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王爷平安生下小王爷,李双半年来几乎每日埋首各式各样的文献典籍,只要跟异族产子、男人产子沾上点边的,不管多古老、多冷僻,也不管是不是乡野之声、无稽之谈,他通通在字里行间仔细推敲,细细揣摩,如今也有几分心得。
“有事直说,不得有半丝隐瞒!”韩士真注意到李双脸上的犹豫之色,厉声命道。
“是…禀皇上,草民这些日遍览群书,详研了有关异族生子之事,草民认为国师爷的大弟子曾三所言,也许…不尽真确。”尤其他看见开喜那孩子人前人後的叫爹爹、叫哥哥、叫爷爷,心地纯良,怎麽都不相信这村民所谓的“妖孽”真是会弑父杀母的不祥之物。
“哦。”韩士真眼睛一亮。“哪里不真确?童妖是否为子虚乌有!?”
李双谨慎的回道:“草民驽钝,只懂医务,不懂神鬼之说,不知世间是否存在童妖,但中原以外的三大族,妖族人除了妖白、鬼族人除了鬼角,魔族人除了魔血,其余身体构造皆与常人无异,他们会流血、会力竭而亡、也吃普通的食物,也有七情六慾,他们的後代也是雌性分娩,正常诞下的孩子,母子均安再所多有,无所谓破腹而出之事。”若生一个孩子就要死一位母亲,这些异族早已自取灭亡,难以延续至今日。
“坐着说。”似乎看见了不一样的希望,韩士真颇为振奋。
李双磕了个头,恭敬的坐在一旁,继续说道:“草民大胆臆测,王爷分娩之时,孩子不会自行破腹而出,而是…会由後蕊产下。”李双紧张的抹着额汗,其实他的臆测并无实证,但他从一本记述百年前鬼族轶闻的古书上看到一个段落:鬼后为鬼帝一生锺情之人,为帝诞三子,相偕至老,同归尘土。重要的是从前文的描述可得之,鬼后虽双腿俱残、不良於行,但心思缜密,智才天纵,贯晓阴阳五行。
这对於鬼后的形容词怎麽看都不像是在描述一名女子,况且鬼族女子身分低微,在其余书册上常常以育子持家的形象一笔带过,并不受重视,再者,最後一句,贯晓阴阳五行…鬼族人论阴阳谈五行?不,鬼族人不懂这些,因此李双敢下一个判断,这百年前的鬼帝至爱是名男子,不仅是名男子,还是名中原男子。
如果我族男子能为异族之长生下三子且白头偕老,可见男人产子并不会致命,而且为异族产子也不会致命,如果所谓的“妖孽胎儿”是弑母而出,那鬼后是如何与帝相偕至老、同归尘土?
“後蕊!?”韩士真惊道。虽然不会破腹而出让人安心不少,但後蕊…能产下吗?
“是,由後蕊,这部分草民也正在研究,草民惭愧,尚且不知到时具体情况将会如何?”李双自责的说道。
“你也没看过男人生子,怎会知道具体情况,行了,朕知道你尽力了,但朕希望你再尽力点,至少要保王爷性命无忧。”他也只有这麽点卑微的要求而已。
“草民遵旨。”皇上的希望也是李双的希望,他行医多年,对生死已视如平常,唯有这次,真心希望王爷平安渡过灾劫。
“竹清,你和竹安要好好伺候王爷,有什麽需求让张道传回宫里,庄南会给你们置办的,你们都记住,只要伺候好王爷,护好王爷,就是大功一件,朕重重有赏,但若是王爷有什麽不妥,朕也绝不轻饶!”一再叮咛,一再命令,一再交待,都是因为放心不下。
“奴才明白。”竹清和李双跪叩道。
竹清又报告了一些韩士舒的生活作息和庄里的事情,子时过後,韩士真才兼夜星辰的赶回宫里。
韩士真离开才没多久,韩士舒就醒了,怀孕第七个月之後,他晚上都浅眠,睡不太沉,就算睡着也很快就醒。尤其夜深人静,万物俱寂的时候,一个人睁眼在黑漆漆的暗室里,强抑的孤单一不留神就爬上心头,密密麻麻的占满了他的思绪,韩士舒静静的品味这份孤单,任由心口既酸且楚的抽疼,这是他的选择,他不会後悔。
若还在无名山上,劲丞看见他挺着那麽大一个肚子会是什麽反应?
肯定是皱着眉,面色冷峻的天天抚着他肚子对孩子说:“快出来”,然後一整天的给自己揉手揉脚揉腰揉胃,揉得他舒舒服服,昏昏欲睡。
孟信呢?孟信一定更忙,忙着弄一大堆营养且自己又可入口的食物,虽然他烫的菜应该还是很难吃,但孟信会一直煮下去,煮到自己吃得下为止,如果他知道酸梅可以止吐,他一定立刻冲进城里拉一车回来,把地窖堆满腌梅坛子。八里…八里会趁夜跑去偷吃梅子,然後被发现的孟信倒吊在屋檐下鬼哭神嚎,金色猫眼水汪汪的看着自己,求自己救他…
晚上如果像现在睡不着,劲丞和孟信也不会睡,他们会陪自己说话,孟信会在耳边哼着无名小调,劲丞会轻轻揉着他水肿的下肢,如果他想要小解,二人就会扶着他……
不,他们不会扶他上茅房,因为外头很暗,风又大,他挺着大肚子,怕着凉、怕摔跤、怕磕着碰着,还是炕上温暖安全,如果他跟劲丞要求自己去,劲丞一定不理他,劲丞会取来夜壶,让他直接在床上解,自己若有羞耻,劲丞和孟信必会同声说服,说他们是他的丈夫,照顾他本是天经地义,不必不好意思…
胡思乱想到这里,韩士舒的眼角有些湿润,温暖和孤单并存,寂寞与幸福同在,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被深深爱着。
“爹?”被不稳的呼吸声吵醒的韩开喜揉揉小眼,不解的看向大人。
“乖,喜儿再睡一回儿,天还没亮呢。”韩士舒低头轻拍孩子的背。
韩开喜迷迷糊糊的把头拱进爹爹怀里,缓缓睡去,韩士舒却是无眠至天明,在早上竹清竹安进来伺候前才假寐了一下。
“爷,过冬至了,狮山外的风刮得人生疼,您还是别出门了。”秋节坐後院看书补上二件毛毯也就够了,冬天可不能再这样,竹安拧乾热巾交给主子,一边说道。
韩士舒缓慢地擦拭脸、擦拭手,自己擦完顺道给一旁的小开喜擦擦,小开喜笑得小脸红扑扑的,爬上椅子,端起竹安给他盛的菜粥,央求道:“喜儿喂爹。”
“好。”配合让孩子喂他,这餐胃口还不错,韩士舒吃了有半碗,也不觉得恶心,韩开喜在爹爹不吃之後自己才开始吃,他模样清秀、个头小小,却很能吃,最近食量增加为二锅菜粥了,竹安看了都咋舌。
“爷,奴才给您梳头束发。”王爷的头发长过臀部了,本当该修一修,但听说有孕不宜落发,不然会对孩子不好,主子就一直蓄下去。
“梳一梳就好,不用束了,我身子乏,看不了几页书的,没准一下就犯困了,束了还要解,徒增麻烦。”轻捶酸痛的腰部,韩士舒觉得今日特别累,应该是昨晚没睡的关系。
“是。”竹清拿起银梳小心的打理主子令人钦羡的三千乌丝。
韩士舒口里说看不了几页书,但他还没开始看,眼皮就沉重无比,意识也渐渐迷离,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头。竹清见状想赶紧帮主子梳完,搀主子到榻上躺比较舒适,手心却突然摸到一处怪异,他小心翼翼捞起主子柔顺滑亮的黑发,发现发梢末端有些乾黄,摸起来较为粗糙,明显与其他地方不同。
“竹清…给我一颗梅。”韩士舒闭着眼低声命道。竹清忙应:“好的爷,奴才这就去取。”匆匆忙忙间也没把它放在心上。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