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数天以後。
国立台湾艺术大学。
体育中心泳池。
「高人,你之前说的进阶篇究竟是什麽?」丁佩佩问,两手又惯性拨了拨周围的水,积极扩展自己的私人空间。
「我还未想好……」王子轩敷衍答话,他遥望着楼底极高的天花,彷佛在思考艰深人生课题般蹙起了一双眉,那苦恼的模样叫她百思不得其解。
而最令她费解的莫过於是——
她不喜欢他在跟她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别的地方。
「为什麽?」丁佩佩单刀直入地问,嗓音带着浓重的不耐、不悦和不满。
浸在水里的高大男躯猛烈一震,王子轩轻描淡写地答腔,无意透露更多:「因为近来睡不好。」
丁佩佩闻言一愕,脸上的不悦情绪马上转变为担忧,而不是仅仅的好奇。
「为什麽睡不好?那你还来游泳?」
这麽一来,高大男躯又是一震,王子轩若有所思的睐她一眼,又避重就轻地答话,教她有点在意,却又不知道该在意哪里:「因为有些事想不通……」
高人也会有事想不通啊?难道是在思考比相对论还要难明的理论?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她惯常地没细想太多,直接定论,还热心地给予建议:「你睡觉时就乖乖睡觉啦,别想这麽多啦,用脑过度会冒白头发的——」
听得王子轩心间一阵无奈,险些不知道该回答什麽才是,惟能做的恐怕就只有顺着她的话应话一途。
「……有心,如果真是冒白头发的话,我会去染发。」
但头脑非一般简单的她显然不晓得他复杂的心思。
「但宁宁说经常染发,发质会很差的——」
「……我平时有做保养,没关系的。」王子轩随口接话,殊不知丁佩佩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伸手探向他那头因为泳池水的关系还湿着的亚麻色短发。
「真的?难怪你的头发看起来滑滑的——」
事出突然,王子轩还来不及反应,数撮发丝已被丁佩佩撩起来把玩一番。
「真是滑滑的——好好摸啊——」
不知怎地,听着她兴奋雀跃的嗓音,他忽然有种……不幸被流氓调戏的诡异感觉。
不过勉强算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他,还是有能赶在下一刻自震惊的情绪中恢复过来,询问叫他颇为在意的事宜:「……你经常都是这样摸男生的头发?」
丁佩佩动作一顿,但转念就像流氓一样继续有恃无恐的摸良家妇女的头发。
「这个……我没印象啊,我多数是被摸头的那位。」
闻言,充塞於胸腔的郁闷空气消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喜悦。
「这很正常,你的头发圆澎澎的会令人有想摸的冲动。」
可令人无力的是——喜悦什麽很快就被排山倒来的无奈取替。
「高人不用羡慕我啊,你也很好摸——」
「……」这是赞他,还是损他?有少少智慧的他顷刻间都分辨不来,还甚至开始觉得自己根本不清楚她的脑袋里载了什麽,尤其是当他又听见令人无力的建议。
「有想不通的事可以跟我说的,虽然我一定听不懂,但有心事不说憋着很容易会便秘的,所以找身边的人诉苦会开心些——」
此时此刻,除了违背良心道谢之外,还可以怎样?
「……谢谢。」
然後,几乎是在下一瞬,他无奈的发现她刚刚那句听似热心的建议原来是留来自用的。
「其实我近来有个疑惑未想通——」
简单来说,那个建议的真正重点其实是叫他自动自发做听人诉苦的那位。
「……」
纵感无力,纵然打从心底里认为直线思考的她不可能会有复杂难解的疑惑,他还是强逼自己挤出声音来配合她。
「有什麽疑惑?」
「就——就——就——」
眼看她「就」了很久都「就」不出个所以来,两腮还开始有鼓起的迹象,他心中纵有疑惑,还是违背做人原则开口打岔,好让她的情绪稍为平静下来。
「就疑惑为什麽自己总是记不住要带洗澡用的?」
丁佩佩怔了怔,便两臂环胸,强词夺理道:「既然你有带,我为什麽要带?你一个人又用不完的,我帮你用一点又有什麽所谓?」
这是什麽因果关系?为什麽他会找不着合理点在哪里……
不过忘了带洗澡用的倒是其次,最致命的始终是——
「……但你犯不着每次都直接走进男更衣室。」
是每次。
她每一次的大剌剌,都让他有种是他误入女更衣室的古怪感觉。
「里头又没有其他人有什麽关系?」丁佩佩不满反问,还把半张脸浸在水里咕噜咕噜的吹泡泡表示不满。
「你怎知道里头没有其他人?」他有气无力地问,明明还没开始游泳,但已感到四肢无力。
「直觉罗,还用问的——」
「……」她是真心认为直觉是一个能信服别人的答案?
「你直觉认为里头没有其他人不代表里头没有其他人——不对,无论里头有没有人都好,你都不应该走进来——」真可怕,他险些就认同她的歪理——
她最令人咋舌的不是非一般歪理,而是每次都可以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完全视门上的牌子为无物。
「有什麽关系?我又不是色狼——」丁佩佩强辩道,两颊几乎鼓成鸡泡鱼状,胸前的两臂也环得更紧了,间接令诱人的胸线更突出,使得他不住抚额。
皆因他发现自己的视线总是像色狼一样落在不该落的地方。
「不是色狼不色狼的问题……」
「那是什麽问题?」
有感「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他没傻到跟她拗,仅提出解决方案:「……欸,你打会儿在门外等我,别走进来。」
怎料换来她激烈的回应。
「为什麽?!」
他才想问她为什麽会问为什麽……
「因为女生不能进男更衣室……」
她又不是三岁孩童,而他又不是得自己带孩子的单亲爸爸。
「但那会很慢——」
「哪里很慢?」
她跳题可不可以别跳得这麽突然?
「你动作很慢——」
?!
他当下如遭五雷轰顶,俨若被嫌弃说那里不行般,久久反应不过来。
不过有长年累月戴面具做人经验的他表面上还是不动声息,只是平时常挂在脸上的绅士微笑乍看起来有点僵硬。
「我……动作很慢?」王子轩艰难地重复,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量。
「对,你洗澡洗很久——」丁佩佩作出指控,纤细的指还直指他的鼻子。
原来是指这个……他刚刚还以为……
他的内心波涛汹涌,可粗神经的她压根儿没察觉到这些,自顾着埋怨道:「我要待你洗完才能拿走洗发精就会很慢了——」
「我已经洗得很快了……」王子轩有点心虚地辩解。
其实洗澡洗得慢这个……
连亲生兄长都有稍为念过他,但他已试着改善,虽然效果依然不太显着。
他承认自己的速度是比一般男生慢,但他敢保证比一般女生快……没理由遭到谴责的,故他马上自辩:「要不是你突然走进来的话,我就洗完了……」
「我是因为你洗得『很慢』,才直接走进来找你啊——」丁佩佩抗辩,合理化自己进男更衣室的罪行,听得他申辩无能。
俗语有云:「退一步,海阔天高」,因此,他决定委屈求全,主动退让。
「……既然你洗得快,不如你先洗,再把东西还我?」
但换来的是一句斩钉截铁的拒绝。
「不行——」
「为什麽不行?」她嫌他慢,又要他先洗——她究竟想他怎样?
然他听见一个令他有冲动当场吐血污染泳池的答案。
「你身子太X了,上水後要赶快冲个热水澡才行——不然会生病的——」
他不是傻子,自然猜到X的意思,也猜到她将原来的字消音的原因。
正因为猜到,胸口俨若挨了一记闷拳。
不过他如常保持脸上的笑容,没让内在情绪表现出来。
「……那你想怎样?」
他的嘴巴有笑的,他知道。
他的眼睛没有笑,他知道。
也知道她不可能察觉得到。
皆因……
她的思考方式依然是非一般人能够理解的。
「我们一起洗就不会有问题罗——」
这才是最有问题的做法,好不好?「……我可不可以拒绝?」
「不可以——因为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其实最好的方法是她自备洗澡包的,但她每次都当他的话是耳边风……
他太大意了……他原本以为她是一时忘了才没带,殊不知她是因为他有带才懒得带。这算是哪门子的理所当然?任他人再聪明都搞不懂——
最搞不懂是她突然杀出的一句,令他没法理解的一句——
「那我就可以顺便找答案了——」
?!
「答案?什麽答案?」
「因为我都有事情想不通啊——」丁佩佩草草带过,又抛下一个不解之谜要他解。
「……你有什麽事情不通?」还要在男更衣室找答案?
但他不能让她在男更衣室里四处走动……一定会引起大骚动。
「我不知道怎样说——我打会儿做给你看——」
做给他看?做什麽给他看?该不会是在男更衣室里寻宝吧?
「你究竟想做什麽?」
「你到时就会知道啊——」
他就是不想待事情来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时才知道——
他急忙再开口,奈何她已在这之前像尾大白鲨一样「沙」一声滑出去——
「……」
她究竟想在男更衣室做什麽?
他很想追上去问她,但他的泳速不如她,不可能追上,故他唯有边游边思考各种对策来应付各种突发状况。
但任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男更衣室里有什麽值得研究的地方……
男女更衣室的差别应该只在於颜色不同……不是吗?
就这样,他带着满腹疑云和她来到男更衣室,然他还没来得及再劝喻她在门口待着先让他看清楚里头的形势,她已拉着他进去,彷佛她才是男的那位。
「你——」
他想纠正她的错误观念,至少进男更衣室时别这麽大摇大摆……
他想纠正她的,但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
他不可以让其他人有机会看见她在这里。
故他唯有被逼助纣为虐,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打开储物柜,取过运动袋後,便猛推她进其中一格冲身室,情况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果然,跟她在一起,他从来就只有狼狈的份儿。
无论是过往或是现在,亦然。
不过狼狈归狼狈,有一点必需要搞清楚的。
那就是——
「你的疑惑究竟是什——」
尾音刚成音,褛襟一紧,王子轩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何事,整个人便倾前,想说的千言万语都在突袭的嫩唇软舌里含糊掉。
?!
他被强吻了。
他在男更衣室里被她强吻了。
他承认他的反应和被男人强吻一样激动,但此时此刻,很难不激动——
为什麽?
为什麽?
他刚刚都没故意说什麽要她闭嘴来刺激她主动吻他……
那她为什麽突然吻他?
难不成——
怎料臆测尚未成形,他刚决定好要回吻,就被推开了。
?!?!
然他愣瞧着她转身走到冲身室的角落处。
?!?!?!
他满脑子问号,但任他人再聪明都找不到能够解释眼前这一切的原因。
「你的疑惑和——」强吻我有什麽关系?
难以启齿的提问尚未得以出口,尖叫声便响起,打断他的思绪,吓得他立即冲上前搂过她,掩着她的嘴巴。
「发生什麽事?」
可别跟他说她又因为究竟先用护发素,还是沐浴乳什麽而尖叫——
但他得到的答覆就只有没意义的单音——
「呜呜。」
来到这下,他才发现自己掩住了她的嘴巴,她不可能答话。
他连忙缩手还她言论自由,复问:「发生什麽事?」
「我果然是得病了——」丁佩佩烦躁地道,宛若发现自己踩了狗屎似的。
如此一来,他感到更加错愕,脸上的淡定面具再也挂不住。
「得病了?何时的事?怎会这麽突然的?」他从没听她提过这样的事——
「宁宁说之前没白带,突然有白带是不正常的,得看医生——」丁佩佩霹啦啪啦地说了一堆,依然不改其既没头也没尾的风格,毫不理会对方能否听懂。
「白带?」什麽东西?
「但我不想看医生,要是医生说我得了绝症得做化疗什麽会好麻烦——」
「……」要是医生跟她说得了绝症的话,她应该担心的应该是会早死,而不是得做化疗好麻烦……不过她思路奇特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再说,现在最需要他在意的是——
「……白带跟绝症有什麽关系?」还有和刚刚的强吻有什麽关联?
她跳题跳成这样,就算是御剑上场都推敲不到究竟是什麽一回事——
「宁宁说如果之前的白带量不多,又突然变多呢,就极有可能是生病的徵兆——要立即看医生,不然有可能会死的——」丁佩佩匆匆交代前文後理,但反应比上一刻平静,彷佛令她烦恼的是有可能要做化疗很麻烦,而不是会死。
「……她是在吓唬你吧?哪会这麽易死?」王子轩本能地质疑,不晓得是单纯针对言论的真确性,抑或是不愿意接受她有可能会死的事。
「我都觉得我不会这麽易死,但我一直都找不到白带量多的原因啊……」丁佩佩困惑偏着首,小脸上的五官因为思考过度而紧拧在一起。
「……白带究竟是什麽?」
是指女人的经期吗?但女人不是爱用MC来代称经期的吗?白带又是什麽一回事?
「咦?高人不知道白带是什麽吗?」高人都有不知道的事情吗?
「我就是不晓得才问你啊……」
「喔,宁宁说白带是女人MC那里的分泌物——」
?!
「且慢——那个白带……该不会是有点粘的液体吧?」王子轩故作镇定地问,他自问已用了最含蓄的字眼来形容,但还是会莫名奇妙的感到有点尴尬。
「高人也知道这个啊?很博学多才——」
……如果他说他是看A片才知道这个,她会不会好失望?
「但白带真是指那种『有点粘的液体』吗?」
要是真是指那种东西,他不可能一点概念都没有……
即使白带是学名,都不会完全没概念啊……
唯一的可能性是……白带和那种东西根本是两种风牛马不相及的液体。
「既然会叫做『白带』,应该是白色的,对不?」王子轩探问,得花上很大的劲才能制止探究的目光投放在她的两腿间。
「是啊,不过宁宁说严重的话会是黄色的——」
又宁宁说……那个宁宁只会嘴上说说而已,都不会亲身替她解决问题吗?
既然严重时会是黄色的就不可能是他想的那种东西了……真是妇科病了。
「那你发现自己的白带是白色的吗?」王子轩又问,硬着头皮地即场替她来个望闻问切。
仰望天花,丁佩佩费劲思考了仅仅半秒,才答:「我都不清楚啊,你都知道我的内裤、泳衣全是白色的啦……我根本看不出那究竟是不是白带啊……」
……她为什麽会觉得他会知道这些?她究竟神化他到一个什麽地步?
有透视眼,还是千里眼?
无力、很无力,不过现下该着眼的是那个不该由他来研究的妇科问题……
「……你没拿棉花捧沾些上来研究吗?」
丁佩佩听罢五官皱得更厉害,一副嫌弃的嘴脸。「下……好突兀啊……」
「有多突兀?都是你身体里流出来的……」王子轩没好气地道,要是这些东西突兀,被逼着跟她聊这种东西的他岂不是更突兀?
「感觉就像大小二便,总之就好突兀——」
……好一句像大小二便,现在连他都开始觉得研究妇科病的自己好突兀。
而最令人无力的莫过於是……他还得继续突兀下去。
「高人?」
「欸……依我看,这种情况应该是细菌感染或是发炎之类才会有的吧?」
「是这样没错啊!高人你连这个都知道啊,我果然没找错人倾诉——」
「过奖了……其实我是用猜的。」
虽然他很高兴她一有事情就找他倾诉……但她可不可以别把他当成是可以聊妇科病的姊妹淘?不然,他怕会忍不住狂摇她双肩问——他哪里不像男人。
「宁宁说有可能是我做一字马时地板不乾净,所以受到细菌感染了——」
他无奈至极,但又不忍看她为病痛而烦恼。
故此,唯有硬着头皮处理这个他不太可能解决得到的问题。
「但你之前不是都有在同一个地方做一字马什麽吗?」
「是啊——」
「那就不关事啦,要是本身有问题,你的身体就不会现在才有问题……」
「高人很有见地!」
对着你,很难没有见地……王子轩悄悄地於心底暗忖。
「身体出现异常情况前,你做了什麽?有没有做了一些平时没做到的?」
「没有——啊,不对,是有——有啊!」
「有?那是什麽?」王子轩急问,这个极有可能是关键所在。
他满心期盼她的回应,结果他得到了一个能够成功令他俊容失色的答覆。
「就跟你一起游泳啊——」
「下?!」
「还有去男更衣室问你借洗发精和沐浴乳啊——」丁佩佩掐指续数,全没发现站在她旁边的他已震惊到连面部神经都反映不到他震惊的情绪。
晌久,王子轩才找回自己的嗓音,如今显得有点紧绷的淡定嗓音。
「那个白带来的时候,你都没有感觉吗?」
他已经把话说得很含蓄了,但在那双清澈无垢的大眼睛注视下,心里还是没由来的起了一层薄薄的疙瘩。
不过尴尬什麽都在她突兀的形容下消声匿迹。
「因为感觉像尿尿,我以为是渗尿没为意……」
「……」竟然可以脸不红、气不喘跟他说上这种话,果然是把他当成是姊妹淘。
纵然理智上认为刚刚的强吻不可能和她认为自己得病有关系,但情感上却禁不住认为两者间有大概只有她能理解的关联。
所以,他还是唐突的开口问了。
「你刚刚为什麽吻我?」
「下?你不是知道吗?」丁佩佩愕然反问,还冲着他眨了眨无辜大眼睛。
「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啊……」在她眼中,他究竟是什麽存在?全能全知的上帝?
「因为我不知道异常情况是什麽啊,就什麽都试试看啊……」丁佩佩坦言相向,连别扭都不别扭一下,也不想想自己的「行为」有可能对别人造成困扰。
原来她突然对他飞禽大咬是纯属乱枪打鸟……枉他还穷高兴了好一阵子。
即使在情在理,他都是赚到了,他还是高兴不起来。
「……那结果呢?」
「有一点点罗!」丁佩佩马上答话,仍然是一贯没头没尾的独特风格。
「有一点点什麽?」她说话别这麽吊人胃口好不?
「就有一点点白带罗——」
「白带?!」
纵然明知很危险,但他还是控制不了目光往她并拢的两腿望去,期盼能在上头看到他想看到的境象。
别人说的望穿秋水大抵是这麽一回事。
「对!」
「你刚刚躲在一角尖叫就是因为发现有一点点白带流出来?」王子轩硬着头皮问道,不长不短的一句竟然说得断断续续,口吃了不知多少遍。
「对——因为太可怕了——」丁佩佩一面嫌弃道,稚气的五官紧皱在一起,彷佛刚刚发现到的是恶心的虫子,而不是自己的分泌物。
「……原来如此。」
「换作是你的话,你都一定会觉得很可怕——」
「……」事实上,他不会感到可怕,只会感到高兴。「那你现在确认了那个『异常情况』是什麽了?」
「是——不是——应该是是——不对——」丁佩佩答案反覆,最终以不负责任的八只大字作结,使得王子轩陷入了沉思。「其实我都不太清楚——」
「嗯……」
「那高人有头绪吗?」丁佩佩讨教问道,一双乌眸始终大而透彻,不含半点杂质,盯得他有点紧张,不知道该否算计这个心无城府的女人。
「……」
不消一会,她不耐烦的嗓音复响。
「高人?」
她一双乌瞳清澈依然,不但毫无机心,还闪着对他的信赖。
她果然是个天使。
而他却偏偏动了私心,想利用她对自己的信赖来实行心中所想的。
他果然是个魔鬼。
一个整天想着将天使吃乾抹净的魔鬼。
然後,他清楚听见自己抛砖引玉的嗓音。
「还不算是。」
「『还不算是』即是什麽意思?」
「就……还需要确认的意思啊。」王子轩话中有话的道,故意制造悬念。
丁佩佩一知半解,但还是开口催促对方:「那就赶快确认啊——」
还在蘑菇什麽?
「这样好吗?」
「当然!我想快些知道病因——」
「但是……」王子轩刻意左支右吾,一张斯文俊容上甚至配合临时编好的剧情挤出道道她一定能看见的难色,挑起她的好奇心。
「但是什麽?」
「就……」王子轩假作迟疑,引得急性子的丁佩佩捺不住开口催问:「就什麽?」
眼看她完全被他牵着走,向来演技精湛的他熟稔地掀起一个抱歉的笑容。
「就需要你配合才行啊。」
瞥见很虚、很好欺负的高人一面懊恼,丁佩佩不疑有诈,马上作出保证:「是这样喔!放万二个心啦,我会全力配合你的——」
得悉小计得逞,王子轩立即装佯松了口气,还牵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那就好了。」
「那我需要做什麽?」
「在我还没说确认完毕前,你别出手扁我就已经配合到我了。」
「哦,原来是指这个——高人放万二个心好了,我丁佩佩从来都不会伤及无辜的,尤其是看起来很X的人——」丁佩佩豪迈地保证,听得他哭笑不得。
他看起来真是这麽虚吗?
「有你的保证,我就放心了。」
「那——」
「那我现在开始确认了——」
「嗯!」丁佩佩用力点点头,模样纯真可爱如小学生,看得他亟欲伸手拉她入怀,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要了她,要她在他怀内辗转喘息呻吟。
他想,很想——
几乎每一个晚上都造着这样龌龊的梦。
如今,他所渴望的一切就在他眼前,毫无防备的瞅着他看。
根本不需要担心会被外头人听见什麽动静……
只要他把她压在墙上牢牢吻住她,就不会有人听见她呻吟的声音。
只要他拉开洗龙头,就不会有人听见他拐骗她成为他所有的罪证。
这些下流、野蛮、禽兽——不绅士的想法,已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每当她擅闯男更衣室,还要毫无防备的走进冲身室,理所当然地向他摊手时,他都想这样做,想拉跌她强抵在墙上,狠狠封住那张爱向他发号司令的唇,想伸手攒入那深V领口,爱抚她敏感的每一寸,疯狂榨取那片销魂的湿润——
然他看见自己伸手抓过她的臂,她微凉的肌肉极富弹性,可想而知,泳装下的肌肉同样有着手感极佳的弹性,大概任他再用力揉搓,她那身健美曲线都会像是偏要和他作对般马上回复原状……
肮脏,他真是很肮脏……
她是信任他,才向他求助啊,但他却……满脑子龌龊。
他果然是个魔鬼啊。
菱唇自嘲般一勾,他在两道不解的眼光下俯首,凑近她敏感的耳际。
她的左耳因为她的头发还湿着的关系而沾了点点泳池水滴,颇秀色可餐的。
纵然知道那是泳池水,还是很想伸舌将每滴水连同她的轻栗吮舔入口。
其实,他推敲到异常状况是什麽了。
既不是他们一起游泳,也不是她走来男更衣室借东借西,而是……
他那天忍不住吹她耳朵,还有不小心摸到她的大腿。
她的耳朵、她的大腿都是是她的敏感点。
只要他猛攻她的敏感点,向来身体比大脑先行一步的她一定会任他摆布。
到时她的身体就会属於他的。
不过那根躁动的舌最後都没行动。
咽下蠢动不安的唾液,他仅朝她的左耳轻轻吹了口气,恶劣地将他内心的躁动全数吹入她的耳中。
然他看着她浑身剧烈一颤,软倒向前,顺利成章的落入他的怀内。
果然。
沈黑的墨瞳一黯,他慢吞吞的伸手探上她的後腰,顺着她半湿不乾的泳装而下,擦过她沁凉的大腿外侧,挑起她的另一波战栗。
她抖得非常厉害,宛若上水时被寒风吹个正着。
由於她还未抹乾身体的关系,她的肌肤泛凉,而且有点湿,但他还是能敏锐的感知一丝不一样。
循着敏感的指腹,他能感觉到一丝温暖的湿润。
轻轻摩弄还能换来一袭温暖。
一袭令他想入非非到想急不及待拉开那块碍事布料察看情况的淫靡温暖。
若然不能拉开,隔着那层菲薄的布料如按弦般撩拨挑弄,细听比琴音还要优美的声音也不错。
他想了很多,但做的偏偏比想的少。
他做事向来谨慎,习惯做任何事都深思熟虑,所以这回……亦都不例外。
皆因,他不懂应付失控过後的乱象。
所以,每一根指头都安份地待在该待的地方。
既没抚摸她看似很幼滑的嫩肌,也没走去探索她的体内有多紧、有多湿。
宛若每一根神经都直接连住大脑般,他的自制力往往大到匪夷所思。
当他自动自发抽回手的时候,他甚至乎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可笑。
明明想法粗野如野兽,但做出来的却像个守礼的绅士。
即使她的温暖粘着他的指,仿若不愿放他离开似的,他还是抽回了手,并在她茫然的目光下,抬手,将沾了银丝的手秀给她看。
「这……是我的?」
「是你的。」
「不是白色的……」
「对……不是白色的……」
而是在灯光底下闪着动人光泽的半透明丝线。
动人……
非常动人……
驱动别人上前一亲香泽的丝线。
然他在她震惊不已的眸光下,伸舌,将黏在两指间的细丝纳入嘴里品嚐。
「高人你怎麽——」
或许画面对於她来说太过震惊,她两腿又是一震,只是这回,她表演得像个少女,憋尿似的紧拢双腿。
理所当然地,他知道她不是在憋尿。
「将这麽脏的东西放进嘴里?!」
高人身子这麽虚,要是被她传染的话怎麽办?
「因为我要确认清楚你的情况是不是我想的那种情况。」王子轩言之凿凿地道,说完连他都觉得自己在鬼辩,但她偏偏照单全收,连怀疑都怀疑一下。
「是这样喔……」
真好骗啊……不骗她一下真是会有点心理不平衡。
「那结果是什麽?」
「不是白带……」
纵然她的味道混了些许泳池水的味儿,但他很肯定那些不是白带。
要是白带的话,不可能能挑起他的性欲。
无论是男人或是女人,动情时,身体都会像动物一样散发出一种吸引异性的费洛蒙,而女人的濡湿正好是这麽一回事。
无色无味,偏偏能挑动男人体内的兽性。
「不是白带是什麽?」丁佩佩又问,一双明眸闪着令他一阵心虚的波光。
「……」
「高人?」
他该实话实说教育一下她有点贫乏的性知识,与及指导她别盲目相信权威人士,但有能逸出唇际的答覆却是……
「……你应该是内分泌失调了。」
连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一句。
「咦?!」
内分泌失调?她曾听过这个字眼——
「即是不是绝症?不用做麻烦化疗?」
「……对。」
「太好了!化疗什麽真是很麻烦——」丁佩佩一面雀跃地狂拍他的後背,又慷慨地将内心的快乐传给他,拍得他快得内伤。
事实上,他已在较早之前被她一句「怪怪的」搞到内伤。
现下只不过是雪上加霜,伤上伤。
「……嗯。」
烂透的心情还没得以调整过来,那把三不五时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朝气女嗓又响起了。
「高人,我又有疑问了——」丁佩佩问,还像个好学的小学生似的举臂。
「什……麽疑问?」王子轩有气无力地问,不会又是要人无力的话题吧?他可不可以不答?他现下没心情做她的教授……
「假设一个女生喜欢一个男生,但又喜欢被另一个男生摸,会不会有问题的?」
……这是什麽问题?「其实你指的『问题』是指哪方面的问题呢?可不可以具体说明一下?」
「就等不等於是变心、花心之类罗——」
哦,原来是问这个,的确是一个蛮深的课题。
就是当道德和生理之间产生冲突的时候,该如何取舍。
「喜欢异性的肢体碰触是正常生理反应,只要心里喜欢的人没有因为其他异性的碰触而有所改变,就不构成『变心』的罪状,更别说是『花心』。」
「哦哦,即是说一个女生喜欢一个男生和喜欢被另一个男生摸是没有冲突的?」
「……你都可以这样理解的。」
话说她……好端端问这个做什麽?
「高人,其实我很喜欢你刚刚摸我的感觉,你再摸我一次啦——」
?!
顷刻间,作为男人的他竟然不争气的怔忡当场,未能即时反应过来。
不是恳求,也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不是一厢情愿,而是她都对他——
他思绪杂乱,直到听见一声强而有力的喷嚏声为止。
「乞嚏!」
「这里很冷,我们赶快洗澡换个地方继续,我顺道教一些进阶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