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止戈為武 — 10.1 渡秋水

黎明的第一道曙光攀上了崖,照得炎军数万兵马的盔甲闪闪发亮,空中弥漫着浓浓的肃杀之气,透着风雨欲来的压迫。

号角嘹亮,划破了沉寂,也划破了安宁,精兵喝声齐响,自山崖上跃下,犹如地府倾巢而出的鬼魅魍魉,嗜血的寻找目标。

一切来得令人措手不及,风军溃逃,两军交战之处莫不成炼狱。

不对劲、一切都太不对劲。

尉迟沁站在制高点观战,眼见自西麓的奇袭十分顺利,心里却隐隐觉得有异,锐利的眼直盯着场上溃不成军的风军。

她凝重的神色一直到眼见敌军後方有黄沙漫天而来,脸色益发阴沉,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传令,我军列锥行阵式,冲锋。」位在阵势最前方的向止戈宏亮嗓音直通天际,鲜红战袍在风中翻飞,手中长枪如入无人之境,杀成一条血路。

尉迟沁压下胃部强烈的痉挛与晕眩,强逼自己直视下方的激战,细细观察了局势,转头吩咐,「扬旗,列鹤翼阵围敌,拉长两翼与向止戈一支会合,成包围之势。」

大军横扫,势如破竹的向止戈与重守成的尉迟沁两支兵马汇聚,相辅相成,短短数日就使风军兵败如山倒,夹着尾巴退出烨都,不得不将防线北移。

炽炎国数年来久攻西北不下,这一回出师大捷,夺回烨都,军中自是弥漫着一股欢欣鼓舞的气氛,偏偏尉迟沁脸色总不见好转,连日来都阴沉着一张脸。

「唉唷,尉迟参军轻些、轻些」彪形大汉吃痛喊出声,一张本就穷凶恶极的脸因疼痛更显狰狞。

「我以为彪叔是铁打的身子,这点小伤算不了什麽。」见他痛不欲生的模样,尉迟沁放轻了手边的动作,嘴里仍不饶人。

「他老娘的,这怎麽是小伤!老子的腿险些就废了啊!」莽汉喳呼着,挺起胸膛,难掩得意之色,「不过这伤值得,你们都不知道老子手起刀落,砍了多少王八羔子…噢!疼、疼、疼─」

他的豪气全在尉迟沁的手中化为泥,徒留下阵天响的哀号。

「还望彪叔记得这刻骨铭心的疼,别血气上涌又跟着逞英雄。」她漂亮的将绷带收了个尾,淡漠的嗓音里夹着冰霜。

「好了,下一个。」

清冷的眸光扫过满帐的将士,盯得大夥儿心里发毛,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打死不敢与她四目相交。

一步、两步、三步。

众人不约而同的偷偷向外移动,脸上冷汗涔涔,见尉迟沁张口欲言,连忙飞也似的落荒而逃,还很有义气的发挥同袍爱,连行动不便的伤兵都一块扶了出去。

「嘿!当心些。」向止戈方踏入医帐,就被蜂拥而出的人群撞得步伐不稳,没好气的嚷嚷,「你们这群混帐家伙今早不还嚷嚷着尉迟要替大夥疗伤,连早膳都没用就眼巴巴的跑来,现下是又要赶去哪投胎?」

见来人是向止戈,尉迟沁俏脸更冷,转身收拾起东西,「刘军医,剩下的就麻烦你了。」

向止戈眉一挑,问道:「你在跟谁说话?」。

一回头,她这才发现竟连老军医都一块逃难了,只剩自己和向止戈两人。

她本欲转身离去,但见向止戈血已渗出外衣,显然伤势不轻,终究不忍,语气生硬的开口,「坐吧。」

「前天追击敌军时中了一箭,没时间好好处理,只怕伤口烂得厉害。」对她冷漠的态度不以为意,向止戈口气轻松,彷佛说的不是自己。

亲眼见到他左肩头极深的伤口,她忍不住心惊,虽沉稳俐落的以小刀刨去伤口周边的腐肉,眼底仍掩不去不适。

「怎麽,沁儿这可是在替我心疼?」伤口流血汨汨,向止戈依旧嘻皮笑脸,眉也不皱一下,「放心吧,这点小伤死不了人的。」

一句话瞬间激怒了她,尉迟沁猛的抬头,眼中盛满愠意,「你若自认是祸害遗千年也无妨,但也别拖别人当垫背。」

「你又在闹什麽别扭?」他不解她怒气从何而来,蹙起了眉。

累积了几日的怒火,她自然对罪魁祸首不假辞色,「什麽意思你心知肚明,既拟订要自西麓进军,你为何又率兵马从南方突袭?」

为使溜索一计推行顺利,她在西麓监了好几天的工,没想到开战时竟见向止戈领军自南方前来,全然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在她向黎将军逼问下,才知是向止戈趁她不在之时自动请命率五千精兵自南方突袭,她着实又惊又怒。

她在事前不知强调过多少次自南方进军会造成过多的伤亡,偏偏他总是无动於衷。

思及此役过後,不知又造就了多少河边的无定骨,又教多少双秋水望穿也盼不到归人,她就怒火熊熊。

「若非我一路清掉了杂鱼,你以为这一战会这麽顺利?」

「你可知你那一路兵马折损了多少?他们全都是因主将的任性妄为送了命,这根本是草菅人命!」

闻言,他一目不瞬的回望她,眼中没有丝毫愧意。

「我确实不知道我手下折了多少兵马。我只知道,我带去的每一个弟兄,包括我自己,上了战场就把命给了国家,从不奢望活着回来,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草菅人命,那我也认了。」

尉迟沁抿紧了唇,眼中满载的伤痛未曾卸下。

「沁儿,你人如其名,真是水做的心。」向止戈带茧指拂过她的娇颜,不管鲜红的血湿黏的沾上细致的颊,洒脱的笑声逸出,「既然你不认同我的做法,这点伤就当做我自作自受吧,毕竟和那些阵亡的弟兄相比,我确实是捡了条命回来。」

语毕,他也不顾伤未包紮好,潇洒的转身离去,留下她一人。

紧盯着他的背影,尉迟沁握紧手上药瓶,手收了又放,放了又收,顿时觉得颊上犹温热的血渍滚烫了起来,几乎要烧了肤,也灼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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