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雪月歌 — 〈雪月歌〉08

日落西斜,自雾霭中折射出一层薄薄的金黄,静默地铺在澄白雪地上,为一片虚无静寂上妆。那灿黄的光落於窗旁,在一把银白剑身勾流出刺眼星芒,划痛了人的眼。

顾长歌正在擦剑的手微顿,略感不适地挪了眼目,一不留神,长指划出一道血痕。

他未有急着清拭,仅是静静睇着那抹鲜红沿指而落,淡漠瞳眸中,映出的却是一片无焦距的晦暗,他的思绪再度被钩拉到一个遥远的空间,冷冷寂寂地游离,独自感受着内心最深的深处,任它崩裂、任它破碎,如指上的血,无声而沉重。

四周安静无声,静得好似天地万物陷入寂寞的冬眠,失去了生命一般。

蓦地里,顾长歌的神色回复清明,眼眸重新归整出淡然,薄唇逸出的声音清淡依昔。

「谁在外面?」

「大师兄,是我,飞雁。」少女娇扬的嗓一如以往,只是隐隐约约间,多了一丝女儿家的羞怯。

「……进来吧。」

年飞雁得到允许,细细地推开了门,就见她手捧着瓷盒轻步而入。开朗的她一刻也静不下来,进了房就笑语连连,填满了一室空虚寂寞,也停滞了顾长歌的静思。

「大师兄,方才我们几个师弟妹得了空,做了些小点心,飞雁不敢忘了平日大师兄的悉心教导,特地拿来孝敬你,您可千万莫要拒绝这一番心意。」年飞雁步近窗前静坐的男子,蓦地笑靥一僵,焦虑地搁下瓷盒,抢前执起顾长歌的手,「师兄,您怎受伤了──」

年飞雁因习武之故束起了乌丽的发,未施脂粉的脸清新如玉,正值女子如花的年纪。顾长歌记得她是三年前登门拜师,想想也亲自教导了她一段时日。

顾长歌不着痕迹地抽回被握住的手,淡漠神色倏地流泄出一抹霜寒,宛若急速降温的冰雪,冻结了他的声音,「这点小伤算什麽。」

相比蚀心冰花的毒,一天比一天剧烈的痛……他不清楚,那人还能熬多久?

攥着的手,不觉染成一片艳红。

「这怎会是小伤!」对比顾长歌的淡然,年飞雁眼底尽是担忧。

不知怎地,年飞雁觉得此刻的顾长歌格外疏冷,虽他素来便是清清淡淡的模样,可那凛然的嗓、孤然的眼,让他四周的空间彷佛刹那间凝缩,盈尺之距却彷佛千里相隔。一直觉得大师兄是个难以接近的人,也似乎不曾见他对谁特别挂心,彷佛於这世上无所牵虑,然那一身孤漠绝世,又似是引着人走进他的心,禁不住偷偷仰慕。

「呃、要不先嚐嚐这些点心吧,饺子热着才好吃。」为了缓和气氛,年飞雁当下搬来瓷盒,逐件逐件地取出,不时抬首观看四周,试着寻来更多话题。「师兄这里真清静呀,师父好偏心喔,让您一个人住这麽大的房间。」

顾长歌眼色微动,却是默然。

「师兄最近该也累坏了,一边要看着我们,一边要为掌门武决作准备,前日还来了个刺客折累人,大师兄真难当呀。飞雁入峰时间较晚,有一事不太明白,上一代掌门人身故不是六七年前的事麽,怎到如今才办这掌门武决?」年飞雁恍若不介顾长歌的淡默,自顾自地问了下去。

「……这事,我今日告诉你,但日後不许再问。」顾长歌眸光一沉,思忆被迫回到充满离别的那一年。「当日……掌门人身故乃是意外,未及安排接任掌门之事便撒手人寰。於此事上,师父与其余三位长老一直意见相左,以至於掌门之位始终悬空,直到去年决定以武功论高下,共同推选出新掌门。日子便定在五日後,届时所有弟子都会出席。」

「原来如此呀,那前几日抓到的刺客,可与掌门武决有关?那天那麽大的事,结果师父却守口如瓶,好像没发生过一样。只是二师姐说,她与那刺客交过手,总觉着脸熟,像极了多年前被逐──」

「奔波了几日,我实在也是倦了。飞雁,你先下去吧,明日的练习我同样会到。」

顾长歌抬了嗓,徐然阖了双眼,淡而无情地终止了对话。

年飞雁微愣,看向那闭目不语的疲乏神态,责怪自己不懂体恤,大师兄一直强撑着精神与自己谈话,自己竟全然不察,这疏忽的性子要改一改。

「师兄好好歇着,飞雁不打扰您了,点心记得吃喔!」年飞雁依然笑得娇灿,丝毫没有因为顾长歌的拒绝而黯淡。

顾长歌淡应一声,此际、只想心如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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