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吴以槿在陈永骏的家里待了一个礼拜,他拜托父母亲能否领养她?虽然父母亲挣扎许久,但在听到她的故事以及他的保证,终究是以养父母的身分将吴以槿从社会局接回来。
「她会跟我住在一起。」还记得跟陈永骏回到老家时,身旁的男人握着她的手对眼前的老夫妻说。很不解风情,但她就是想笑,因为他简直像跟家里的人说要结婚一般的慎重。他们略为讶异,最後也只希望两人不要饿肚子就好。
陈永骏辞掉便利商店的工作,到了朋友的工作室上班。赚得钱足够支付两人的生活费。在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十年中,他以哥哥兼父亲的身分照顾她,甚至学校举办的家长会也是由他出席。看向眼前穿着高中制服的女孩,他心里很明白,有什麽正在瓦解、崩塌。
多年来,他刻意忽略的感情渐渐变得显而易见。不经意的宠溺与关怀,以前他会对自己说,因为是妹妹,所以有这些感情是很正常的。直到她退去稚嫩的脸蛋和声音,站在他面前,才发现那些理由根本不足以说服自己。认真想想,早在第一眼看到她时,陈永骏就注意到,怕被误会而拖了很久,才鼓起勇气认识她。
他坐在位子上,双眼放空望着电脑萤幕,手里拿的是父母亲不久前在电话提到的移民申请书。从来没想过会有离开台湾的一天,巴黎,一个横跨太平洋、距离九千八百五十五公里的地方,他觉得呼吸变得紊乱、急促。明明吴以槿可以跟着一起去的,但就是太了解,才明白她是不会跟他们走的。
不管时间过了多久,他们终究不是真正的家人,无法包容一切。
收到申请书的那天,陈永骏到学校接她回家。车上,女孩略带兴奋的口吻说起新学校,老师、同学、校园等等,一路上,他微笑附和以及倾听,那是很美好的事情。瞥向吴以槿的笑容,他发觉无法残忍地对她说出要移民的事实,所以暗自下了决定。晚上趁着她熟睡时,将那张申请书放在书柜里,装作没这回事。如果可以,他宁愿被放弃异国风味的巴黎也不想留她一个人回归寂寞。
陈永骏了解吴以槿,如同吴以槿了解陈永骏一样。她知道陈永骏有事情瞒着她,不想戳破看似幸福的假象,对方看起来也没有勉强的样子,她便不再理会。是到那个原本两人都在家的周末,但因为工作室有案子不得不去帮忙的陈永骏一脸歉意离开,大门轻轻被关上,瞬间安静地让她有点窒息。
习惯,真不是件好事,她想。
走到书房打算今天在里面消磨时间,却看见一个白色的信封,安稳的放置在书柜与书的缝隙中。基於好奇心,将那封信拆开,「移民申请书」五个大字印入眼帘,她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张已经填好资料的表格,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陈永骏一直想隐瞒的事情。
该说他们是不是一起生活太久,太了解彼此在想什麽,申请书没有吴以槿的名字,她反而松了一口气。本来就不太同意陈永骏一意孤行的领养她,说穿了,他们只能算是店员与客人的关系,一个平凡的大学生,应该陪朋友、准备学校的事情,但他反而用更多的时间陪伴她。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但男人心甘情愿这麽做。
是不懂,还是假装不懂,那些越界的感情,吴以槿愣愣的对眼前的申请书发呆。
陈永骏的好友都知道他家有个被宠溺的小公主,但他们都不愿他为了女孩而葬送自己的幸福或前途。已经三十几岁却还孤家寡人一个,连亲近的女人都没见过,他们心里有数,只是陈永骏不愿承认罢了。
「什麽时候才要交个女朋友啊?也差不多到了适婚年龄了吧。」坐在身旁的吕菁菁是他的同事,同时也是在大学时期的学姊,蛮不在乎的说:「难道真的为了家里那个女孩,其他女人都看不上眼了?」陈永骏选择沉默。
他明了吕菁菁会这麽问的原因,也明了她释出的感情绝不是友情这麽简单。就如同她所说的,为了吴以槿看不上其他女孩,但他明明知道,她不会给自己任何回应。十年了,他们在一起的生活的日子不知不觉过了十年,他从她的眼里看到,有友情、有亲情唯独没有爱情,而他不打算破坏两人之间的关系。公司里所有人把他和吕菁菁凑成一对,他强烈反对这件事情。就像吴以槿对待他的感情一样,他对吕菁菁限於朋友,无法对她产生出恋爱的感觉。
「那个女孩到底有什麽好的,能让你坚持单身这麽多年啊?」或许是陈永骏的沉默激怒她,所以不自觉得将怒气出在那个她根本连看都没看过的女孩身上。眼见身旁的人脸色一沉,却还是无法止住嘴的继续说:「而且你们年纪差这麽多,她根本只想赖着你白吃白住吧。」
「啪」
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正要下班的人们停下脚步,陈永骏起身收拾好东西,冷冷的瞥向吕菁菁说:「我看在你是学姊的份上不跟你计较。怎麽说我都没关系,但以槿不是你说的那种人,请别再对她做出任何评论。」语毕,他便潇洒的离开办公室,留下吕菁菁一脸错愕的愣在原地。
当陈永骏终於撇除心中巨大的郁闷,展开笑颜回到家,便看见吴以槿拿着笔电敲敲打打。吴以槿很少出门,不像同年纪的女孩喜欢逛街,宁愿躲在家里看书或坐在电脑前,对她来说,似乎这样比较快乐。
「你又再打什麽了?」
「准备投稿。」吴以槿的视线还是放在电脑上,回答:「虽然只是短文,但投到报章杂志或是我们学校的专栏,还是会有稿费的哦。」
「欸,真的假的?那如果刊登要告诉我,得去看看才行,每次你都不让我看啊。」陈永骏蹲下身,吴以槿马上用双手挡住萤幕,他露出一副无辜的模样,不甘愿的说。
「这样才有神秘感啊,而且我投稿的名字又不是本名,你也不知道是我。」
「我一定会找出你的,放心吧。」
「你一定找不到。」
他们就像两个小孩子在争论一样,谁也不让谁,却也是最真实的举动。陈永骏一直觉得只有在她身边才能做自己,工作上的不如意和疲累也可以消除,那些传言再看到她的微笑後,可以什麽都不在意。
他不禁想,如果有一天,这样的生活消失了,那他该怎麽办呢?她又该怎麽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