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鐘聲》 — 04

敌人瞬间瞪大眼,不敢置信自己竟会毫无察觉,尤其当她认清了那道嗓音的所属人,她更是无法控制的捏紧拳,指甲陷入了肉里。

「你!」敌人简直要气得头顶冒出烟。那个男人正躺在床铺上,悠悠闲闲地翻阅着她的书,还没脱鞋!

雷亚好整以暇的无视那句怒吼,当外头传来询问声时,他更是越发肆无忌惮的再多拿了几本书起来看,果不其然,敌人装没事的勉强回答传入他的耳里,雷亚从头到尾都没抬起头,因为他觉得没必要,而事情也果真往他所预料的地方前进,一丝误差也没有。

莉丝.安贝尼愤怒的胀红了脸,她踩着重重的步伐来到床边,低声的命令,尤其当她看见床铺被沾上了一堆泥土,有一些还落到一旁的书本上,她更是忍无可忍的抓狂了。

「现在!给我从床上滚下!你这目中无人的傲慢家伙!」

敌人无法控制脑中的不悦如泡泡不停浮冒出水面,她知道她该冷静,小心翼翼地在不被这个男人占便宜的情况下送走他,但敌人就像失了思考能力,她的句子带上了火爆的低吼,但还不至於被外面的人发现。

「从哪里来就从哪里滚回去!」

雷亚终於自书中抬起头,他勾起懒洋洋地笑,然後晃晃手中的书,就在敌人忍不住为他的笑容而征楞时,他终於开了金口:

「这是谁写的啊?」

「我写的!那又如何?」敌人下意识回答。

「是吗?那也难怪会输给我,你的计画不周全,这里的防守太空洞,这里的阵势有缺陷。」

敌人抽动好几下眉毛,感觉到脑中的理智啪啪的断成残渣。她卷起嘴唇,不敢置信地低声咆啸:「你他妈这是我十岁的东西!改良版的在那里!不要以为只有你会战略!」

「哦?那你今年几岁呢?」

「十八!那又如何……噢,雪特!」

等到敌人察觉陷入圈套时,已经来不及了。

她懊恼的抓乱头发,在刚刚断得乾净的理智通通回来了,正不停地斥责她,敌人第一次体会到了後悔,她咒骂着自从遇到这个男人便被耍得团团转的自己。若是有时空机,敌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到潜入被抓的那晚,然後掐死潜入敌营的自己。

「你呀,还真是笨。」雷亚毫不客气的嗤笑她,他「啪」的阖起书,手肘却不甚撞到一旁的书堆,数量惊人的书顿时已着骨牌效应哗啦啦落了一地。「……你的整理能力还真差劲。」

雷亚难得无奈,基於自己本身也喜欢书的个性,他在敌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下捡起了书,最後以着绝佳的收纳技巧让原本要被书淹没的地板重新冒出。

敌人顿时以着充满惊讶混和着佩服的心情下重新审视雷亚。她忍不住喜孜孜的露出个大大笑容,觉得眼前这个在战场上充满残暴与不仁的男人或许也没那麽差劲,连原本足以令她大发脾气的傲慢似乎也不那麽在意了。「真是谢谢你啊!你等等!反正你会溜出来,就代表你有自信不会被发现吧?」

敌人很快地自柜子翻出精美的茶杯,以着绷绷跳跳的脚步走出了房间,隔着门板还有细细碎碎的交谈声,是外头刚好走过的士兵。

似乎是为了长官看起来心情不错而感到疑惑。雷亚忍不住暗自笑敌人,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刚满十八的ㄚ头,不过帮忙整理房间就把警戒忘得乾净,竟然把他一人留在自己充满机密的卧室?

真是蠢啊。

雷亚无所谓地想着,倒也没有想要去翻箱倒柜的念头,敌人的本营是住紮在重新改建过的废墟房屋,跟他们破旧脆弱的帐篷相比显得很是豪华。他将手撑在脸颊上,享受以生命潜入为代价的清闲,他知道自己充其量还是一个人类,至少今天场上留下的伤痕还在隐隐作痛,大概是裂开了吧。

然後是咚咚咚的声音传来。

敌人一把推开门,门外一个人也没有,敌人手上托盘里的茶杯发出诱人的香气。

「意外的安分呢,我还以为你会继续目中无人的乱拿书看。」敌人端着瓷具,脸上带着几分讶异,不过很快就转成无所谓,「唔,不过也不错,反正没乱动就好,话说我泡了才想到,你喜欢红茶吗?」

「还好而已。」雷亚从敌人接过盛着红褐色液体的杯子,从手指头传来的热度有些过度真实。雷亚忍不住觉得荒诞,自己竟然在跟敌人悠闲喝茶?这估计是不久前的自己所无法想像的,疯狂得要命。

但也无访。雷亚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敌人聊起,他知道他终究是个疯子,但在「那天」到来前,就让他先小小的偷懒下吧。

「话说,你知道有关那座钟塔的传说吗?」敌人忽地开启新话题。

「我就是因为那愚蠢的笨钟而在五年前成为军人的。」

两个国家有个分际点。

那是一座在漫漫沙尘中独自伫立的钟塔,不知道存在了几百年,於是渐渐地,有关那座钟塔的流言就随着随风漂流的沙粒般,很快席卷两个国家。

传说啊,那是由神明大人所创造的,因为我们两国时常为了领土而开打,所以神明大人为了让人民有休息的时间,将不会损毁的钟立在沙漠里,那条线正好是分际点,只要钟响了,就代表战争开始与结束……

传说啊……

传说……

传……

荒廖至极。

雷亚并不认为这个世上有神明存在,否则他在五年前那个染血的夜晚,他的父母就不会被区区政府所枪击,最後被他手刃,而那群狗屁政府掏出枪的理由只是他的父母不愿让年仅十七岁的他去从军。

他再也不曾对「神明」祈祷过。

「喂,喂!」敌人带着疑惑的表情骤然撞入眼底,雷亚甚至看得到那双眼里倒映出的自己,敌人见他有反应,又重新退回椅子,「干嘛突然发起呆?红茶可是会凉掉的喔。」

「不。那麽你认为,那座钟又如何呢?」雷亚感到脑袋开始有些沸腾,想起刚刚那双蓝眸是多麽专注地盯着自己,以及属於女性的柔软馨香在鼻尖饶绕,他有些克制不住想像那种香气染上血腥的画面。为了转移注意力,雷亚改而反问敌人。

「哈啊?反问什麽啊……」敌人滴滴咕咕的低怨几声,不过她很快就被雷亚的问题转移,改而思考起这个问题。「嗯……我是觉得没甚麽存在的必要啦,大家开开心心互相帮助不好吗?哎,但如果在一定要战争的情况下,或许钟的存在能有效克制战争吧。」

敌人露出了有些落寞的表情,不再柔软的粗糙手指抚过书皮,「我是这样想的,但这次实在持续得有些久……都已经持续五年了,村子已经快没粮……啊!剩、剩下的我不能再说了。」

雷亚半掩着眼皮,第一次觉得「那日」到来是那麽无趣的事,因为一切都朝着他的预料发展,包括敌人自以为无人发现的情况。

「我要回去了。」雷亚将凉掉的红茶一饮而尽,他像是对敌人所说的内容不感兴趣,而他也确实不感兴趣。「那麽下次就在战场见吧,若是不甘心的话,那就下手重一点。」

「你怎麽可以把人命说得那麽轻松!」敌人一震,她不悦的扯过雷亚的领子,在近得连吐息也清楚感受到的距离里,她嘶着气,露出好胜的笑,可是雷亚不会漏看的,那双眼明明盛着海蓝色的悲伤,「我会向你证明的,战争若是必要,那麽我就让你感受到吧,战争带来的恐惧。以莉丝.安贝尼的名字,下次我可不会再输了,可别赢了就跑啊!我是不会允许这件事的。」

雷亚也笑了,这是他在敌人面前笑得最开心的一次。「你还真是……有趣到不行的家伙!那麽就如你所愿,我会尽情的厮杀的。」

雷亚笑着说出恐怖的事实。

「我不会在手下留情了,不管多少人,我都会杀到你的面前。」

「可别让我失望啊。」

然後他走出房间,就像是大声宣告着他是潜入者般的招摇。

敌人慢慢地滑坐在地,她无心去注意门外的动静,并非她不在意雷亚被人发现,而是因为她知道在「那日」到来前,雷亚不会主动虐杀的。她的脸很红,就像是突然意识到她刚刚做了什麽事,像是宣战,又或是……与那个危险人物靠得如此近,近到连她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声。

「啊……又忘了问名字……」

敌人在一个人的空间喃喃自语。

敌人扯过堆积在桌的所有卷轴。

在哗啦啦东西坠地的声音中,敌人面无表情。

那双蓝色的眼闪着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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