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静肃的宅邸只剩下一盏灯还亮着,乍看之下显得格外孤寂,却与寂寞的夜空意外合契。
昏黄的灯光落在忧忡的脸庞,阴影掩盖的那一面正悄然地落下眼泪,她甚至不晓得自己究竟为了什麽而哭。
范芷芸和杨瑾贺曾经是她的生活重心,位居於心底的一、二。而现在,这两个人根本不该再回想起,白枫却赫然发现,自己仍沉浸在他们的折磨里。
老天爷对她开了很大的玩笑,她失去、却也获得,而势必得在两者之间抉择——有什麽好抉择的?她不可能吃回头草,何况是那种人渣。
可是为什麽始终放不下?
房门无预警被打开,见到那熟悉的琥珀色,此刻白枫却感到莫名的难过。
岳飞叹了口气,轻得直接被沉重的空气吸收,他踏着无声的步伐走到白枫身边,一手撑在桌面上,微弯腰。
带着厚茧的指腹轻轻滑过她近日浓厚起来的黑眼圈,「你该去休息了。」语气透着不少无奈。
白枫眼底浮现一丝显而易见的慌张。
「你会不会对我很失望?」她咬着下唇,歉疚地问。
「我竟然还在想他、想那个我恨不得亲手毁掉的他!」终於,眼眶再也承受不住堆砌以久的眼泪,她没有一丝遮掩地放声大哭。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泪流满面的人儿带入怀中,任凭她宣泄。
他细细地吻去白枫脸上的泪水,良久,终於开口:「我们都在等待彼此,而我又怎麽会对你失望?」
「女人,你听好。」岳飞霸道而坚决的声音在她耳际缭绕,如果可以,她多希望时间永远停滞在这当下,「我从来不随便说爱,所以当我对你说『我爱你』,就是我真的爱上你了。」
他牵起那纤弱的手,十指紧扣,「我不在乎你还在意他,我只求比起他你更在意我。」才怪,其实岳飞在乎死了。但比起这些,他更加希望白枫不要给予自己太过庞大的压力。
反正他们有的是时间可以相处,而他多的是机会让她看见自己深刻的情感。
「你就不怕我逃走吗?」
「我相信你。」
「……岳飞,全然信任别人是会受伤的。」她低落的嗓子彷佛在印证自己可笑的过往。
「如果伤害我可以让你好过一点。」白枫怔住,抬起头讶然看着自始至终都不曾将视线从她身上别开的男人,「我不会有任何怨言。」
当甜言蜜语背负了沉重、背负了心痛、背负了承诺,这样一句话就会变得有质有量,而不再是随便就能够出口。
白枫觉得他根本就是傻子,就像之前的自己一样。
——所以她更能确信岳飞的感情有多坚定。
她的双手环上他精实的腰身,放任整个身子的重量依附在他身上,整个人陷入他温暖的怀抱中。
岳飞悄悄勾起嘴角,手臂收得更紧了些,鼻尖没入对方还带有洗发乳味道的头发,贪恋地夺取令自己心醉的气味。
他怎麽有办法付出这麽多?
也许就是因为失去过,所以比任何人都还要想再次拥有;比任何人都还要重视如此得来不易的结果。
感受到怀里逐渐匀称下来的呼吸声,岳飞把睡着的人儿抱上柔软的大床,替她摁好棉被。
「晚安。」他带着笑意低语,拨开她额前散乱的发丝,俯身在她额上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岳飞在昏暗的走廊上与另外一人相遇。
「我能放心把小枫交给你吗?」被阴影笼罩住的人开口,语气一阵无奈。
「可以。」他连犹豫都没有半分。
「希望你说到做到才好,不要像那个渣一样。」她连提起那人的名字都不屑。
「这我知道。」岳飞敛下眸子,犹豫了半晌,最後还是决定将心里的疑问说出来:「关於白枫父母的事情,你知道多少?神原。」
「……你没找过小枫的资料吗?」她吃惊地问。
「没有。我最多只有查过她大学毕业後的事情,私人的事我一直在等她和我说。」嘴角微扬,因为等到白枫愿意说的那天,就是意味她终於肯对自己敞开心扉。
「那你现在是在问什麽意思的……」
「有些事情我想先确认一下。」
神原若菜看不见他的表情,却感觉得到他话里的坚定,於是,她娓娓道来自己与白枫的相遇、还有那段鲜少人知的过去——
第一次遇见白枫是在高一上学期,那时候白枫的名号才刚在校园掀起轩然大波,神原若菜是在保健室看到伤痕累累的她。
她发现这个女生与她想像中还有传闻中的一点都不一样……应该说,她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在:猖狂却也内敛,骨子里透出一股傲气。
「那个,嗨,我是和你同班的神原若菜,刚好路过这里。」她有些尴尬地自我介绍。
「……你脑子有问题吗?谁吃饱没事干会路过保健室里面。」白枫的眼神看起来很唾弃,她顿时石化在原地。
「不过,我叫白枫,很高兴认识你。」正愁不晓得该说什麽,对方就已经先开口,她感动的都快哭了。
那天之後,她们竟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某天,白枫忽然变得很奇怪,那是除了段考日以外她第一次整天待在学校,而在看到神原若菜的第一眼,那徒然落下的泪水让她彻底对白枫改观。
这是她首次看见白枫哭,却不是最後一次。
她说,她的爸爸为了保护她而重伤住院,甚至再也不能工作。
她说,要是她不要那麽没用,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说……她说了好多,几乎把这些年来囤积的压力全部告诉她。
神原若菜直到这时候才知道——原来白枫背负着这些,还有她的家庭扛了攸关整座城市安危的黑暗面。
由於白枫的父母手上握有某集团贪污弊案的证据,长期被该集团当成目标,生活一直很不安宁,甚至是处在一种高度警戒的状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