙掩藏在面瘫下的麒麟的心呢?
虽然被女官看到了多少会觉得尴尬,但麒麟恋主是总所周知的事情,横竖两个都是男性,也没有什麽关系吧?
这麽想通了之後,一护赶紧拉住一脸受伤(明明还是面无表情好吧?)的麒麟的手,欢欢喜喜地道,“太好了!我还担心回到金波宫之後白哉会不愿意继续帮我……”
既然是有毛发的动物,嗯,神兽,顺毛摸总是没错的!
果然麒麟的气息立即由三九天转为小阳春,“为畏冷的主上驱除寒冷,是臣下的荣幸。”
芥蒂消除,男人一本正经地这麽说着,熄灭了灯火後在黑暗中悉悉索索褪去了外衣,就泰然躺进了王上华丽且温暖柔软的被窝。
胸膛贴靠上背部而手臂环绕过来的时候,一护突然觉得舒适而安心。
到底……比起简陋的小旅舍,这华美却阔大得叫人心慌的宫室里的自己,其实心底会更加渴望陪伴和体温吧?
无论布料如何柔软,无论被褥如何温暖,活生生的体温,是死物绝对比不过的。
贴靠的触感,心跳的震动,喷吐在後颈的呼吸,温度的交融,环绕过来的手臂给予的力度……
是白哉……
白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环境的变化,人事的变化,朝堂上的波澜起伏……这一刻,终於,可以全然放下地舒展开肢体了,也舒展开心胸了……
原来……我一直在需要着这样的时刻……
“白哉……晚安。”
“主上,晚安。”
贴靠着耳朵的声音和热气弄得耳朵痒痒的,一护不由缩了缩身体,嘻嘻哈哈地笑出了声,“很痒啦……”
“哪里痒?耳朵麽?”
好奇般摸了摸耳朵的手指尖真是烫,令耳朵更加痒得发麻,喷笑着甩开了头,“不要乱摸啊!”
“主上真是小孩子。”
低沉醇厚的声音里也含上了一丝笑意,“还有哪里?脖子麽?”
手指更加过分地滑到了颈子上,轻轻挠了挠。
笑声顿时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啊哈哈哈哈哈……可恶啊白哉……那里不能挠……哈哈哈哈哈哈……痒死了……”
全身都缩成了一团,一护又笑又叫得胡乱滚来滚去想要摆脱,“放开啦……真的好难过!”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黑暗中,男人略略撑起上身这麽俯视着自己,不再呵痒而是伸手为自己擦去了眼角溢出的水意,“好了,睡吧。”
拭泪的手指非常,非常的……温柔……饱含宠溺的温柔……
突然觉得脸上一片滚烫……难以形容的羞涩和窘迫攫住了一护,还有莫名的慌张,赶紧闭上了眼睛,“嗯嗯……就睡了……”
“好好休息。”男人低声说道,躺了下来依然抱紧了自己。
啊啊……即使像抱小孩子一样把自己容纳在怀里,也不会再觉得不爽了……安心舒服的喜悦在心头扩散开来……
那一晚,睡得特别沉,也特别香。
不过预期中的尴尬并没有发生,在女官带领侍女来唤醒自己的时候,身边已经是空的了……不知道什麽时候离开,甚至把同宿的痕迹都收拾抹平,让人看不出异常来。
这样也好,免得被人诧异非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这麽想着的一护松了口气之余又不免有点为考虑得太过周全的自家麒麟心疼。
或许就是麒麟的依恋和自己的这份……心疼又安心的心情,让彼此间的相处渐入佳境的吧……
那之後晚间的共宿就沿袭了下来。
这天去找终於稍微闲下来的阿散井左将军对练的时候,新任的左将军笑言难得今天没有看见台甫跟在後面,平时主上跟台甫简直就像连体婴一样。
一护对於连体婴的夸张形容也不以为意,“麒麟不愿意看见刀剑之类的凶器嘛……再说不是说王和麒麟是互为半身麽?整天在一起也不稀奇吧?没有台甫帮忙,那麽多奏章我可没办法搞定。”
“台甫当然是很能干的啦……”恋次摸着下巴,“说起来,虽说麒麟依恋主上,但是一开始看到台甫的时候,还真是觉得无法想像呢……”
也是,白哉那孤傲凛然的模样……跟依恋这个词是多麽的不搭啊,一护不由呵呵笑了起来。
“不过台甫很讨厌我倒是真的。”
“讨厌?”一护歪头,“为什麽?”
“嘛……谁知道呢,感觉而已啦!”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中的刀,“主上,继续?”
“好!”
痛快出了一身汗,一护浑身轻松地跟恋次你一拳我一锤地打闹着走出了练武场。
“谢了恋次,难得这麽痛快的!”
“哈哈……我也这麽觉得!主上是个好对手!”
“你也是!下次再来!”
“好,臣下自当随时奉陪!”
这就是恋次的难得之处了,虽然该恭谨的时候不会失礼,但是私下里,他对待一护的态度就跟当初不知道一护身份的时候一样,豪爽到不拘小节,直率得让人激赏,并且真诚自然,是把自己当成了朋友,作为被高高供起的王,这样的友情有多珍贵,一护是非常明白的。
很可惜……重视的人之间并不一定会和睦融洽。
才出练武场,就看见了静候在那里的台甫大人。
一张平静无波的俊脸简直黑得可以拧出水来了。
死光般的视线直盯着恋次正拍打自己肩膀的手,“左将军!上下的礼节还需要我来教你吗?”
恋次顿时苦了脸,却丝毫不敢分辩地立即缩手,单膝跪地,低头恭谨道,“不敢劳烦台甫,还请主上和台甫恕臣无礼之罪。”
又来了!这两个简直就是属性相克啊!
一护头痛地迎上前去,“白哉……有什麽事情?”
脸板得死紧,声音冷得简直可以冻死人,“没有事情就不可以来找主上了吗?”
“不是啦!我可没有这麽说。”转转眼睛,“只是来舒散一下筋骨而已啦,恋次,你先退下吧……白哉,你看我全身都被汗透了……”
恋次会意,立即如获大赦地飞快溜了,被转移开注意力的男人则皱眉,“快点回去吧,一身汗还再这麽在外吹风容易生病。”
“明白明白啦!”
赶紧回到寝宫,一护在迈入堪比游泳池大小的浴室时回头笑了笑,坏坏挑眉,“白哉,要不要进来一起洗啊?”
噢噢噢噢!白皙如雪的皮肤立即就泛上了一层浅红——话说皮肤太白了就是不好啊,害羞了就是面部线条如何僵硬都掩饰不住的!
真是太精彩了!
“主上请勿戏弄臣下。”
“没有啊!”做无辜状,“这麽大的浴池一个人洗多浪费啊,所以才邀请白哉一起的嘛。”
“臣下并没有出一身大汗。暂时不需要。”扳着脸回答。
好吧……逗弄也要适可而止,一护耸耸肩,“那就算啦!”
每日一逗果然愉悦身心!这麽坏心眼地想着,在将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打开的热水里,一护高高兴兴拨弄着水面漂浮的花瓣,舒展开肢体直接把浴池当游泳池地划来划去。
好半天才浑身松快地出来,取过一边的干布巾擦干了身体,披上丝滑舒适的中衣,走了出去。
“主上……头发都不擦干!”等候在外的男人劈头就是一块干布巾盖上头来,为自己擦拭的手劲却相当小心轻柔。
一护叹息着被他按着肩膀坐下,“白哉,你其实不用这样的。”
贴身的服侍不是有侍女们在麽?堂堂台甫何必亲自做这些事情呢?
“主上不是不喜欢身边太多的人吗?被侍女服侍的时候也很不自在……”男人理所当然地道,“又不会照顾自己,主上的健康是国民之福,因此臣下只好担负起监督的责任了。”
“好吧……说不过你……”
被轻重适宜的按摩着头皮擦拭,这样的感觉……其实是自己舍不得拒绝才对吧……
一护懒懒闭上了眼睛,“白哉……你这样,会让我离不开你的哦……”
“有关系麽?横竖臣下也不会离开主上。”
“那倒是……”
轻笑声中,暮色愈深,殿室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晕黄且温暖将夜色阻隔在了外头。
“肚子饿了!白哉,一起吃?”
“可是……臣下只能吃素。”仁兽麒麟绝不会杀生,也不可能吃肉食,就算是荤腥放在面前,都会觉得不适。
“没关系,我今天正好也想吃素,偶尔清清肠胃也好嘛!”
“那就……”
只要稍微坚持,台甫也就就驴下坡了——摸准了他会喜欢这样的一护对於说服已经驾轻就熟。
终於,继不需要一个人睡觉之後,王上达成了不需要一个人吃饭的心愿。
毕竟……一个人吃饭,做得再好吃也没意思嘛!
夹了一筷做得相当鲜美不输肉食的素膳送入口中,一护心情很好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