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会给你很多很多礼物。』琴音甜甜的笑着,对她第一个,也是最後一个幽灵朋友说:『好将你留在我身边的日子,再拉长一些。』
幽灵哀伤的望着琴音:『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只能待到明天。』
琴音急急追问:『为什麽?』
幽灵泛着萤白色光辉的身子在空中晃了晃,无奈的耸耸肩:『嗯,这个嘛,我总归是要投胎的。』
琴音沉默了一会儿,小女孩似的天真表情慢慢收起,回复以往的淡漠。
她淡淡的说:『既然以後有可能连再见的机会都没有,那不如一开始就不认识你。』
——韶昕,《左手的昼夜》,页920。
「卡片肯定是坏了。」我阅览手上一大堆文件,偶尔因为班班的扰弄而分神,但大体上,我的工作仍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班班的双臂环绕在我腰间,在牠怀里腾出一个专属於我的空间,让我即使忙於工作,也能有个大靠垫在身後,虽然稍嫌硬了一点,却非常温暖。
对於班班的猛兽评监卡变成象徵『危险动物』的红色这件事,我一开始的确有所疑虑,但两天过去,班班依旧活蹦乱跳,唯一会攻击的对象只有我,因此根本不用担心牠会像电视曾经播报过的社会新闻那样,疯狂的四处流窜、攻击路人,再说,近来我的身心一直处於相当放松的状况,有越来越少根筋的倾向,说不定卡片是被我无意间给碰坏了的。
不过老实说,评监卡损坏真是相当伤脑筋的一件事情,身为猛兽系宠物的班班不管到任何地方,只要是公共场合,就必须依照规定出示卡片,以证明牠不会对周遭的人产生危害,如今卡片变成红色的,自然就不能像以往一样和班班到处遛达,若要补办新卡,流程复杂不说,基於谨慎起见,班班也必须亲自到场才行,实在是有够麻烦。
所以我才讨厌搞懂这些有的没的嘛。
我烦躁的想着。
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我伸手拍拍班班的脸颊:「班班,明天跑一趟训练中心吧。」
班班趁机咬了我的手指,我气得捏牠脸颊一把,唉,真怀念班班小时候那麻糬般柔软的触感,可惜啊可惜……。
班班不理会我内心的惆怅,毫不客气的回捏,我连忙在我脸颊被捏红之前打开牠,班班也立刻加以反击,弄得我逼不得已丢下工作,和班班闹成一团,文件四散开来,沦落成我和班班认真玩闹下的牺牲品。
最後班班把我按倒在大型沙发里,我还没来得及投降,班班便将额头靠上我的:「庞庞明天要提早回家吗?」
我气喘吁吁,见班班连汗都没流下一滴,不禁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不然哩,难不成你要自己去?」
班班咧嘴笑了笑:「我们一起去。」
「好像会很花时间。」我戳戳牠。
班班磨蹭着我的脸颊,时不时亲吻我的嘴角,旖旎的气氛立时蒸腾而上,牠说道:「无所谓,有你在就好。」
我呼吸急促了起来,别扭的挪了挪身子,自己的体温和心跳在瞬间升高加速这种事,我实在是很不想让班班察觉,无奈彼此的身体如此贴近,什麽都藏不了,我肯定自己的脸现下跟煮熟螃蟹没两样,不禁语带埋怨:「……你能不能别老是说这种话。」
班班笑了笑,从表情来看,牠似乎一点都没有要收敛的意思,在我恼怒的殴了牠一拳之後,牠的手抚上我的大腿。
总之,这事情就这麽决定了。
隔天我按照计画,在事务所的工作都处理的差不多以後提早回家,下午时便抵达宠物训练中心。
「宠物训练中心,在此竭诚为您服务!」
习以为常的欢迎词在耳边响起,我和班班举步迅速穿越过人来人往的大厅,直接朝柜台方向前进。
「先生您好,有什麽事可以为您效劳吗?」柜台内的工作人员露出和善的微笑,有礼的问道。
我一手挂着因为天气热暂时脱下的休闲式西装外套,另一手搁在案上,回道:「我要找刘正洋先生,请问他在不在?」
班班手插口袋,在一旁慵懒的斜站着,牠不时四处张望,并不加入我和工作人员的谈话,期间周围不时传来刚到训练中心受训不久的宠物所发出的阵阵怒吼,以及饲主们无可奈何的呼喝声,此情此景,彷佛又回到了过去。
那时,班班还很小,当初从我怀里将班班接过去的人,正是刘先生。
刘先生自那一天起,就负责训练班班,任何大小测验都由他来执行,就连当初猛兽评监卡的核发,也是他签字通过的,从他对班班的态度,任何人都可以感受到刘先生对猛兽系宠物怀有很高的热诚,因此,将班班交给他,我很放心。经过钟医生的提醒,我心想最好还是由熟悉的人来解决班班评监卡的问题。
工作人员脸上仍维持着一贯的笑容:「非常抱歉,本中心的驯兽师刘正洋先生已於上个星期离职了。」
我闻言不由得大惊:「啊?刘先生离职了?」
怎麽可能!
我连忙询问原因,工作人员制式化的答道:「私人原因我不便透漏,如果先生有什麽问题,告知柜台也是可以的,我们将竭诚为您服务。」
我心里隐隐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直觉的说:「呃,那不然我改天再来……」
随即不理柜台人员频频叫唤,拉着班班的手就要离开。
正当我们要走出大门时,突然有人叫住我,语气显得十分热络:「这不是何先生吗,好久不见了。」
来人是一名长相平凡的年轻男子,他穿着一身剪裁合度的驯兽师改良式军服,脚上的靴子踩得地板喀喀作响,朝我和班班的方向走过来,年轻男子伸出手来,我反射性的与他交握,然而,在我的脑海中,却从来没有这一号人物的印象。
惨了,他是谁啊。
对方无视於我脸上无限尴尬的笑容,用力的握了一下我的手之後才松开。
我趁机仔细端详了下他的脸孔,眼前的年轻男子散发敦厚却又不大引人注意的气质,身材普通,比我矮上半个头,与班班的差距又更远了,这麽没有特色的人,要是混入人群,只消一眨眼就遍寻不着,若不是他身穿驯兽师的制服,又恰好叫住我,我想我怎麽都不会注意到他,更遑论与他交谈。
我确信我不认识这个人,然而对方对我的态度却丝毫不显生分:「我想何先生也差不多该来了,唉,早知道要多等两天,我就先打个电话通知你……」说着说着,年轻男子欲举臂搭上我的肩,立刻被班班警戒的阻挡下来。
班班锐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显然心里跟我想的是一样的事,即使年轻男子似乎是训练中心正规的驯兽师,但班班并没有意思要被他驯服,想当初刘先生要跟班班套交情,还是靠着训练中互相扑打玩闹才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在所有驯兽师中,班班也只听从刘先生的话,除此之外,不管我愿不愿意,班班对於陌生人要接近我这件事,总是抱持很高的警戒心。
年轻男子脸上瞬间闪过被折辱的神情,他僵硬的笑道:「班班,不乖喔,我没有要对你主人怎麽样,请放心。」
这个人连班班的名字都知道?
我稍稍皱了眉头,语气犹疑:「呃,这位先生,如果没什麽事的话……」
「你一定不记得我了吧?」年轻男子隐去笑容,原来炯炯有神的眼睛黯淡了起来:「哼,我想也是。」
我心底陡然升起不快感,虽然不知道这位年轻的驯兽师到底想干什麽,但我想即便我认识他,也顶多是点头之交的程度,一个让我一点印象也无的人物,我想猜测也无从猜测起,然而对方却拿我不记得他这点来责备我,这样说来,到底是谁的问题?
想归想,表面上的功夫还是得做,我压下我不快的情绪,歉然微笑道:「很抱歉,我的确不记得你,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交换名片……」
年轻男子听我这麽说,表情更为不满,语气急促的说道:「我是刘正洋前辈的助手,打从班班和你第一天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们了,我很喜欢宠物,班班很可爱,所以很喜欢班班,你看起来也是个很优秀的人……听前辈说你在时尚界工作,我觉得很了不起,为了要接近你们,我一直很努力……
我跟你说过三次话,一次是在你第一次带班班来的时候,一次是在班班评监卡通过的时候,还有一次是不久前,你带班班来做测验,我负责在门边做纪录,登记出来的数值真是漂亮,前辈还称赞班班是自制力高、抗压性强,自我约束良好的优秀宠物呢……」
见我还是一脸茫然,年轻男子急了,连忙指指他胸口的名牌:「我胸口上都有挂名牌的,看。」
我看见了,上头挂着『陈尚喜』三个大字,每一个字我都认得,也都会念,但组合起来代表一个人的时候,我就实在是……唉,我真的想不起来。
在心里无奈的叹口气,我从小到大没少遇过这种事,在本家,有太多人对我嘘寒问暖,我楞是一个人也没记起来,学生时代对我告白的人,也都不晓得打哪儿冒出来,一见面就跟我说我注意你好久了,你认不认得我云云……试问我哪有那个本事认识每一个从我身边擦肩而过的人呢?
「抱歉,我们……呃,我们有时间再坐下来聊聊好了,我刚好有急事,想和班班先走一步……」
「不行!」陈尚喜怒红了脸,大声喝斥:「你走可以,班班要留下!」
好端端的扯到班班干什麽,我并没有容许这个人踏入我的领域。
我内心怒火翻涌,表面上还是有礼的笑笑,语气却森冷无比:「你是哪位啊仁兄,我凭甚麽要听你的话把班班留下,牠是我的宠物,就该跟我一起回家不是?」
陈尚喜脸色青红不定,似乎没想到我对他的态度会如此尖锐,也是,我在刘先生面前,向来都是很温和的。
陈尚喜忸怩了一阵,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但没多久又被愤怒所取代,彷佛做了什麽决定,他手指着班班,语气坚定的大声反驳:「就凭班班的猛兽评监卡是红色的!这证明牠的温驯指数评监已经不合格,而我是宠物训练中心核可的驯兽师,我有权力将牠留下!」
『猛兽评监卡是红色的』,这句话刚传开,周围的人看班班的表情就变了,混杂着恐惧与不安的眼神和耳语逐渐扩散,训练中心的工作人员也一一聚集,脸上青一色都是漠然的表情。
仔细感受下,我才发现,训练中心的气氛和过去不一样了,虽说我的确不记得所有的人,但总有几个熟面孔才对,现下却一个也没看见。
钟医生说,这阵子宠物训练中心的内部人员似乎有不寻常大规模的异动,照陈尚喜所说,他之前还只是一个工作人员,现在成了驯兽师,而刘先生却离职了……这到底怎麽回事?
「庞……」班班感到有些困惑,皱起眉头,下意识喊我。
我拉住班班的手,紧紧交握,靠过去在牠耳边轻声道:「别担心。」
随即重新面对陈尚喜,我勾起嘴角,营业式的笑法,从来就难不倒我。
「我来就是为这个原因,看样子,卡片并不是坏了呢。」我顿了顿,接着说:「我自认为我把班班养得很好,牠很乖,每次的测验也都有确实通过,你作为刘先生的助手,想必也知道刘先生对班班的评价一直是很好的,陈尚喜先生,负责训练班班的是刘先生不是你,我不明白你有什麽资格和权力,判定班班的温驯指数评监不合格!」
陈尚喜怒火更炽:「哼,我是没资格,但是训练中心有资格、也有权力这样判定!班班在政府警政单位那里是留有前科的,我想你是忘了吧!」
我眉头大皱:「前科?什麽前科?」
陈尚喜冷冷的答腔:「三年前的翁友道案,班班留有公然伤人的纪录,训练中心是根据当时的笔录来判定的。」
闻言,我瞬间楞了楞,终於无法维持表面上的风度,勃然大怒道:「放你妈的屁!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三年前不管,现在才来计较,这不是很可笑吗!」
三年前,韶昕被疯疯癫癫的教授翁友道绑走,差一点就要命丧枪下,那时候我和班班及时赶到,在千钧一发之际,牠的确是伤了人,很不幸的也造成一些人永久性的伤害,之後做笔录时,警方曾说只是形式上做纪录,之後我也有用合理的价钱确实的赔偿伤者,谨慎起见,我还请刘先生开了证明,连同笔录一起呈上去。
然而现在才跟我说,因为这个,班班的温驯指数评监被判定不合格,这玩笑未免也开得太大了!
「是,是很可笑没错,但是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危险性,就是现在训练中心的作法!我本来……我本来是想通知你,可以的话还想帮忙,不过看来你并不需要。」陈尚喜焦躁的舔舔唇:「总之,班班牠必须留下,接受训练中心的强制看管!」
陈尚喜的声音吼得有些岔气,混杂几分不甘与焦虑的颤抖,那愤懑的神情,彷佛我亏欠了他些什麽,但我始终不明白到底哪里得罪了他。
其时,旁人的耳语从原本的窸窣声,逐渐放大了起来,环顾四周,在场有许多饲主带着他们的宠物在一旁观看,有男有女,只听得其中一人说道:「既然有危险性,还是看管起来吧,免得伤及无辜。」
另一人也发表意见:「就是,昨天新闻才又报导一则宠物伤人的事件呢!」
「不是听说评监不合格的宠物,都必须待在训练中心,直到评监合格为止吗?既然牠能在外头乱跑乱跳,我想应该是有哪里搞错了吧?」
「那是小时候,这麽大了卡片才变成红色,谁都说不准牠什麽时候会突然发作……」
我听了,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
当下我想大声反驳,我要告诉他们,班班牠很乖、很温驯,虽然偶尔会调皮捣蛋、不听话,可是牠不会任意伤人,当初会发生那种事情,完全是逼不得已,那些人都是坏人,班班没有错,牠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只因牠唯一爱的没有别人,只有我。
但是,在这个时候,我的双唇却似麻痹一般,怎麽也不听使唤,这才深刻的体会到,当人真正愤怒到一个境界,竟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就连如此重要的辩解,我都只能睁着一双怒目,瞪视这群光是听从片面之词、就擅自下定论的无知人们。
陈尚喜趁机向周围的工作人员示意,他们都很有经验,迅速准备了捕捉猛兽系宠物的器具,甚至连电击棒、麻醉枪都拿了出来,他们在我和班班身前围成一圈,彼此有默契的用眼神打招呼,预计随时进行捕捉行动。
见状,我一下子醒神过来,反射性退了两步,将比我高上许多的班班抓得更牢,并拉至身後,用身体保护牠,我朝包围过来的人怒声喝道:「你们到底想干什麽!」
其中一名工作人员朝着我踏前一步:「何先生,请你自愿将宠物交给我们负责看管。」
「我已经说过了,班班很乖,不需要被任何人看管。」我怒极而笑道。
陈尚喜冷然道:「需不需要不是你说了算,训练中心已经将班班判定为危险动物,饲主有义务必须配合训练中心的决定,否则,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我极为不屑的对他嗤笑一声,接着厉声大吼:「莫名其妙的家伙,难道我还怕了你了!」
陈尚喜瞠大双眼,盯着我霍然扭曲的表情,满脸震惊,像是被深深伤害了一般,他一下子无法控制情绪,竟冲动的猛扑过来,扯住我的前襟,轮起拳来欲赏我一拳。
突然遭此变故,我闪避不及,於是闭上眼,准备迎接痛击时——
一直被我护在身後、从头到尾安分不吵闹的班班,身上猛然散发出强烈的敌意,令在场所有人皆毛骨悚然、下意识想要逃离,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麽事,班班已经将陈尚喜拖离我几步之遥,单手捏住陈尚喜的脖子,轻而易举的将牠高高的提在半空中,陈尚喜青了脸,像只频死的麻雀般挣扎着,喉头不时发出一股呼吸不顺的荷荷声响。
周围霎时陷入一片哗然!
「班班!」
我骇然大叫,却也来不及阻止,只见班班平时收着的尖锐指甲,陷进陈尚喜脆弱的肌肤,溢出一道道殷红血丝,无边的愤怒,将班班的金色瞳孔染上血腥的深邃颜色。
班班用一种我从未听过、宛如从地狱传来的阴狠嗓音,牠暴烈的嘶吼着:「……我一直在忍你、忍你们所有人,庞庞虽然讨厌你们,但还是努力和你们相处,所以我不跟你们争辩,只要是为了庞庞,我什麽都可以忍,我是多麽小心翼翼的对待他,但你!你——!你这该死的人类,竟妄想伤害他!我杀了你!」
对於眼前的景况,我感到极度愕然,班班牠……牠怎麽会……?
的确,当我受到他人恶意侵犯时,班班会立刻有所反应,但从来不会像现在这般失控才对啊!我慌了手脚,打从内心感到不知所措。
此时,我猛然记起钟医生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如今,班班已经将你当成比饲主还要更重要的存在,你们之间的羁绊加深的同时,就更加提昇这方面的危险性……而牠最大的弱点就是你。』
难道,随着我与班班之间关系的改变,班班竟是越来越无法忍受任何人意图要伤害我吗?只要牠一意识到『我将受到伤害』这件事情,就会不顾一切的暴跳如雷,出现近似於狂暴化的状态,甚至不惜要让伤害我的人,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当我瞬间理解到这一点时,我简直吓得魂不附体,慌忙喊道:「班班快住手!」
正要扑上前去扯住班班结实的手臂时,我竟同时被好几个工作人员伸臂拦阻,其中一人回身喊道:「大家都看见了吧!赶紧动手!」
训练中心的工作人员立即一拥而上,一阵混乱之际,班班被好几个人用防护网网住,牠使出蛮力挣扎,防护网立刻给牠弄坏了好几个,工作人员於是趁着牠正烦躁怒吼,用电击棒攻击班班身上各处,包括肌肉奋起的右手臂,班班大吼一声,终於甩开陈尚喜。
陈尚喜按着渗血的脖子伏趴在地,像是要把肝给咳出来那样的猛烈咳嗽,他给班班吓得涕泗横流,战栗着身子爬了开,混乱中还被人踹到好几脚。
「班班!班班!」
我被阻挡在人墙外,无论怎麽奋力的推挤想要挣脱,依然只能从人与人之间的缝隙,看见班班被人射上麻醉枪,壮硕的身子剧烈震颤,因麻醉而左摇又晃、不住的抽搐,最後颓然跪倒在地。
将这令我心痛如绞的一幕看在眼里时,我彷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本该宁静的夜晚——
班班被宠物专卖店的人施打麻醉剂,正准备强制送往训练中心,牠小小的身体在防护网内蜷缩着,发出疼痛的哀鸣,不断向我求救,金色的大眼睛里,泛着泪光,眼底的光芒,是这一辈子对我的依赖。
我隔着防护网碰触牠,将牠紧紧抱在怀里,柔声的哄牠,一路上不断的说,只要牠乖、牠听话,我就会一直陪着牠。
这样随口一句安抚的话,连我自己都不晓得有几分是认真,班班却总是记在心里。
不过才三年的光景,班班便长大了,原来嫩嫩软软,麻糬般可爱的牠,变成一充满魅力的成熟男子,有着刀削般轮廓分明、俊美无暇的长相,以及精壮有力、足以将我整个人暖暖包围起来的修长身躯。
牠总是跨着慵懒的步伐走路,闲适的摆动牠身後那条顽皮的豹尾巴,眯着像宝石一样带着笑意的金色眼眸,在月光及微风下,任由恣意飘散的黝黑发丝一丝一缕轻滑过指尖的自信模样……
那是我深爱的人的形象。
此刻的班班,却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也不动地,几乎是被工作人员们连拖带拉,一手一脚的架着,抬了进去,消失在大厅的另一头。
我双眼泛红,已是怒极,歇斯底里的吼道:「让开!你们干什麽,你们没有权力带走牠!」
使出浑身所有的力气,我疯狂叫嚷着班班的名字,奋力拨开人群往前直奔,却仍是不得其门而入,於是我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发怒、咆啸,却仍然换不回,我一直以来不断渴望的那抹璀璨光芒。
这一刻,全世界都成了我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