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办法细数BitterSweet的改变，这真令人沮丧。
米弈甯只知道甜点的项目骤减、於是菜单整整少了一折、招牌换了、叶江云上工…
…她没有认真凝视过，现在想起来真的没有什麽细节好让她回想。
「我没想到你会回来。」程幼玮的语调其实算是很收敛的，可是米弈甯听得出其中的不善，毕竟她是程幼玮，对於事物的反应很直白，「你想要…干嘛？」
「你们到底知道多少？」米弈甯问，她想搞清楚在这舞台上所有演员们的台词剧情，她想掌握。
「你…」
程幼玮好像想再说些什麽，但瞟了米弈甯一眼，决定先给她她要的资讯。
「叶江云我不知道，但阿辰的个性不可能钜细靡遗地讲。」程幼玮说着耸肩，「她可能跟韩诏杰一样，也跟大部份的人一样，得到的说词就是…你们吵架。」
「哦。」米弈甯应了一声，总觉得奇怪，这种笼统的话听起来就是敷衍，以李辰的性格如此会跟人吵起来真吊诡。也难怪反应要这麽平淡又深沉吗？
「小米，那天晚上我有来过，我看过那晚的BitterSweet。」程幼玮说着，难得的严肃，「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我想要提醒你…」
「…不要再来了，不要再来找阿辰。」
这话让米弈甯觉得，最奇怪最吊诡。
「她又不在乎，她没有表现出在乎。」米弈甯说，质问的眼神看程幼玮，「你或许比较懂她吧！你能讲得出她现在的想法，给我我想要的，我就不来了。」
程幼玮摇头，喝了一大口拿铁，熟稔地伸手拿卫生纸抹掉唇上的奶泡。
「我搞不懂她，没人完全地懂她了。」
所以，所以是你，是你觉得我不该再来？我为什麽要听你的？
「而且你弄错了。」米弈甯说着，摇头，「你那晚看到的是Bitter&Sweet。」不是换了招牌的BitterSweet。
程幼玮捏着纸巾，像是焦虑那般看向米弈甯，耸了耸肩，难得地不再多说。
「喝点什麽？」
李辰这样问，很好，不是叶江云点餐，非常好。
「有推荐什麽吗？」米弈甯先环视了BitterSweet一圈，确定这不是忙碌的时间，开启了话题要好好的闲聊。但这句话是有点奇怪的，毕竟曾经菜单有什麽、热卖过什麽，米弈甯都应该最清楚才对。
李辰微微顿了一下，显然也感觉到奇怪，她抬头看米弈甯的神情几乎看不出异样，然後她开口，一贯平直但温和不减的语调。
「除了咖啡以外，饮料部分的话，我想…」
你是真的装懵还是想忽略这剧情特异诡谲之处？
不过另一方面，米弈甯感觉到隐约的胜利，李辰记得她不喝咖啡，开口就是介绍咖啡之外的东西，感觉在这一个连连挫败的环节里头，这个细节对米弈甯好比谄媚那般有些令人飘飘然。
不过，不是这种方式。
她想听见她低低地说：「小米，我的话…只有咖啡。」像是抱歉那般。
那个李辰才是李辰。
「辰，那咖啡呢？咖啡的部分的话？」
这算不算是惊讶呢？面无表情的那种惊讶版本？嗯…眉毛应该是有向上抬的吧？
「咖啡的话，想要喝黑咖啡还是加奶的？」她不改礼貌的语调问着，让米弈甯几乎有点恼怒。
「你都喝哪一种？」米弈甯支起头，感觉到话题扩展的潜能，「辰你喜欢哪一种呢？」
李辰沉默了一会儿，低下视线看了一眼菜单，似乎连自己的喜好也要深思过才理得清。
「小米的话，喝拿铁吧。」
李辰收了程幼玮的杯子，看了老友一眼，有点好笑的补了一句，「欧蕾也不错。」程幼玮不知道为什麽羞红了脸，拿纸巾丢李辰。
意思是推荐加奶的咖啡了？还是就是看准米弈甯喝不惯黑咖啡，所以这样说呢？
不要看扁我了。
「我可以喝黑咖啡啊！」米弈甯说着，口气里头含了点倔强。
李辰回过身子，把倒进了奶泡壶的牛奶放到一边，正色问米弈甯，「那有偏好吗？偏酸的？偏苦的？」
「…喜欢的烘焙度呢？深的？浅的？」
米弈甯愣住，咖啡就咖啡，怎麽有这麽多分别？李辰明知道米弈甯平常不喝咖啡，为什麽要拿这麽多问题问她？那客气的语气好像在某种程度上要装作不认得这个人，那温和礼貌的语音又好像有种意味：「就说拿铁了，自己死爱面子要黑咖啡的，那也不给你台阶下了。」
无从回答起的问题，就由沉默接管了，程幼玮指节扣在桌面发出规律的声响，那感觉像看好戏，也让米弈甯感觉程幼玮在考虑怎麽打破这僵局。
「米弈甯应该喜欢喝酸一点吧，味道明亮的那种。」
最後是叶江云把她从窘迫的问句里头拯救出来的，李辰听着偏了偏头，又带着询问的表情看向米弈甯，好像要听她亲口证实那般。
干嘛硬要为难啊！
「我上次给你的那一杯，你喜欢吗？」叶江云又救了她一次，语调温和带闲聊语气地问着。
妈的。米弈甯想着，我有选择吗？
「嗯，还不错。」看到李辰执着的眼光，她赶紧改口，「我…很喜欢。」
「…？」
叶江云递了包豆子到李辰手中，简单交待，但那语气摆明要对米弈甯解释，清晰而明白。
「中度烘培的，水洗耶加雪菲。」
李辰安静地望着手上那咖啡豆的包装袋，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便转身去磨豆冲泡。
这是她曾经忽略的细节之一吗？热水渗入咖啡粉末里头，好像烫醒那沉睡豆粉的灵魂那般，层叠的粉层在一时间高高膨起成小山丘，并且漫开一股好像只属於花朵的那种清新芬芳。
跟大同在宿舍煮的咖啡不一样，真的不太一样。
认真要说，香气本身或许更大於品嚐也说不定，冲煮时的气味就很让人陶醉了。
「选得很好。」
李辰把咖啡杯推到米弈甯眼前时，低声这麽说。
…是叶江云选得不错吧。米弈甯抬头才想要吐槽，便对上李辰正对着检视自己的眼，那是一座深黑的湖泊，里头有波动、有涟漪你看不清，但就是知道它无杂质的纯净澄澈、知道它的无害与温和。
米弈甯没有正视过这双眼，如果最简单质朴的事物能使人迷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或许她正见证着某种光芒暗淡的奇蹟。
大同果然是某些话讲得很准确啊…
...李辰真的是...是很有魅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