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今天还是没有来吗?
忆如老师坐在办公室里,盯着桌上的黄金葛,心中有好多疑问。其实每个孩子就像幼苗吧,老师能给他们阳光、老师能给他们水,但是如果他们自己不愿意钻破泥土也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那麽,他们现在钻破泥土了吗?
办公室内的冷气嗡嗡作响,忆如老师帮黄金葛浇浇水,她搓搓脸颊後接着把要多印出来的两份讲义小心地收到抽屉里。
下午的太阳,依然很火热。九月秋初的天空下彷佛还能听见蝉鸣。
「呼哈──」恭良终於看见斐刻高中白白的外墙,上面有斐刻的校徽──一只叼着橄榄枝的鸽子。只见那墙壁是白色的花岗岩,在阳光照射下犹如嵌着繁繁星,闪闪发光。
「竟然是用这麽高级的石材。」恭良摸着粗粗的墙面。真奢侈。他突然想起了国中的红砖墙、朴朴的泥地上头长着小榕树,而对比自己现在站在花岗岩墙前彷佛就成了格格不入的三级贫户。
是啊,我会不会不也像砖墙上的榕树硬是插进了这道花岗岩墙中?而这麽做究竟是不是一个正智的选择?恭良停下脚步盯着墙面上自己的影子皱起眉头。虽然这里环境好、风评佳、成绩只要维持在前几名还能减掉三分之二的学费,甚至还有奖学金,但是……
恭良沿着墙前进看着抛光的人行道反射着阳光──无疑地这一切太过耀眼。
就在恭良盯着地板看之时,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恭良头顶掠过,他一惊接着头头张望但甚麽都没看见。难道是云吗?他一瞥晴空万里、艳阳刺眼的天便随即低下了头。但才刚低下头不到半秒的时间,一个乾净的嗓音啊地一声从恭良头顶落下,恭良还没从思绪中回神,只觉得那男生的声音很耳熟就被重重扑倒在地。
碰咚──恭良只感觉到眼前一阵黑,腰似乎要硬生生从中间折成两半,他的手臂反射性地抵住地板,下巴差点就迎面撞上。
好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人,而且很重。
「对不起!」那嗓音乾净地像一块透明的水晶,压住恭良的青年大大的手扶起恭良,搀扶着他坐到一旁的石椅上。
「搞甚麽……」恭良摀着脸,头依然晕的厉害。原来撞晕之後会看见星星是真的。
「抱歉,我刚刚在追咪噜,它是一只猫。」青年在一旁的贩卖机投了一灌冰水,用毛巾包着後敷在恭良瘀青的手轴。
诶?这个声音……恭良抬起头但眼前依然模模糊糊的,地板似乎不安份地在飘动。但恭良约略看的出来,这位青年染着深褐色的头发,他戴着浅色墨镜,脖子上挂了个罩头耳机。
该死,这绝对是业障。
「你可以走了啦。」恭良一把推开青年的手,但只感觉自己的手轴一阵刺痛,接着冰敷的冷水瓶重重跌落地面。
「诶?怎麽?」青年一脸错愕。
「又是你。」恭良眯起深邃的眼睛,心中除了「很烦」之外没有别的情绪,而眼角因为刚刚的疼痛隐隐挂着泪水。
「哈哈!」青年不在乎恭良方才粗鲁的举动,他捡回水瓶拍了拍,拿出一条乾净的手帕包着後又敷回恭良的手轴。「别乱动,不然等等会肿起来喔。」他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线。
「可以了。」恭良接过水瓶後用力放在石椅上,「我要走了。」他揉揉腰,背起书包摇摇晃晃地离去。
「欸!」青年跟了上去,深褐色的发丝微微飘扬,眼神中尽是疑惑。
「我说过……」
「别这样嘛!我是认真想要道歉的!」青年笑着打断恭良,手上拿着冷水瓶。但是他这次彷佛收敛了一点,他没有把水瓶贴到恭良身上,反而是跟在恭良一步之後。
「别跟过来。」恭良转身,面无表情地说道。虽然凉风呼呼地吹,但恭良却觉得全身都在躁动。
「我没跟着你啊。」青年笑着。阳光斜斜映着他的脸,鼻子的阴影让他的五官更加明显,与身上白白的衬衫很相衬。「我只是要回学校而已。」他指着白色的花岗岩围墙。
所以他真的是大学部的。恭良瞥了他一眼,高高的身形,很挺拔。年纪嘛,大概二十吧。「你好烦。」恭良冷冷地说。
「嗯?你说甚麽?我没听到。」青年边笑着边倾下身子,「你看!手轴真的肿起来了吼!」他握着恭良的小臂。
恭良没好气地抽开手但疼痛感马上向他袭来,他马上把头转开。
「很痛,对不对?」青年一脸悔意说道。
「不知道。」
「可是你哭了。」
「错觉。」恭良不自主地用另一只手抹抹眼角。该死,被他看到了。
「诶!我看我送你到保健室啦。」
「免了。」
「可是……」
「我、说、免、了。」恭良一个字一个字,清楚地说出。
「嗯?你说甚麽?我没听到。」青年笑着,看着远方。「诶,你的脚没受伤吧?」他没头每脑地突然一问。
「没。」恭良简短地回答,天晓得他说话及举止怎麽会那麽我行我素,一下子问手一下子问脚,毫无逻辑可言。就在此时恭良已经能看见斐刻的大门。啊,这里果然也很奢侈,连铁门都做成栱型,还有花边。恭良叹了口气。我果然还是适合红砖墙。他们一步接着一步,恭良越来越靠近大门,此时他才发觉那铁门比他想像的大很多,上头的雕花很精细而油漆没有修修补补的痕迹,一切如梦似幻得太耀眼。
在此毫无预警之下,青年牵起了恭良的手……
「干……干麽!」恭良被吓了一跳,努力想抽回手臂但青年却越握越紧,「诶!你是男的吧!」恭良喊道,要不是另一只手疼痛不已恭良一定当下给他一拳。
「放开。」他冷冷地说。
「不要。」青年短短地说,笑着。
「放开。」恭良的声音突然一沉,他皱起眉头只觉得耐心快要到了极限。
有那麽一瞬间,青年的彷佛手抽动了一下,显然有些错愕。但他很快地恢复笑容,「要跑了喔!」他说道,声音很透彻的像透明的水晶杯装着山泉。
「跑?」
「嗯!快跑!」青年不等恭良反应过来便拉着他的手向前狂奔,接着在一瞬间穿过高中部的大门。
没想到一个大门,隔开了两个世界。
恭良不禁发出赞叹。一脚踏进校园迎面就是一阵清凉,彷佛一头栽入一潭冷泉。校园里的树很高,绿色的枝叶几乎盖满了整个天空都看不见顶了,地上阳光斑斑,摇摇晃晃地很像海上粼粼波光,吱吱喳喳的鸟鸣盖过柏油路的喧嚣,中庭很大、挑高後显得很气派。怎麽会有学校能做成这个样子?恭良张着嘴吧,连手轴的疼痛都忘了。但隐隐约约之际他听见後头传来小小声的声音,彷佛叫着「站住」。
「哈哈!别回头!被警卫抓到会有麻烦的喔。」青年拉着恭良的手,大声笑着、跑着。「前面右转。」他对恭良说。
「啊,喔。」恭良已经被弄得迷迷糊糊了,只能搞不清楚状况地跟着青年狂奔。
真是的,我的开学生活怎麽会乱成着个样子。恭良一脸无奈,不过随即就被那青年传染,哪怕只有一瞬间,自己确实也微微地笑了。
风,很紊乱地打在脸上,
我知道,彷佛有些事正在改变……
※
「阿姨!他扭伤了。」青年推开保健室的门说道,脸上滚着汗珠。
「好好!马上来。」护士在帘子後面喊到。依稀可见,後头有位同学的脚高高吊着,上面缠满绷带。
保健室里放着冷气,窗帘跟床单很洁白,还有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
「你打算握多久?」恭良对青年冷冷说道。
「啊,哈哈!抱歉。」青年放开手,抹去汗水。
「你可以回去了。」恭良说道。其实恭良是想说声谢谢的,但彷佛有快鱼刺哽在他的喉咙,说不出口。喔不,我又没请他带我来保健室。恭良不发一语低着头,冷气似乎开得太强了,恭良在护士找药瓶叮叮咚咚的声响中打了一个冷颤。
「嗯,」青年搔搔头。「我在外面等你。」青年转身一瞬间,他的神态有点落寞。不过恭良只看到他关上门时的那个微笑。
「同学,咦?只有一位啊?」护士拿着喷剂从白色的帘子走出来,看着恭良。
「啊……嗯。」
「没想到肿成这样,上体育课要小心啊。下次要换体育服,知道吗?」护士看着满头汗的恭良,和他脏脏的制服,很直接地反应。
喷剂,冰冰凉凉的很舒服,虽然一开始的刺痛感让恭良反射性地缩了一下。
喷完要之後恭良走出保健室,但随後被叫住。
「诶,等一下嘛!」从保健室出来的恭良虽然不发一语,默默地从青年身後走过,但还是被他逮个正着。恭良不理会青年的嘻嘻哈哈,拿着学校入学手册中的校园地图,找着自己班的位置。
「别跟过来。」恭良转身,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没跟着你啊。」青年笑着。「我的班也刚好是这个方向。」
就在此时,恭良发现青年的牙齿真的很白……
#Tobe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