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爱情像什麽吗?像在玩扭蛋,而你索求爱情的对象,就是那台扭蛋机。有些人很幸运,在一台扭蛋机上投进铜板,第一次转到的那颗蛋里面就装着自己想要的公仔,那麽,你就可以鼓起勇气,继续投第二次铜板,因为这个命中率实在太高了,你没有怀疑的必要,於是,也就可以继续跟它发展下去,对吧?」陈阿宁说。
「有道理。」我点头。
「但你自己想想看,这种扭蛋机被你遇见的机会能有多高?十台机器有没有一台是这种好货?大多数时候,你能转到什麽?第一次投币就转到自己想要的公仔,这种机率大概只比统一狮队第九棒敲出全垒打的机率还要高一点而已,但我看也是比人类在太空遇到外星人的机会低很多。
所以,你只能碰运气,有时候运气好,你转到一颗差强人意的扭蛋,勉为其难,鼓起勇气,再试一次。搞不好你上辈子多烧了点好香,多投几次,总算可以转到梦寐以求的那只公仔,这是一般来说最常见的状况,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它还算是值得投资,对吧?」
「也对。」我又点头。
「你知道有道理,知道这些都是对的,但你点头有个屁用?你就是做不到呀!你就是第三种情况,也是最白痴的情况!你把钱投进去,转出来的居然是整台机器里面,最丑、你最不想要的那只公仔,这东西你丢在路边放生,都还嫌污染环境,可是,你不但没有点到为止,赶紧收手,去找下一台中奖机率高一点的扭蛋机,却反而倾家荡产,想把全部的人生都赔进去,你这样做对吗?
「我说那是最丑的公仔,这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坦白讲,你这次投币进去,转出来的扭蛋里头根本就没有公仔,要知道,那怕它再丑,好歹凑齐了以後,那总是系列当中的一员,滥竽充数也算得上是齐全。可是,你这颗扭蛋打开以後,到底得到什麽?你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坨大便耶,而你居然还没醒悟过来,还打算继续砸钱进去?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不会那麽倒楣?」
我忍不住想再次点头。
「错了,我告诉你,第一次投币,转到自己最爱的那只公仔,你跟着玩第二次,又让你幸运中奖的机率可能只有三成不到,但你第一次转开的扭蛋里面居然是大便,再赌第二把的时候,里面依旧是大便的机会,大概就是百分之百。」
我不知道这套似是而非的理论到底打哪来的,但我很相信陈阿宁一定对它深信不疑,从小到大,她房间已经摆了四五个展示柜,里面全部都是那些各式各样的公仔。
但说也奇怪,我忽然有感到有点不对,为什麽低头无言的人会是我?而坐在那里教训别人的却是她?她穿得那麽清凉去逛大街,还被我当场抓包,这种衣着要是让老爸看到,不打断她两条腿才怪!
我气得当场跟大海告假,把这个离经叛道的妹妹立刻逮回家,还怕她被家人发现,特别小心翼翼地掩护她进房间,原本打算好好开导她一番,来晓以大义一下的,怎麽局势瞬间大逆转,她换回正常人的衣服以後,就忘了自己刚刚的事,开始跟我谈起扭蛋人生来了?
「我们是不是应该谈点更重要的事?」於是我企图把话题的主导权抢回来,「要不要好好解释一下,你到底在什麽地方做些什麽工作?那些跟你一样坦胸露背在逛大街的,究竟是些什麽人?在老爸老妈知道这些之前,我看你最好先跟我说清楚。」
「那有什麽问题吗?」
「看到自己的妹妹衣不蔽体在路上逛来逛去,你说这问题大不大?」
「首先,我必须强调一件事,」陈阿宁比出食指对我说:「我当时身上的布料是稍微少了点,但该遮住的地方,绝对都遮得很好;其次,这是个人下班後的休闲活动时间,虽然跟我一起去逛街的也确实是我在工作上认识的同事,但我们纯粹只是逛街,而我们逛街穿什麽,跟我们上班的内容一点关系也没有。」
说着,她忽然瞪我:「第三,我已经年满二十岁,在民法上是个成年人,还有他妈的投票权,老娘就算要光着屁股出门,遇到警察也是我自己可以处理,关你什麽屁事?」
乘着这股理直气壮的威势,陈阿宁立刻又夺回主导权,桌子一拍,问我要怎麽对这整件事做出交代。
「我现在已经不知道你在谈哪件事了。」这次,我摇头。
「高兴的话,你可以从盘古开天开始说起,一直讲到陈菊最近一次当选高雄市长为止,老娘今天保证没听完不会去睡,而你要是不说,我现在就走出门,多找两位听众进来一起看戏。」她拉开椅子,直接坐下,大有好整以暇要听故事的准备,还冷笑着补了一句:「我相信令尊跟令堂对这个话题一定都会很有兴趣,你要不要试试看?」
我叹口气,只好把自己心里所想的,以及最近的打算统统告诉她。
陈阿宁始终没有插嘴,她只是静静听着。
虽然把这种为情所困,同时也为了经济所苦的窘境,对着自己的妹妹剖白,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但在她动辄要告诉老爸跟老妈的威胁下,再不想讲也不行了。
我说了那天送欣棠回家,被俞叔叔给撞见的事,也说了自己迫於无奈而被甩的事,然後一路讲到被抢那天,还有那个突发奇想,但绝对有所根据的「五十万」的点子。
「你以为赚到五十万的资本,就可以把女朋友追回来?」她瞪眼。
我点点头,这是我目前唯一想得到的办法。
「你以为去鸡排摊子帮忙做点杂事,人家就会找你开分店,让你一圆赚钱梦?」她又问,而我也再度点头。
就在今天下午,在我撞见陈阿宁之前,大海还跟我聊到扩展营业的念头,我们要从新崛江这个小摊子起家,未来不走实体店面路线,而是要打造一个南台湾最强的鸡排连锁摊贩系统。
大海豪情万丈地问我,已经拥有一家洗车场之後,愿不愿意跟他再联手,建立一个属於自己的炸鸡品牌。
我跟陈阿宁说,这绝对不是空穴来风或天马行空的想像而已,一个伟大的事业版图,就是从这麽长远的愿景开始规划,我们先有一个幻想,然後落实成梦想,最後逐步细分成阶段性的理想,按部就班地走,一切就不会只是空想。
大海帮我算过,不到半年时间,一定可以存到五十万,届时,我就可以带着这个本钱,大大方方地走到那片国宅社区,去把我心爱的女人接出来。
我说得字字恳切、情深意厚,但陈阿宁嗯嗯连声,从头到尾不置可否。
「怎麽样,很棒吧?」我感觉自己眼里都泛着明亮的光彩。
「以逻辑来说,确实非常合情合理,但可惜的是,如果我是那个俞欣棠的老爸,我照样不会点头答应让你跟我女儿交往。」她摇摇头。
「为什麽?」我愕然。
「因为就算你再有钱,很抱歉,你以後也不过就是带着我女儿一起去路边卖鸡排。」她双手一摊,「一个女人可以因为爱,而愿意跟你一辈子在路边卖鸡排,但一个父亲同样会因为爱,而不能接受女儿跟你一起卖鸡排,懂吗?」
***爱,是我们在一起的原因,也是我们不能在一起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