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是有必要的——
艾丝翠德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对的是一地血肉模糊。
到处被碾碎的人体和女妖、魔物的骨骼碎片,没有看见头颅,多半已经被碾压成碎片,和躯干与四肢的肉泥混在一起。艾丝翠德走了两步,感到脚下的触感黏腻无比,估计鞋底沾上了不少肉泥,艾丝翠德如果还是人类的话,可能会因此滑倒。
这个效果,似乎是高压魔法?
定睛观察,艾丝翠德发现村庄不少建筑物墙上也涂上了一层血肉,在黑暗中鲜血的颜色不如白天那麽刺目,那种恶心的味道反而越发明显。
是我干的吗?
艾丝翠德看着自己的手,发现自己出了一手冷汗,那滑溜溜又温热的感觉,仿佛和鞋底粘着的东西遥相呼应。
和刚才头脑发热的时候相比,现在的艾丝翠德十分冷静,甚至让她错觉自己精神恢复了正常。
艾丝翠德呆站在这片血海中,像在缅怀失去的东西一样,一直看着自己的手。如同她从来也没抓住过东西的过去一般,白皙掌心什麽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问她:
“是您救了我们吗?”
艾丝翠德这才想起之前自己看到的情景。
对啊,这个村庄有人呢。罢了,至少能救到人。
问话的人是一个打扮朴素却干净的农妇,她比艾丝翠德矮上许多,此刻正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着艾丝翠德。
“您是人类吗?”
过了这麽久才来问我,原来是怀疑这个?
过去是叛徒,现在是怪物……吗?
艾丝翠德感觉一阵好笑,不管帮助哪一边,从头到尾她都没被人类当做同伴看待啊。
“我是人类哟。”
如果不这麽回答会怎样呢?艾丝翠德已经不想去思考了。
思考了又如何?
就算贵族和人类不这样互相迫害,或许两个种族最後依然会你死我活,毕竟对方是天敌啊。
“那就太好了,您是英雄啊。啊,不,女孩子的话,圣女?”
农夫十分激动地握住了艾丝翠德的手,艾丝翠德站在原地,安静地听完她的话。
圣女?
已经很久没有人不带讽刺意味,而是略带敬仰的叫她圣女了,农妇的举动唤起了艾丝翠德的回忆。
农妇回头动作很大的挥手,刚才藏起来的人陆陆续续出来了,围着艾丝翠德,对她欢呼:
“圣女!圣女!圣女!”
原来,这个称呼是这麽简单就能给别人的吗?
不需要无垢的美德,不需要坚强的意志,更不需要正义与救赎。
如果站在你们那边就是圣女的话,我的执着算什麽?这些与艾丝翠德一直所受的教育,根本是相悖的。
不,其实我早就发现了。
在我选择维护贵族的那一刻,你们就已经放弃听我诉说了吗?
贵族又怎样?人类又怎样?最终谁也不理解我,不是吗?
互相仇恨的世界,最後只能靠仇恨解脱。
在现实面前,没有正义,没有救赎,唯有绝望。想要寻求拯救方法的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吗?
你真的能拯救所有人吗?
这是几百年来艾丝翠德所回避的问题,她对此并没有把握,只是凭借固执到可怕的信念支撑到现在。
和美奈不一样,艾丝翠德从来没有在心灵上筑墙,却没有人回头看她一眼。
艾丝翠德一直是孤独的孩子,她的固执与自信,让她至始至终都恪守着圣女的原则。
所有人都不相信那些形容圣女的诗篇,也只有她对那些胡话信以为真。
仁慈,博爱,守护希望的明灯。
愿您降临此心,包容一切罪恶,治愈所有伤痛,导正所有错误。
使得万事万物,尽其所能,归其所位。
那麽谁来守护圣女的希望,包容圣女的罪恶,治愈圣女的伤痛……指出圣女的错误呢?
答案皆为否。
如此一来,艾丝翠德只能一个人去寻找答案。
谁也不是艾丝翠德真正的同伴,她艰难的在黑暗中摸索。
有人愿意做她的灯吗?
没有。
有人期待她的救赎吗?
没有。
从过去到现在,成不成为圣女,艾丝翠德都只有一个人。
注意到的时候,眼泪已经划过颊边。艾丝翠德维持着站立的姿势,面无表情的流出了眼泪。
艾丝翠德很少流泪,因为圣女要坚强。
可是谁在乎艾丝翠德流不流眼泪?
“圣女为什麽这麽悲伤,杀死了贵族,为什麽不高兴?”
村民围了过来,他们一脸担心对艾丝翠德嘘寒问暖。
啊啊,好想要。
没有人理解自己也无所谓,斐瑞也好,艾布纳也好,根本没有人察觉艾丝翠德隐藏在坚强表象下千疮百孔的心。
就算是虚假的同伴我也想要,我不想再这麽孤独下去了。
“不,我很高兴,贵族本来就该死。”
抛弃几百年的原则,违心的说出这句话的艾丝翠德,并没有停止流泪。
“我只不过喜极而泣……罢了。”
站在悬崖上的梅薇思,在这里她能清楚看着泪流满面的艾丝翠德,她似乎没有下去的意思。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梅薇思自言自语,重复着昨天的问题。
“这样的答案,真的是你要找的东西吗?”
梅薇思抬起头望着头顶的上弦月,上弦月稀薄到仿佛快要消失的光芒,衬着漆黑到令人窒息的夜空,为今夜的空气更添几分凄凉。
“不。”
梅薇思闭上银蓝色的眼睛。
“也许这才是最真实的答案吧。”
抛却一切执着,艾丝翠德也一直认为贵族是天敌。
“天敌?的确如此。”
露出凄惨笑容的梅薇思,挺直背脊背对着月光,看着眼前那个小村庄。
“贵族和人类弱肉强食不假,强者有猎杀的权利,弱者也有反抗的权利,这本来就是自然的公理。”
艾布纳的声音非常的冷淡,梅薇思没有回头。
“你追上来了。”
“难道你不正是在等我吗?否则凭你的能力,我根本找不到你。”
“你对我的评价还真是高。”
艾布纳在梅薇思正後方三米处停下脚步。
“被命运排斥的异数,当得起这样的赞赏。”
“你的同伴在下面。”
“艾丝翠德?很快她就不会是我们的同伴,从她精神出现漏洞的时候开始,命运的罗盘就形同解体。”
“哦?你既然知道,为什麽不提醒她。”
“没有人能叫醒固执的沉醉在自己的梦中的理想主义者,她醒来的那一刻,她的信仰就会彻底崩塌。”
就算不回头,梅薇思猜得出艾布纳脸上的表情——嘲讽。
“等她发现自己永远是一个人的时候,她会放弃这一切。真是可笑啊,理想不就是这样的东西吗?不管多少人呼应你,能守护住那份执着的依然只有自己一个人。”
不管多少人能陪艾丝翠德通过那条荆棘之路,真正能代替她走完全程的人一个也没有,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孤独。
“孤独也好,悲伤也好……毫不为此动摇,看清一切的人才有走下去的能力。”
梅薇思的头微微动了一下,没有回应艾布纳的话。
“没错,就如你一样。你看到贵族残杀人类,也没有动摇不是吗?”
“艾丝翠德已经救了他们不是吗?”
“如果艾丝翠德不过来,你听到了惨叫也不会赶过来吧。”
垂下眼睫的梅薇思,用陈述的口吻回答:
“你也很清楚吧,我救了他们有什麽用。”
梅薇思转过身,微薄的月光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她右手五指张开抵在胸前,直视艾布纳。
“会死的人还是会死,能活的人还是会逃得一命,擅自扰乱它的话,只会招来更大的悲剧。”
“哦?如你一样吗?”
“是的,如同我一样。”
梅薇思的声音沉痛无比,银蓝色眼中的悲伤浓到化不开。
“并非所有高尚的梦想,都能带来好结果。”
圣女也好,英雄也罢,都一样会犯错,只不过这些人犯错所招来的祸害规模往往是毁灭级别。
“那你要阻止艾丝翠德吗?”
“没有必要,总有人要彻底站在人类那一边,只是我不希望是她罢了。”
虽然艾丝翠德和自己的经历并不相似,但梅薇思还是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希望变成英雄的少女,希望成为圣女的少女。
怀抱着梦想的两个少女,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一个得到万民敬仰,却毁灭了世界的未来。最终成为罪人,永远徘徊在世上。
一个选择新的道路,却因太过孤独而放弃。最终背离初心,只希望不再寂寞。
“算了,这样也好。”
梅薇思会一直耐心等待结局的到来。
奥黛拉从自己领地招来一个穿着红色连帽长袍的贵族。
“奇马,你去和小殿下对决。”
接到如此莫名其妙命令的红衣贵族,拿到必要信息後,也没有多问就离开了奥黛拉的房间。
“布兰登叫我去和小殿下对决,我怎麽可能照办。”
和一个半吸血鬼对决,不论结果如何,奥黛拉都会成为众贵族的笑柄。若是输了,奥黛拉更是永生永世抬不起头来。
笑得阴森无比的奥黛拉,玩弄自己手中的耐热水晶高脚杯,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麽,下一刻水晶杯就被奥黛拉捏得粉碎。
“让这个有特殊能力的恶心家夥,去挑战小殿下,真是再好不过。”
这样的话,不管谁出丑,我也只管看戏就行了。
只不过……
“布兰登这个家夥,他几千年前不过是区区人类,变成贵族後居然敢如此戏弄与我,实在罪无可恕!”
因奥黛拉的愤怒,房间的气温迅速下降,不久墙上就结了薄薄一层霜。等奥黛拉感觉心情平静了一点,这层霜又神奇的消失了。
“他给我找了好借口,那这次就算了。”
万一伤了小殿下,陛下怪罪於我,我大可把责任都推给布兰登。
好了,奇马,我可是十分期待,你会给我看一场什麽样的好戏呢?
D今天也不是一个人,不仅不是一个人,自从他醒来就没下过床。
昨天刚刚和D玩过一场的神祖,今天本欲再享乐一次再出去,某个不解风情的家夥就开始敲门了。
“陛下。”
是布兰登的声音。
“嗯……?”
神祖拖长声音冷哼,故意表现出自己的不耐烦。
若是房主不同意,王庭系统是不会让房内声音传出来。反过来说,若是房内的人——也就是神祖都这麽表态了,要是没什麽重要的事情,布兰登也会知趣的离开。
可惜门对面的布兰登,无视了神祖释放出的寒气,重复道:
“陛下”
神祖只好无奈地应道:
“说。”
“奥黛拉那边叫贵族来挑战小殿下。”
“挑战?”
“是的。”
“是吗?”
“陛下……”
“叫他等着。”
神祖还没放弃和D温存的打算,反而是重视效率的D起了身。神祖拉住D的右手,把他拽回床上。
“百年才一次,你就这麽满足了吗?”
暧昧的在D耳边吹气的神祖,满意的看到D脸上出现动摇的神色。
不过,片刻之後,D干脆的拒绝了神祖。
“父亲,我需要变强。”
神祖也不是非要留下D,抱得也不紧,D很轻松的就脱离了神祖的怀抱。
“如果是七王手下的贵族,必然有独到之处,我想先会一会他。”
“你这样毫不留恋我的怀抱,父亲实在是很伤心呢。”
说是这样说,神祖的语气却十分温柔。D迅速地穿上了衣服,回身看到父亲也着装完毕。
“父亲……”
“我的D想要做什麽,我怎麽能不奉陪呢?”
言罢,亲吻了D的嘴唇,甚至还恶作剧的咬了一口D的脖子。
“父亲。”
D倒也对神祖这类似调情的行为,没有什麽反感。
而多少猜到里面两个人在干什麽好事的布兰登,站在门口一脸严肃的研究门对面墙上的壁灯。
“布兰登。”
以为要等几个小时的布兰登,见二人这麽快出来了,也没多少讶异之色。他态度极其自然对神祖和D的行了个礼,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搅了神祖的好事。
“挑战者是谁?”
“七王之一奥黛拉麾下的贵族,绝对空间操纵者——奇马。”*35
“哦?”
明白神祖想问什麽的布兰登,也不多废话。
“奇马很像桑代克大人,喜欢隐藏自己真面目,不过隐藏方法比较特殊。”
布兰登口中的桑代克大人,指的是七王中的桑代克.贝尔.沃尔顿。他说桑代克喜欢隐藏自己真面目都算是比较客气的话,只要认识桑代克的贵族,谁不知道桑代克最大的爱好,是顶着一个小孩子的外表,到处去骗人。说得狠一点,便是比神祖年龄还大一轮的桑代克非常喜欢装嫩。
这也是神祖之所以对D维持15岁少年行为模式的举动见怪不怪原因之一,贵族也有不少明明有着一副好皮相,非要扮演老头子的类型,简直可以说得上是某种恶趣味。
贵族青春永驻,外表年轻也好,年老也罢,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贵族会在自己能力的巅峰期停止生长,外表年龄最大也不会超过30多岁,从此以後再也不会衰老的他们,并不明白衰老对於人类的意义,只是凭着自己喜好选择伪装外表与否罢了。
“奇马并没有固定自己的形象,也就是说他的模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变化。要说这是为了刺杀方便,他又总喜欢穿红色连帽长袍。”
贵族怪人颇多,布兰登也没有兴趣一一去追究这些稀奇古怪癖好的来历。他只是单纯陈述信息,给面前的二人听。
注释
陪练奇马登场,顺便翻了原文发现奇马好像一下子男一下子女,老老少少,又没说清楚,随便设定了一下。
*35
来自邪王星团3的原文,奇马可能和D在都城对决过,而且当时D打不中奇马。根据原文推测,那时候神祖和D应该在一起。
“我的工作——你没听法尔休雅提起吗?”
D代替左手问道。没有杀气,亦无鬼气,但那瞬间凝结的可怕,只有敌人才明白。
“我知道。这是何等残酷的命运安排啊,我不禁要诅咒神明。但这样说也无济於事,如今我已了悟,保护您的性命,是上天赋予我的使命。”
“你已为法尔休雅效命。我并不需要。”
“您以为自己胜得了【绝对贵族】吗?”
“我不是因为事先知道结果,才接下这份工作。”
“正因为是您,才会有这样的想法。但他是个很可怕的人物。以您的力量……”
奇马的身体维持同样的姿势,却倏然出现在三公尺远的地上。
空间移动无关乎距离。它所需时间为零,也许奇马可瞬间到达世界的尽头——不,应该说是宇宙的尽头。
话虽如此,但他头巾包覆的前额,正微微渗出比殷红的布面还要深红的液体,沿着鼻梁滴落。
难道说——在他无距离限制的空间移动下,D竟能在趋近於零的时间内一刀划破他的前额?
“奇马,以前我可砍不到你。”
D如此说道,手中长刀并未还鞘。
“您说的没错,我已远不及您,在此希望能以我这条贱命做为交换,恳请您就此打道回府,我会将您寻找的人带来交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