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片,给!」补习班暑期先修下课後,惜墨把我一把从座位上拉起,粗鲁的让我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手中被塞入一张硬纸卡。「现在时间傍晚五点半,你赶到那,餐厅的晚餐时段应该就差不多开始营业了。依着上头的地址,给我滚去找他哥!」
「找守谦哥……要干麽?」我抬起双眼无神的望向她,灰暗的瞳孔透出深切的疲惫,眼袋之沉重可比袋鼠的育儿袋,黑眼圈简直像树的年轮,一圈又排着一圈,整个人精神萎靡涣散,不见往日神采。
从明白了他的情意那天起,相思严重到夜夜失眠的日子已经持续了一个多礼拜了。暑假果真是个能让人毫无压力,消沉到谷底的好日子。
「振作啊笨蛋!」她用力朝我额头打了一掌,「你还打算再这麽沉沦颓废下去多久?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真的很碍眼很讨厌!想要学长的消息、想要他回来,那最乾脆俐落的方法就是找守谦哥打探打探,也许他还会更阿沙力一点,直接帮你向顾学长请愿去咧!」
我忘了去感受额前传来的阵阵疼痛,愣怔着神,眼神一度失焦。
再次反应过来时,我已依循名片上的地址,凭着上回一点点的残留印象来到了焦糖花园,正犹豫的驻足於大门前不进不退。
进去,还是不进去?
现已六点多快七点了,仲夏的的夜降临的特别晚,天色还很明亮。
餐厅门户正对着好似才入黄昏时分的大马路,一辆汽车驶来,在我面前刚好停下,摇下车窗,车内人一头耀眼的金发反射着夕阳余晖,亮晃晃的,吸引了我的目光。
「你是……雏茵学妹!怎麽一个人站在这里?」坐在车里的人是顾守谦,他朝我打了个招呼,微笑问道。
「守谦哥,我、我是……」我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出言打断,语气匆忙:「抱歉啊学妹,让我先去前面停个车,我看到了个好位置,要赶快去抢—」车窗上升着,他油门一踩开到了空出的停车格旁,拉风的快速停好了车,还高举手臂挥舞,对我比了胜利的手势,像个抢赢地盘的孩子王般欢欣。
我莞尔,原本紧绷的情绪得以稍稍缓解。
他向我走来,我调侃:「顾主厨好大的架子,晚餐尖峰时段的餐厅人手都快忙不过来了,您才姗姗来迟。」
「我是店长,看谁敢捉我把柄就准备被扣薪吧!」他爽朗笑道,「我们进去再聊,嗯?」
「嗯。」他推开门,我随後进入。
餐厅里,我一眼瞟向吧台处,不见那抹妍丽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女工读生。
「姿桦姐今天没来呀?」
「姿桦她感冒了,身体很不舒服,我叫她好好待在家休息,不用勉强来店里帮忙了。」
「守谦哥你真体贴呢,姿桦姐没有嫁错人!」
「还好啦,这是疼老婆的基本,哈哈。」顾守谦腼腆的勾了勾唇角,「我们就坐那桌吧,想喝什麽?我招待。」
「不用了啦,这怎麽好意思?」我急忙推辞。
「别跟我客气。若你没个主意,那就来杯红茶如何?」
我只好点点头,他转头吩咐服务生,一杯冰红茶很快的上了桌,杯壁凝结的清凉水珠滴滴滑落,不一会儿便湿了桌面。
「守谦哥不用回厨房去监督控场吗?我会不会耽误到你的工作时间了?」
「没关系的,厨房有二厨打理我能放心。况且我是店长,谁有那个胆来指控我上班摸鱼打混不工作?」
我抿唇一笑:「守谦哥就爱拿身分压人,我真替员工们感到同情。」
「哼,要有异议就不用在这做了,通通开除!」他一脸痞样,大老板架势十足。「对了,雏茵学妹你找我……所为何事?」
「呃,我……」正思索着要如何开口,他又打断我:「等等,让我来猜好了,你是想要我的手机号码?想要我家住址?刺探我的婚期?或是也请我教你做蛋糕?」他眯眼一笑,「还是,你只是想单纯跟我来场约会?那早说嘛。」
你都还没给我机会说就一直插话啊!
我被他雷住,强忍下翻白眼的冲动:「守谦哥,你很无聊。小心我跟姿桦姐打小报告,叫她来修理你喔!」
「我巴不得她天天和我打架,要是在床上更好。」他不知羞耻为何物的咧嘴,「我知道,你是为了笙煜才来的。」
顾守谦的直接,反倒让我不知所措了。只微微启唇,喉咙乾涩的发不出声,於是默默拉过红茶垂眸啜饮起来。
「那小子大概没有给你他在美国的联络方式吧?我在猜,他应该是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没有知会你。」他捕捉到我眼里一闪而逝的讶异,我用睫毛轻颤着去掩饰,仍没能逃过他的法眼。
「我想我猜对了。」
「守谦哥,他……为什麽要这样对我?他明明对每个人都能坦言告知,为什麽就偏要把我蒙在鼓里?难道他就这麽的不在乎,这麽急着离开我,都不会舍不得或牵念吗……」我嚅嚅道,手指无措的互相绞着。
「刚好相反。」顾守谦叹了口气,「也许这小子正是因为太在乎你了,才会选择不告而别。雏茵学妹你想想,若他一五一十向你交代了这件事,而你也出言挽留了,那岂不就成了他最大的牵挂了吗?这样叫他怎麽能放得下心,果断飞回美国?届时只会两人都受伤。我爸他那麽坚持要笙煜回去,笙煜也无法违抗,所以他宁愿对你守口如瓶,一个人带着全心的痛毅然离去。他就是这麽笨得可以,以为只要牺牲自己说不出口的爱,就能至少留住你不受到伤的笑容与幸福。」
「结果到头来让我痛得更重,那个大混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原来你一直不愿说爱我接受我,就是明白你不会也不能留下来,留在我身旁。
只要没有真正在一起过,就不会有被迫放手的痛了—
屁啦。
你们男生总是这麽自以为是的胡乱设想。
「唉,他就是典型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居然这麽自信你不会知道这些事,孰料却是致命的失算了。」顾守谦微笑着摇头,「怎麽样,既然现在一切的智障计画都崩塌了,你愿意丢掉所有的伤,重新张臂拥抱那个白痴吗?」
这个做哥哥的,怎麽一天到晚诋毁自己弟弟?一下骂他笨骂他的智障,一下又叫他白痴,好像我们眼里那位高不可攀的顾大天才,在他看来只是个弱智小屁孩。
不过,这一呛倒是呛得我心头舒畅。
「哼,我就是抱一只猪也不要抱他!」前一句还魄力十足,後一句就细如蚊呐:「何况他远在美国,我又抱不到……」
耳尖的顾守谦听见我的呢喃,凑到了我耳边:「其实笙煜很不道德,还有件事连我他都一块瞒下了……」
他的细语告知,有如一道天雷劈进了心。我震惊不已,唇角微微扬起,盈眶的泪水再忍不住的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