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他,一定泪水过於泛滥。记忆中已经很久没大哭特哭了,似乎要把那些份量一次补足一样。
原来一个人刻印在心里的痕迹,可以这般隽永、深刻;他忆不起两个人相处的日子,因为冥冥之中,学长的存在俨然变成了一种自然……就像本来即会一直陪在他身边般。
缺乏刺激的过程,让他承受得顺理成章,并未特地去思索它的必要性。
直到前一刻,他才发现,他最不想失去的,是学长。
就是现在这位带着局促不安眼神、凝望着自己的学长。
他竟无形中给了他这麽多的不安……
「晓,先起来、回去,套件衣服吧。」打破沉寂,斐紫磷凝重的表情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异色。
「……」适晓持续着静默,乾净的脸庞上还有微肿的双眼和泛红的鼻头看的出哭过的痕迹。
「晓……」见蹲坐地上的人儿傻了般没丝毫反应,斐紫磷露出些许为难,考虑该不该上前搀扶。
不是幻影、幻听、幻象!
心头泛起的酸楚一度让适晓又有掉泪的冲动。
猝然伸出手、拉住斐紫磷身上穿着的夹克外套下摆,他放了力道紧紧抓住,怕一放手、眼前的人再一次消失在自己的世界中。
「!」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斐紫磷,愣了一下後、他用不解的眼神无声地询问适晓。
「紫磷、紫磷──我可以这样叫你吗!」空洞的眼神看不进其他的东西,茫然的适晓只想用尽力气把握住漂洋中的一块浮木──不管为什麽学长会出现,但他不要再失去,再也不要失去他了……
不是「学长」的身分,不只是学长、学弟的关系!
「晓?」略为迟疑地俯视适晓,解读出他的言下之意,斐紫磷诧异的脸上有太多不确定。
「也许,」顿了一会,他才开口道:「我们该谈谈……」
☆☆☆☆☆
向适晓讨了他房间门的钥匙,斐紫磷开了门。
进屋後,两人分别捡选床缘的一角,坐下来、任无声漫袭。
明明有满腹的疑问,却没人先开口。
一会儿後,原本静静坐着的人一前一後有了动作──适晓拿起手中的录音带,将它装进床头音响组里的卡带匣,重复快转、播放的调整,看来似乎想弄到某段特定的内容;背对他的斐紫磷这时侧过身,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的举动。
见他始终调转不到自己要的内容,斐紫磷这才开口:「你要听什麽?」平淡的口气,就好像在问「今天天气好吗」似的,听不出有多少关心的程度。
刚才即发觉他的变化,不过直到他问了此句、适晓方才确定──一个星期的时间,冷了他的希望、他的热情,燃了他的淡漠、疏离。
他怕这种陌生般的熟悉。适晓没有回答,迳自手中的动作。
「如果是蔺小直的那段话,应该不是在这一面。」他提醒完,不意外接收到对方万分吃惊的视线。斐紫磷解释:「一百二十分钟的录音带要录大概七十分的节目,尤其又在最後的时间,所以他说的话在B面──」
未完的话被途中截断,「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适晓知道学长一直都懂他,即便在关系僵化的现在。
他可以冷淡、疏远,但掩饰不去眼底薄弱的真心。只不过适晓不敢肯定了。
「要不然呢?你是什麽意思?」斐紫磷紧追着反问。
感觉到适晓又陷入惯性的沉默,敛起眉的他不打算放弃盯人的态度,「你不说,我永远不会知道。」
「……」黯然地垂下眼帘,适晓咬咬下唇,深呼吸、长长的吐气。
寂静的室内只有一声卡匣快转结束、音响按键跳起的声音传出。
「你……」迟疑了下,「有听广播?」语气中藏着一丝忐忑,似是做好了摊牌的准备。
「在车上听到的。」斐紫磷承认。
「为什麽……」语塞了一会儿,适晓不知该先从哪个方面问起──有太多的疑惑,实际面对面後,反而通通无从说出口。好半晌过去,才像下定决心一样、一鼓作气地豁了出去──
「不要跟我说再见,学长。」闪着坚毅的目光,笔直看向斐紫磷。
不管为什麽他会再出现、为什麽愿意出现,所有的理由都比不上他在自己面前、来得重要。
不顾斐紫磷欲开口询问的微细动作、适晓继续说道:「我不要分手。」
数年前学长提议分开时,他接受;这次他没明确指出,不过……适晓不会再选择「YES」的答案了──是他清楚、直接的意愿。
如果以往的沉默均带给两方伤害,现在,他将说出来。少了赘词,简单明了──不要分手。
「──」静谧,换成另一方的态度。
☆☆☆☆☆
无言下的等待,比什麽都难熬。
抱持着细微的希望、在时间逝去中,慢慢殆尽,仅存一丝坦白的勇气、也逐渐缩回保护壳中。
他几乎要死心了,面对斐紫磷的不语。
可悲地联想起一星期前的那个夜晚,自己给他的沉默,不免怀疑这是否是加诸回来的惩罚。
至少成功了……成功让他局促、忐忑、猜疑,体会未曾有过的揪心之绪。
「我不想分手…」即便,他下意识喃喃自语,充塞脑中疾飞的种种揣测已经无暇再顾及以往矜持的其他。
「为什麽,一个星期前,我等不到这句话。」视线从没离开过适晓,斐紫磷将他的表情、思考节奏全纳进眼里。最後,才缓缓道出感叹。
对於他听到声音、内容,抬起头、投注的眼神,斐紫磷巧妙避过。
漂亮的掩饰,躲不过明眼人的窥探──适晓拧起了眉。
「是的,我在等,一直都在等。很简单,晓,你的一个动作、一言一语,我会甘心等下去。」略为急促的呼吸气息中,低沉的嗓音有些瘖哑,「但我这次给了期限,不再漫无目的、看不到终点的期限……」迟了,将注定擦身而过。
「期限的时间?」开口问着,有适晓自己察觉不到的紧张,声音……颤抖。
瞥了他一眼,斐紫磷淡淡描述:「只要我有时间,会到你家大楼下……等着,像疯子一样,连警卫都看习惯了。一个星期……」
「然後今晚,你第一次出门,到便利超商。接着就是广播……我去问了店员,证实你有听到。走过去、又走回来,再走到你面前、停下,晓,如果我是一开始就让你等的那位,就好了……」
终将错过。
「你还是叫我学长吧。」
期限的时间到什麽时候,不再是最紧要的重点。
感情一旦灰了心、变了质,就像化学反应的式子不恒等──累了等待,唯有放飞。
两个伤痕累累的人给不了彼此需要的安慰,他早一歩退出,留给对方少了自己的未来。
唤不回的羁绊,回复最初「学长、学弟」的位置。
「NO」是适晓最终的选择,却非斐紫磷要给的答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