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天青神态散漫的晃着手中精致的小糕饼,一双潋灩波漾的狐眸,正蓄着笑意和新奇之绪,语气慵懒备至的道:「凉夏,你的花样还真多。」「这不是怕你喝腻汤药,才不得不想些新鲜玩意儿。」指了指少年凤皇不甚端整的衣衫,绍凉夏淡淡的对一旁的皇甫空说:「节制些,天青禁不起过度的宣淫。」皇甫空缓缓抿起唇,无声的步至凤天青面前,仔细的替他打理衣冠,省得他着凉犯病。
「听说你前些时日,去了寒玥那处。」「既然猜到了,赶紧将糕点吃下肚。」「啧啧,她那极其护短的剑灵竟没砍杀你,可谓奇蹟啊!」「确实是差点交代在那儿,好在世子挡下来。」「看来孤又欠寒玥一份恩情…」张口将混入半神之血的药饼食下,凤天青眯起双眼,一面啜茶洗漱嘴里残余的糕屑,一边笑着问:「孤的宰相,你认为该如何报答这份大礼呢?」
皇甫空波涛不惊的处理政务,淡淡的回应:「替她敷衍那群烦透人心的暗部,难道还不够吗?」顿了顿,皇甫空抬起犀利狠戾的鹰眼,冷漠的问道:「要不,臣杀光他们可好?」「凉夏,你先退下。」「好。」待绍凉夏离开,寝殿再无旁人後,凤天青下了床禢,威压尽现的厉声喝道:「放肆!」手不由自主地微颤着,皇甫空强忍敬畏的直视那双无情空洞的狐眸,语带怒意的说:「不然你想要我怎麽做?明明心里早有盘算,为何还要询问我,增添我的痛苦!」
「这是你自找的,不是吗?」少年凤皇残忍尖锐的道:「孤早言明,绝不可能让你们有好日过,让这国家灭亡是最完美的结局。你们甘愿留在这儿受尽折磨,一个比一个还贪婪,孤不找些麻烦事给你们,当真是对不起自己。」「既然你想迎娶无数嫔妃,我便成全你!」皇甫空气得七窍生烟,用力挥落桌案上的成山奏章,抑郁暴怒的吼道:「明日早朝,臣即上奏,恳请您迎娶桯柏雅为后,册封尤筱筱为皇贵妃!」
沉重的松青木扉发出重响,装设华丽典雅的皇寝中,徒留凤天青一人伫立在床禢前。满地散落的奏章实在碍眼,少年凤皇拿起一旁的烛台,打算点火焚尽一切时,禄骷倏然现身在侧,阻止了凤天青可怕的举动。「门主,莫被气急攻心而失去理智,属下和隐门众人,无法承受失去您的情况。」「禄骷,我活太久,太腻了。」凤天青空洞死寂的望向身旁的青年,平静无波的低语:「你们该去寻找适合的孩童了。」
「门主!」「我兴许…无法诞下子嗣。」凤天青疲倦的闭上双眸,轻声地说:「天家,要在我手中断後了啊…」「门主,欧阳寒玥是后位的最佳人选,请您…」「寒玥不行。」凤天青驳回了禄骷的建议,平静的道:「她不能,也不该被困在这等绝望之地。孤这生如厮悲惨,亦已无法挽回,寒玥还年轻,有机会及能力改变。」顿了顿,少年凤皇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况且…孤对任何人都提不起劲,还是别误了人家才好。」
禄骷沉默良久,才跪下身郑重起誓:「属下定不令您失望。」「派人去请晏老头出谷,毕竟他的宝贝弟子被我给绊住了。」「属下遵命。」「我乏了,退下吧!」「是。」房寝重回一片寂静,凤天青看着满地杂乱呆愣一会儿,才将手中的烛台放回原处,并披上锦袍步出寝殿。眼见侍卫和宫奴正要围上,少年凤皇摆了摆手,淡淡的说:「孤四处走走,各自忙去。」「奴才遵旨。」
皇甫空怒气冲冲的准备朝宫门走去时,身後传来女孩略带无力的清冷嗓音:「皇甫宰相请留步。」「世子有何贵干?」面对这导火引,皇甫空根本摆不出好脸色,寒玥倒也不甚介怀,仅是止住想上前教训人的离魂,并从怀襟拿出一封信签,平静的说:「劳烦皇甫宰相,替本世子转交这信给暗部。他们看到内容後,便会安生些。」「臣明白了。」
接过信签并收妥後,皇甫空微微躬身致意,随後转身正要走人时,女孩突然开口:「若真放不下心,死缠烂打便是。」见男人的身影顿了下来,寒玥又再道:「本世子看凤皇陛下,并非无心无情,只是纠结过重,不知该如何罢了。」「臣先出宫,告辞。」看着皇甫空远离的背影,离魂满脸不悦的道:「他真够让人厌恶,你多管什麽闲事啊!」「他是个可怜人。」「你脑子坏了吗?」寒玥默默地摇摇头,轻声地说:「回去吧!」
离魂将寒玥抱进怀中,万分不爽的碎念:「身骨差成这样还乱跑,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思?」「谢谢你,离魂。」寒玥阖闭双眸,依畏在自家剑灵的胸膛上,难掩怠倦恍惚的细语:「几回魂梦与君同…犹恐相逢是梦中…」离魂皱了皱眉,打从女孩从沉眠中苏醒,且察觉莲钉的光彩淡去不少,整人的情绪便起了变化。可寒玥不肯说,他们亦不好过问,只能让她自己想通。
「我…有点想念他。」女孩突兀的开口,令离魂困惑的询问:「谁?」「…绯莲。」「有缘自会再相逢。」「但愿如此…」沉浸在思绪中的寒玥,倒是错过自家剑灵诡异的神情,离魂默默的将她抱回琱棩楼,并独留她一人在房寝中,不去打扰她的沉思。长慕有些忧虑的盯着楼阁,对着离魂说:「这可不是什麽好现象,她在沉眠时到底发生何事?」「她说有点想念绯莲。」
长慕一脸震惊的望向离魂,不可置信的问道:「寒玥当真说了这话?」「嗯。」「主上到底…」「待她想通了,自会恢复常态。」汦苍悔冷静自若的出声:「这几日先别去烦她。」「明白了。」过了一会儿,离魂又再嘀咕:「是真的很好奇,他们发生过什麽事啊…」「主上如厮霸道专情,不可能会透露半分,你放弃吧!」「啊…当真令人好奇啊…」
寒玥恍惚的朝窗外凝视,思绪全然不在此处。当她浸入渮雺云瀑的流水沉眠,神识被一股莫名的牵绊之力所引导,去至一荒凉万雪之境。眼前有一漆黑无底的洞穴,里头飘散而出的雾气烈毒,让四周无一活物。正当她犹豫是否要入内一探究竟时,熟悉的莲花暗香自深处传来,让女孩决心走进洞穴。凭着神力凝聚一团光晕於手心,寒玥小心翼翼的踏进洞中,开始探查地境。
可她却没料想到,此境的毒雾竟能侵蚀她的神识,让寒玥不得不运劲抵御。虽说她本不用这般吃尽苦头,甚至折损了些许脉络,但内心一直有股念头,她想再见他一面。为了这想法,寒玥咬牙捱住剧毒染脉的痛苦,一步步往深处走去。「别这般折磨自己…」绯莲醇厚沉柔的声音,从洞深之处幽幽传来:「玥,你无须担忧,赶紧将身骨养好。待我出关,便去寻你…」
听闻此言,女孩果断地止住步伐,转而回身走向洞口。绯莲不愿让她涉险,同样不想让自己看见他狼狈的模样,着实令她百感交集。更不论当她苏醒後,惊觉莲花耳钉的粉色竟是雪白了些,才明白男人要她别担忧的原因何在。窗扉外秋叶飘飞,寒玥用手撑住茶几,使身体微微探向前,伸手接住一片绯红的枫,语调轻柔的呢喃:「但盼风雨来,将汝留於此…」
微弱的嗓音极快消散於空中,仅有簌簌落叶声回应着她。寒玥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是她多想过盼,认为在遥远之端的那人会听见自己的念想。女孩收回手,并正准备将窗扇掩起时,本在掌心的红枫被一股西风卷起,令她本能的想伸手抓住。下一瞬间,她却停下了动作,只因萧萧飞叶声伴随着男人的回应,一道传入寒玥耳中:「…若尹愿相留,即使天无雨,吾亦留此地…」
「离魂,剑!」女孩突然冲出楼阁,并朝着自家剑灵大喊,吓坏了离魂等人。「发生何事?」离魂一头雾水地将鬼剑递给寒玥,长慕亦是困惑的道:「这儿并无敌人混入,寒玥你…」「拔剑!」汦苍悔略显兴奋的打断长慕的话:「让吾瞧瞧你领悟多少。」顺应剑神的命令,女孩拔出鬼剑,配合内心丰沛涌出之情,开始舞剑。唯美俐落的招式,刮起满地落叶纷飞,直至身体提不上力,寒玥才停下动作。
长慕上前将鬼剑取走,且扶着女孩至石凳上坐好,语带责备的说:「身骨还没好俐索,莫再这般胡来。」「你领悟了长情诀的要点。」汦苍悔愉悦的道:「等你养好身体,且再舞一回。」「是。」寒玥艰难的喘息着,随即招来离魂的瞪视:「想死也不是这样。」「只是…有所顿悟…」「下回别如此莽撞,你方才简直吓坏我们。」「好。」
当皇甫空处理完相府里的澜沧暗部,并回宫准备打理政务时,太监总管万分畏惧的道:「大人,陛下他并不在寝殿。」「陛下去哪儿了?离开皇寝多久?」「陛下约是於未时离开,请恕奴才失职,奴才并不知陛下身在何处。」「大胆!明知陛下身骨不佳,却无任何一人跟随伺候,你们是嫌活太久吗!?」「请饶恕奴才啊!是陛下命令奴才们别跟…」皇甫空阴郁的招来皇家军卫,厉声的下令:「找到陛下,若是陛下有了万一,你们全都跟着陪葬!」「是!」
宫里乱成一团,却无法寻出凤天青的踪影,令皇甫空是又急又气,简直想杀光宫奴侍卫以泄愤。正待他决定率兵出宫搜索时,禄骷突然现身在阴暗处:「我们谈谈。」注意四周无任何人後,皇甫空步至禄骷身边,难掩焦躁地低声询问:「谈什麽?我正忙着…」「门主在王府。」禄骷冷静的打断皇甫空,接着又道:「门主下令,要我们寻找适合的孩童。若你当真有心,劳烦你别再惹怒门主,否则我会杀了你。」「…我明白了。」
依循着禄骷的线索,皇甫空悄悄出宫,前往天家王府。曾繁华一时的豪华府邸,在他们争夺皇权时,全数付之一炬。他愣愣的望着眼前荒败灰凉的景致,心里突然涌上无尽的恐惧,使他不禁慌张的四处奔走,大喊着少年凤皇的名讳,试图找到人影。本是快绝望之时,皇甫空忆起他们最初相遇之地,果真在一处枯萎颓败的棚架下,看见了凤天青单薄孤寂的背影。
「陛下…您该回宫了。」「空…我们…怎会走到这般境地呢…」「天青,我们回去。」「回去哪里?」凤天青回过身,死寂的双眸直直勾着眼前满身大汗的男人:「这座王府,才是我的家。」「你若想重回这座王府,便将王位禅让给单栀尘,他定会力保你存活。」疲倦的走上前,皇甫空无力的跪下身并低语道:「我只恳求能留在你身旁。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所归之处。」「没想到,我竟会听到你说出这番话来…」
摆手示意皇甫空起身,凤天青朝着外苑走去:「回去了。定遥世子尚在宫中,万一那群老不死的趁机烦她,後续可不好处理。」「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