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後
龙马怎麽都没有想到,离开幸村不过短短两周的时间,所有的事情就突然朝着极度恶劣的方向发展了。
当他如愿以偿的在罗兰加洛斯捧起了困扰他多年的法网冠军奖盃的那一刻,他只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因发烧而在美国越前家休息的恋人。
可他听到了什麽?没有在电话里听到那总是含着浅浅笑意的温柔嗓音,迎接他的只有德川冰冷中掩饰不住焦急的催促:“赶紧回来,小家夥。”
即使德川什麽都没说,可青年知道,那个人一定是出事了。其实在离开美国前他就应该想到了,那个人持续了一个多月的低烧,怎麽可能是感冒导致的!他怎麽就相信了!他该死的怎麽就没多想一想?
靠在医院的走廊上,甚至还来不及换下法网战袍的青年就这麽紧紧抵着身後的墙壁,双手紧捂着脸,倔强地抵御着心头想哭却怎麽也哭不出来的痛。那个人就躺在他身後的病房里,可他怎麽也提不起勇气走进去。他害怕,害怕听到什麽不好的消息。
“龙马。”推开病房的门,德川一眼就看到了靠在走廊边的青年。虽然被墨绿色的发丝掩盖了面颊,但那微微颤抖的手臂还是让德川明白,这个骄傲的孩子此刻内心有多麽无助。
回头看了眼还陷在沈睡中的幸村,德川轻轻阖上门扉,快步走到青年面前,伸手抱着他靠近自己怀中。感受着青年在微怔了片刻後紧紧抱住自己,他低低叹了口气,道:“没事的。”
将脸埋在德川肩头,青年不肯抬头。闷闷的嗓音带着一点潮湿轻颤,哑声问:“精市怎麽了?”
“老毛病。”侧脸看着这个让他用生命去疼爱的小孩,德川深紫色的眼里漾着浅浅的笑,手指轻轻撸了撸汗湿的发。“格里巴厘综合症复发的几率很大,当年的亚瑟医生就说过,以当时的医疗技术,他能保住幸村十年安然无虞。”
无法想像那个热爱网球逾越了生命的人听到这消息会怎样,青年紧闭着双眼,低声问:“精市知道了吗?”
“虽然谁都没说,但我估计他早就猜到了。他晕倒的时候我就在你家,看到他收集了很多关於格利巴厘综合症的资料。”抿了抿唇,德川轻轻将青年推开些许,微蹙着眉看着精致面颊上生出的胡茬,不悦地道:“你不觉得自己这张正太脸再配上胡子很违和吗?”
拉着青年的手,毫不理会他的抗拒,德川拖着他走进幸村的病房,再将他塞进盥洗室,冷冷地道:“赶紧去给我洗个澡换身衣服,收拾乾净了再出来。放心,我会守着幸村。”
等到青年收拾好自己走出房间时,德川已经不见了,他深爱的那个人正躺在病床上,睡容沈静。
快步走到床沿,半跪在幸村身边,掌心轻轻覆上温热的手背,十指紧扣。脸靠上粗糙的掌心,就像过去的很多日子里,那个人所做的那样,轻抚过自己的脸颊。眼泪就这麽无声缓慢地浮上眼底,青年金色的猫眼睁得大大的,动也不动地看着陷在一片雪白之中的俊美容颜。
仿佛感受到了爱人的目光,幸村绵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然後睁开了双眼。侧脸,望着那双突然瞪圆的猫眼,紫晶眼眸里漾起醉人的涟漪,他轻轻笑了。“嗨,我的宝贝。”
温柔的声音,美丽的笑容,却没能安抚住青年,反而让他陷入了更大的恐惧。抓着幸村的手捂上灼热的眼,他哽咽得难以成言。“你答应我的,永远都不可以离开我!你要死的话,把我也带走!”
他不敢想像,这个偌大的世界如果没了这个人,他该怎麽办?
越前龙马早在13岁那年,就已经离不开幸村精市了。
“龙马……”看着这向来酷酷拽拽的孩子在自己面前哭哽难言,紫晶眼眸中浮起深深的怜惜。一向骄傲的他,何曾在外人面前流过泪?不顾身体的疲惫缓缓坐起,手指轻抚着潮湿的眼角,幸村低声道:“对不起,吓到你了。”
低着头坐在床沿,青年看着自己的手指被幸村拢在掌心,胸口有一丝钝痛。“不是说都治好了吗,为什麽突然会这样?”
浅浅地微笑,幸村抬手揉了揉湿漉漉的墨绿发丝,温和的声线平静淡然。“龙马,我的病一直有复发的可能,不要太在意。”
“可是……”抬头看着那双紫晶般的眼,青年咬着唇,撇开眼去不再看他。可是这样的话,我们就再也不能一起快乐地打球了。
明白恋人的难过,幸村眼中有一丝淡淡的惆怅。
说一点都不在意,那是自欺欺人的谎话;但真的已经没有当初那种天都塌下来的感觉了。真的已经满足了,十年相守,八年携手征战,他不再有遗憾。如今唯一希望的,就是能够把病情控制好,不再让深爱的小孩有一丝牵挂。
唇角浮起一抹浅笑,对着青年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前。抬手将青年揽在胸口,垂头亲吻着他的前额,幸村轻轻开口:“龙马,就算不能参加ATP了,我们还可以一起打球,对不对?”
还是习惯了的温柔气息,让青年不由自主地合上眼,发出像猫一样满意地咕噜声。紧紧环着幸村的腰,他小声道:“你要永远和我在一起,精市。”
“那是当然的。”微微笑着,手指温柔地描绘着精致的眉眼,幸村轻声许下承诺。
他没有忘记,刚才这孩子对他说“即使你要死,也要把我带走”的时候,内心所受的巨大震撼。他们俩,早已经分不开了吧。
幸村精市从15岁那年开始,就已经和越前龙马分不开了。
青年眼底浅浅的黑影和疲倦的神态让幸村心疼,柔声轻哄:“来,龙马,到床上来睡一会儿。”
“唔。”闭着眼任凭幸村帮自己脱下外套,青年快速爬进被窝,伸手抱着恋人的腰,在他怀里找到熟悉的姿势,唇角满意地弯起。“一起。”
……
睡了约莫一个小时,青年被一阵轻微的说话声惊醒。不悦地皱了皱眉,他微微掀起眼皮看了看不知何时坐起的幸村,又困倦地闭上了眼。
“我必须接受手术吗?”感觉到恋人在身侧动了动,幸村一边安抚地轻拍青年的脊背,一边回头示意在场所有的人把声音压低,免得吵到心爱的小猫。
经过了十年再次担任幸村主治医生的亚瑟推了推眼镜,神情凝重地盯着幸村,沈声道:“十年前我就对伦子说过,以当时的医疗水准我只能保你十年,如今也差不多时间了。现在我也可以告诉你,接受手术,成功几率30%,我保你今後可以和正常人一样生活,但还想回ATP是不可能的。”
“如果不手术会怎样呢?”听着亚瑟的话,幸村神情依旧淡然,仿佛讨价还价般的询问。
紧蹙着眉,亚瑟微微沈吟了片刻,实话实说:“那我就不知道随着一次又一次发病,你的身体会变成什麽样子。当然,最坏的打算不是瘫痪就是死亡。”
靠在病房一旁的龙雅听了亚瑟的话,微蹙着眉看着幸村眉眼低垂的样子,道:“还有什麽好犹豫的?不能参加ATP已成定局,但你和龙马今後的幸福你也不想要了吗?你当初是怎麽承诺我的?”
伸手按住龙雅的肩膀,德川微微摇头。从亚瑟手里拿过手术意向书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後放在幸村面前,淡淡的道:“同意就签掉,30%的成功几率不算低。”
德川看得出,让幸村有些迟疑的原因,应该是在手术成功几率上。幸村是在害怕,怕手术失败,他再无法陪伴在那孩子左右。
眸光落在那一页薄薄的纸上,幸村深深吸了口气,刚想拿起,却有只手比他更快,一把捞走了手术意向书。
小小打了个哈欠,青年眯眼盯着意向书上的文字,挠着散乱的发滑下床。赤着脚走到亚瑟面前,对他伸手道:“笔。”
“你想做什麽,龙马?”微挑着眉,亚瑟看着眼前一脸傲慢的小孩,不解地反问。
“签字。”真是的,还用得着问吗?
抿了抿唇,欲言又止的亚瑟医生转眼看了看德川,又看了看龙雅,在确定两人都不会帮忙的份上,他轻咳一声。将手术意向书从青年手里抽走,再度放在幸村手中,他迎上满是不爽的金色猫眸,淡淡地道:“一般而言,只有患者的直系亲属和配偶才有资格替他签字。”
病房里传出一声闷笑,冲淡了原本有些沈闷的气氛。快步走到青年面前,龙雅一把揉乱了他的发,带着明显的调侃道:“也就是说,你既不是幸村的直系亲属也不是配偶,所以没资格签字啊,小不点。”
默默地拨开龙雅的手,青年微眯着猫眼转眼看向一旁的德川,皱眉道:“把他带出去。”
若是平常,无论德川表面上态度如何,最後都会遂了青年的意思,但这一次他没动。环抱着双臂安静地看着面露不解的孩子,他微微扬了扬唇,“小家夥,你现在确实没资格。”
这是?逼婚的节奏?
细致的眉微挑,幸村望着病房中立着的四个男人,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头在手术意向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他轻声道:“我签好了,麻烦亚瑟医生里安排手术时间吧。”
接过幸村递来的纸页,亚瑟看了众人一眼,道:“好了,我们都出去吧,让幸村好好休息。我会尽快安排手术的。”
门被打开又合上,病房里只剩下一对恋人。微红着脸偷偷看了看那双含着温柔笑意的紫眸,青年快步走到床沿,伸手轻抚着幸村耳上的金色猫眼,他轻声道:“精市,我们明天去荷兰结婚吧。”
微微一怔,眼底浮起一抹难言的复杂,幸村轻握住停在脸侧的手,向来温润的嗓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龙马,你知道的,我不急。”
你还小,我不急着把你锁在身边。更何况,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从手术台上下来。我不想就这麽束缚了你。
金色的猫眸浮起浅浅的不悦,低头紧盯着幸村,青年微怒道:“说好了,就明天!我现在就去买戒指!”
拉住抬脚就要走的青年,幸村拍了拍床沿示意他坐下。指尖轻触着微红的脸颊,深深凝视着满是认真的猫眼,他轻轻地笑着,问:“龙马就这麽急着嫁给我吗?为什麽?”
抬头看了眼幸村,青年轻咬着唇,将脸埋在他颈侧,闷闷地道:“他们说我没有资格……”
“傻瓜。”手指轻轻滑过柔软的发丝,幸村侧过头,轻吻着精致的唇瓣,温柔地呢喃:“除了你,谁还有资格?”
沈醉在细密的吻里,青年低低喘息着,坚持道:“那明天结婚。”
“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没办法远行呢,龙马。”深情的吻在青年微红的脸上游移着,幸村柔声浅笑:“等我做完手术,好吗?”
沈默了片刻,青年捧住幸村的脸,主动吻了吻微扬的唇,嗓音里带着微微的哽咽,低声说:“手术,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