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夜
一护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正躺在惯常使用的那间病房里。跟以往苏醒时的感觉不太一样,这回他浑身都痛得厉害,就像是刚从运动会回来的时候那样,乳酸沉淀在四肢里,稍微一动弹就难受得要命。
“一护哥!”
游子的脸瞬间充满了整个视线,随後挤进来的是夏梨明亮的眼睛。
“一护哥,你还好吗?”
虽然其实半点也不好,但是一护面对妹妹担忧的脸,瞬间就能露出一个喜悦的笑容。可惜这演帝水准的表情也诳不过他的这对异卵双胞胎妹妹。
“好得很,你们怎麽来了?”
交换了一个担忧的视线之後,游子回答道:“今天是我们的生日啊,爸爸说你今天肯定会醒过来的。”
这麽说来也才睡了几个钟头吧,难怪身体还累得跟散架了一样。一护从没这麽觉得自己的超强恢复能力难以让身体得到充分休息,硬撑着身体坐起身来。
“我去找朽木医生过来。”夏梨轻声说道,然後她便转身往门口走去。
不过我估计那个人肯定已经知道我醒了。一护话还没说出来,病房的门就毫无意外地拉开了。妹妹们瞅见朽木医师的白袍,脸上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喜悦神态。一护是看着自己妹妹长大的,还从没见过她们俩这麽有小女儿情态的眼神,身为兄长的敌意本能地涌了上来。所以说脸生得好真是祸害!祸害!血族的魅惑技能对这麽小的姑娘也有用,简直就是犯罪!
“游子你不是有做生日蛋糕吗,这就拿过来给一护哥吧?”
知道可能要做些检查之类的程式,夏梨便妥善找了个退场的理由。一护拥抱了一下两个妹
妹,目送着她们俩离开病房。病房的门被拉上之後,关闭的空间里就只剩下一护跟那个照旧穿着白袍坐在床边的男人了。
“有一个好消息跟坏消息,你打算先听哪个。”
竟然还有好消息吗,一护有些愕然地回答道:“那就,先好消息吧。”
“混进特区的边缘杀戮组,已经尽数被歼灭了。虽然原本月岛秀九郎被俘虏了——不过他选择了自杀。”
原来如此,这确实也是个很好的消息,一护感觉到心里一块重石总算落了地。再也不会有人暗中觊觎着害自己的性命,拯救了自己的性命,还将全身血液传送给自己的那个血族,她被折磨淩辱的仇也应当得报了。
但是。
一护仍旧感觉到咽喉里像是什麽阻塞着一样,让他无法感觉到释然。
“那——坏消息是指?”
男人面无表情地将手里的杯子递给一护,里面的液体看起来是非常糟糕的颜色。
“往後,你定期来复诊的时候,都需要服用这个了。”
光是闻味道就觉得肯定难喝得活似车祸现场般惨烈,一护的嘴角顿时抽动了起来。
“从今天…开始?”
“嗯。”
“…现在?”
“喝了这个就给你这个。”
朽木医师像是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包装得很漂亮的马卡龙,虽然一护顿时眼前一亮,但是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这是被当成不爱吃药的小孩子了。
“不就是吃药吗,我知道的,不需要拿那种东西收买我。”
黑崎一护大义凛然的表情没有持续三秒钟,因为男人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之後作势就要将马卡龙放回口袋里。
“等等等一下!!!”
药比想像中还要难喝,就算迅速把马卡龙塞进了嘴里,也冲不淡那粘稠又刺激的苦味。一护又咕咚咕咚灌下了整杯水,这才感觉到好受了些。
“…那个,朽木医师。”
一护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那个时候…虽然我说你是骗子,但其实,我并不是那麽想的。”
“……”男人的眼里似乎有什麽在晃动着,但是他并没有回答。
“我是想要相信朽木医师的,从一开始到现在,这个想法都没有改变过。我只是个後天血族,除了这条命什麽也没有,你是我的主治医师,我连命都能交给你,自然也没有别的什麽好怀疑的。但是——我也明白,这并不是信任。”
一护用手指摩擦着杯子,思索着该怎麽继续说下去。
“明明对医师的事情半点也不了解,对自己的事情也充满了怀疑,但却拼命想要说服自己我是相信你的,这完全就只是自欺欺人。但是直到现在,我还是想要相信朽木医师。因为我想要相信你…所以现在我想要知道,我想要说服自己,我想要洗清那些令我烦恼的怀疑。所以…”
“怀疑是因为想要相信,而不是因为无法信任,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朽木白哉点了点头,他不偏不倚地直视着一护的眼,继续说道:“那麽你想要知道些什麽?”
“昨天他们——边缘杀戮组的人,说我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跟你有关。”一护小心地选择措辞小声说道。
“看来虽然我是想尽早把他们都杀了灭口,但总有不透风的墙,”男人交叠着双手的姿势显得非常优雅,但他宁静地吐露出的这番话却令一护心脏猛地一颤,“想要进入第六特区只有通过海关,而海关的安保措施自从特区建立,便是由朽木家亲自把守。假如想要无声无息地进入第六特区,自然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成为朽木家的客人,以邀请的形式进入特区中。”
“那——就是说边缘杀戮组其实是——!?”虽然一护也有思索过他们究竟是如何混入特区之中的,但是“其实是被允许的”这样的念头,他却一瞬也不愿产生。特别警卫组究竟为了找寻这帮人费了多少心血,光是旁观一护也能看出来。何况,放这样危险的会对血族产生威胁的存在到大陆享有血族天堂声誉的第六特区来,简直就是太过於不可思议,于情於理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原本朽木家邀请的是现任第四始祖,但是因为她发出求救信号的时候,已经位於海关外侧了。为了紧急救护她而开启了特别通道,结果追踪她的边缘杀戮组却一同挤了进来,这是海关安保的失误。”
朽木白哉所说的这番话中,有一个词令一护反复在脑海中咀嚼了数次。
第四始祖。
第四血族始祖…拥有最强的超速治癒系能力,素来独自行走於大陆阴暗之处,脾气喜怒无常。千百年来也从不参与不同血族家系斗争,因而也是行踪成谜,资讯最少的一名始祖。课本上是这麽描述的,当时一护因为看到是自己能力的始祖,自然不自觉地便多看了几遍。
血族的能力,是由血脉传承的。同样的血脉中蕴含同样的能力,亲和力不佳的血脉即便勉强结合,最终也无法生育出下一代。而这十三种能力,据传说是溯源自最初的十三名血族始祖。因他们血脉中膨胀的无穷无尽的法力,而给予流淌着相同血脉的族人庇护。始祖消亡之後,血脉会自然选择最强的族人继承这法力并且成为继任始祖。对於外界来说,那传说中的血族始祖,就是血族世界中最强吸血鬼的名字。
“那也…就是说…那个…”当时奄奄一息的,那个美丽的女性血族,难道她就是——
“治癒系的血脉本就淡薄,她自身也总是独来独往,数千年也没留下什麽後裔。相比起血脉自动选择她惟一的儿子,或许她觉得亲自选择下一任始祖比较合适。——假如我能早一刻赶到,或许她也不会到达这般极端的地步。”白哉说到这里,又轻声叹了一口气,“但是恐怕当时她已经被圣银所伤,据你所说,她的四肢都彻底支离破碎。对於第四始祖而言,假如不是因为被圣银封住了治癒力,绝对不会变成那种状态。然而就算她能够勉强活下来,最终的结局大概也——”
男人说到这里便停住了,他的神色显得有些忧伤。一护虽然不知道结局会怎样,但是他从白哉的神色也猜测的出恐怕并不乐观。
“但是,”一护凝视着自己的双手喃喃地说道,“银城也用圣银伤了我,但是我的手现在还好好地接在身体上,这是怎麽回事?”
“他们并不知道圣银的正确使用方式,只顶多发动了圣银对血族的能力限制与伤害力而已。”男人冷哼了一声回答道,“不过他们这一番折腾,却造成了最糟糕的後果。”
“最糟糕的是指我失去意识的那回事吗?”一护低声问道,“虽然…跟之前有些相似,但是我觉得昨天的情况跟之前的失控完全不同。我能够感觉到…『他』所感觉到的一切。鲜血的温度…撕裂肉体的感触…还有力量在身体里涌动的感受,虽然我很想把我跟『他』割裂开,但是在那个时候,我感觉我就是『他』。朽木医师,你之前说想要跟我谈的,莫非就是这个吗?”
很久以前,在一护第一次失控的时候,医师跟他说,这也是正常现象。虽然一护隐隐约约觉得这或许并不正常,因为他所遇到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抑制与对付这种失控。即便他把这一切理解为大概是因为自己是後天血族的关系,但恋次似乎就没有过这种烦恼。
“自从你转化以来,我持续为你取了一周的血样。虽然你的状态非常稳定,但是你的血样能力指标却波动极大。测试的时候你第一次失控,当时你无法控制自己的能力,能力值也波动非常明显,或许是因为你刚转化的身体还无法适应始祖级别的能力。所以我决定让你佩戴限制环,并且到学校去系统学习如何控制能力的方法。当然,我也考虑到了另外的一种可能性,曾经身为人类的你,或许体质对这种能力存在排斥性。即便使用换血的方式硬生生让你接纳了这种能力,也难以解除这种排斥性。”
朽木医师的话语使用的全部是过去式,虽然一护几乎听不太懂,但是他也没有出声打断。不过男人也看穿了他茫然地表情,便稍微加以了解释。
“人类的血脉对於血族来说大抵分作三类,亲血类、中立类与斥血类。中立类的人类是大多数,他们也难以後天培养出特别的战斗力以应对血族。大部分的血族猎人都是亲血类或者是斥血类的人类,因为血脉同样也是先天传承,血族猎人也常以家族为模式活动。流散的血族猎人一般会组成公会,公会或者是家族都可能会效力军队,成为佣兵,或者是守卫一方土地,成为驻守猎人。亲血类的人类的血统与血族比较相近,融合性也比较好。大部分血族都会找寻这类人类成为血奴,因为吸食他们的血液也能令能力最大程度活化。而斥血类的人类则正好相反,他们的血液较为粘稠,活泼性不高,但相对的特别容易出现出类拔萃的血族猎手。因为你的出身比较特殊,自然也存在斥血类的可能性。但是我去见过了你的父亲与妹妹,确认了黑崎家的血脉是亲血类的。”
“你去见过老爸他们?!”一护不禁有些愕然,“那是什麽时候?”
“……大概在你第二次暴走之後。”男人含糊地一笔带过之後,话题继续转了回来,“你第二次暴走的时候,能力波动趋於稳定,但是强度却明显弱于始祖级别的血族。当然不可能是那个限制环的关系,限制环的设计对於能力源头的始祖是毫无作用的。那大概是因为你本能地恐惧自己的能力,想要拒绝它。治癒系能力原本就是被动展现的能力,在主人强烈抗拒的情况下,无法正常施展也是常事。不过这一回,银城强行用圣银想要封住你的能力,导致你的治癒能力暂时无法发动。我才能完全确定,你的血样之所以会剧烈波动,是因为存在於你体内的两种能力在相互排斥所导致的。因为始祖的能力是绝对的,战斗能力被暂时压制而形成了平衡。因此,”
他举起手里空荡荡的杯子晃了一下,“从现在开始,你需要服用牵引剂调和这两种能力。在你的能力达到平衡之前,不要尝试使用尚未稳定的战斗能力。否则能力进行剧烈排斥的时候,会让你後悔没有听我的话。”
“但是,朽木医师,按理来说,血族不应该只能有一种能力吗?”
“没错,是这样的。”男人毫无犹豫地回答道,“但是…某种情况下,也或许存在例外。”
说到这里的时候,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大概是夏梨跟游子回来了,朽木医师便站起了身。
“那个…”一护本能地开口想要追问,但是男人却用眼神禁止他继续问下去。
“关於你的能力的事情,不要告诉其他的任何人,不论是你的家人还是特警组的人。暂时就成为我们俩个人的秘密,可以吗?”
朽木医师放开了手,已经被喝空的药杯顺应着重力往地上摔下去。然而突然间那杯子却停在了半空中,一动也不动。
一护突然间似乎明白了什麽,他伸手抓过了那个停在半空中,好像等着自己来拿的杯子,仰起头冲男人点了点头。
白哉的眉眼微微柔软了一下,他伸出手来,就像是昨晚那般,轻柔地抚摸了一下一护的头。
“黑崎一护,不论你是否相信,我不会是你的敌人。只有这一点,请不要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