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不在意她孤立我,但我不能接受她以小昇的名义,不断伤害别人。」
当李岚希说完她的故事,她转向雨音,道出了这麽一句话。
而雨音望着她的脸庞,和她彷佛终於释怀的眼神,忽然明白了,李岚希之所以总是一个人,并不是她愿意,而是季诗诗刻意为之的结果。
也许,在季诗诗的潜意识,一直拒绝承认李岚希这个人的存在,毕竟只要这样做,她就可以连带否认吴日昇的死亡了。
雨音一度困惑於她鼓起勇气的理由,但想通这些之後,她才发现,一切再简单不过。
只要是为了喜欢的人,任何人都可以勇敢起来──无论那个人是不是还在你身边。
就像她对司徒一样。
她想说些什麽,但这时候,李岚希垂下头,喃喃说出三个她完全意想不到的字。
「对不起。」
雨音有些震惊地看过去,李岚希却别过了视线。
「对不起,在过了这麽久之後,我才第一次为你说话。我明明知道真相,却因为害怕……」李岚希抿唇,犹豫了一秒,终於对她扬起了一个笑容,「很抱歉,没有及时提醒你,但也谢谢你,让我鼓起勇气去面对季诗诗,走出小昇的阴影。」
听了她的话,雨音先是默然,而後摇了摇头。
「你已经足够勇敢了。」
李岚希一愣,随即像是被开启了水龙头的开关,当场号啕大哭,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但两个女生都没在意,只是环住对方的肩膀,紧紧地抱住了彼此。
有那麽一瞬间,雨音觉得,自己似乎又看见了入学时,那个和自己相撞之後,露出畏缩表情的女孩。
而她也终於明白,她俩初见时,李岚希所给她的熟悉感为何。
那是她自己。
总是习惯逃避,总是害怕失去,总是为了种种原因而委曲求全的,她。
她们都习惯了退缩,直到那些事情逼上眉睫,才不得不正视现实。
不过是,人之常情。
收紧了手臂的力度,她眨眨眼,眨掉那些差点流下来、模糊自己视线的眼泪。越过李岚希的肩膀,她望见了走廊的尽头,後楼梯前方站着的人。
蓝宇谦一如既往的冷淡,甚至连看她的眼神都那样漠然,那眼神曾经让她对他产生埋汰,但这一次,她再也没有那种感觉了。
因为她终於明白,他和她之间也许还存在着隔阂,也许他对她还有着心结,但那个人终归是善良的。
如果不是季诗诗这件事,她大概永远都不会发现吧?
『所以,请你原谅那个,幼稚到不知道怎麽处理自己情绪的他。』
想起司徒曾经说过的话,和他当时恳求的眼神,她不由极轻地叹了口气。
其实她真的满迟钝的吧?竟然到了这麽久之後的现在,才发现司徒话里的真意。
是的,蓝宇谦或者难以相处,简直可说是喜怒无常,但无可否认的是,即使有违他的本意,他也不会轻易撇下任何一个需要提醒的人。
他总是用他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关心,有时甚至刻意伤人,别扭得近乎矛盾。但雨音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拆毁横在他们中间的那一堵墙。
就像蓝恒说的,她可以做到的,只要她相信。
想到这里,她抬眸,对远处凝然不动的那人扬起了笑,动了动嘴巴,无声地对他说了两个字。
谢谢。
***
後来,随着季诗诗的转学,在西陆造成一番扰攘的「4B班不和事件」也就这样落幕了。
有人说,季诗诗并不是转学,而是进了精神病院接受治疗。这传言的真确度有多少,雨音并不知道,但她晓得,西陆里还是有几个季诗诗的支持者,甚至大部份学生还是对她存有怀疑,但也没什麽人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日子就这样回到了最初的平静,硬要说有什麽不同的话,大概就是陪在她身边的人,从季诗诗变成了李岚希吧?
对於这点,她不能说不意外。如果让时间倒退到她入学的时候,她绝对不能想像现在的局面──季诗诗转学了,司徒也走了,而整间学校里,相信她和责难她的人对半数开……就这些种种而言,她也算是西陆的风云人物了。
「有些人还说司徒学长是你逼走的呢。其实如果能用平常心态去看待,这些流言也是不错的生活调剂品。」李岚希如是说。
对於这个说法,雨音只能回以四个字──哭笑不得。若她有逼走司徒的能耐,之前的她也不会躲在角落自顾自地哭泣。她不在意那些不了解真实状况的人胡乱猜测,毕竟她也明白,好奇之心人皆有知,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八卦,而只要她不在乎,那些流言於她又有何伤害?
她只是觉得可笑,为了司徒,也为了季诗诗。
司徒和江思颖曾经的恋爱,在西陆可谓公开的秘密;然而季诗诗对司徒的喜欢,直到她的离开,依然不为人知。
大概,两个人的浓情蜜意,总比一个人的黯然神伤来得吸引,就算它的结局可能不怎麽美好。
「不美好?但我觉得,以现实来说,司徒学长和思颖学姐的故事,已经称得上是童话了。」听了她的评语,李岚希这麽回着。
童话吗?
雨音想了想,觉得李岚希或许说对了。
虽然他们的爱情一度中断,但两人深刻的羁绊,终於还是让他们重新连结起来。
直到此刻,她都还记得那个下雨的清晨,司徒那痛苦的叫喊,和她强行压抑心疼的鼓励。
她记得司徒的自责,即使那从来就不是他的错;她记得自己违心的激励,就算她渴望他的留下。至於之後,司徒到底做了什麽,雨音不得而知,唯一知道的是,他们两人又再次走到了一起,并跑到了相距香港一万多公里的美国,只为了江思颖的腿。
没有了司徒的西陆有点死寂,明明阳光还是一样璀璨,但少了那个笑容爽朗的男孩,学校似乎少了好些生气。
可是,她情愿这样。
只要那个男孩找回他的笑容,那麽就算他暂时消失,她也不介怀,因为她晓得,他只是飞到了其他人的世界的;而她该做的,只是学会微笑,在他偶然回来探望时,给他一个完美的感谢。
正在恍神之际,李岚希忽然推了她一把,她下意识地抬头,正好看见站在栏杆之下,举眸望着她的蓝宇谦。
看见他挺拔的身影,她瞥了眼手表,这才发现时间已走到了四时半。
「抱歉,宇谦哥,你找过老师了吗?」背起放在地上的书包,她匆匆向李岚希道别,而後便冲向校务处前方的楼梯,走到了蓝宇谦的身边。
虽然抛出了问题,但此时的她对蓝宇谦已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她知道,对於她这种白痴问题,他十之八九是不会浪费口水去回答的。因此,在接收他六个点的回应时,她一点也不意外。
没有再多话,她整了整书包的肩带,沉默地走在他身边,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安静。
曾经的蓝宇谦让她恐惧,在他面前总是绷紧了所有神经,谁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们竟会友好地走在一起──不是出於父母或教练的要求,而完完全全因着蓝宇谦的自愿。
这是他们每个人的成长。
在季诗诗的事过後,蓝宇谦再也没提过让她退出田径队的事,间或有队员问及,他也没什麽反应。他一直没有对她作出任何肯定,却也再没像那次一样否定她了。
雨音晓得,她过关了。
她找到了他要的答案,所以他容许她留下。
说穿了,蓝宇谦其实是个再单纯不过的人,远比西陆、甚至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得单纯。他所要求的,不过是她一度迷失的初衷。
虽然现在的蓝宇谦还不能完全承认她,但那个人不再站在千里之外的安全距离,尝试着接纳一部份的自己,这也算是成功的一步吧?
你说是吗?司徒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