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霏霏，溅湿了心情，彷佛回忆也随着雨滴渗入心头，使人郁郁寡欢，脸庞也蒙上一层灰。
蓝蔚宸凝望窗外雨景出了神，直至脚步声朝她逼近，才迅速收回目光。
眼前出现的是曾经说过爱她的男人，卢皓闵。
他一接触到她的视线便惭愧的垂下头，没有脸面对她。今日的相聚是出自於她的简讯，她说有话要告诉他，而他也听方郁欣说明那天发生的事情经过，得知她已经发现他们的事。
「怎麽站在那里罚站？快点坐下吧。」蓝蔚宸看透他的紧张，只要他做错事就会不敢对上她的眼睛，他的习惯依然没有改变。
但他的心，已经变了。
「喔、好。」他这才赶紧入座，却不知道该说些什麽话。
「你应该有些事情要向我坦白的，不是吗？」她扬起眉，状似不经意地开口，盯着他局促不安的神情。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内心似乎挣扎许久，须臾後，缓慢地说着：「对不起。」
蓝蔚宸撇过头，过了几秒才转回，目光冷漠地看着他，「可以给我一个解释吗？」
卢皓闵望着她镇定的反应，看不清她内心的想法，是极度忍着愤怒？或是悲伤难过？她总是将自己的情绪藏得太深了，连他也无法看清。
「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很没用，明明说好要照顾你，却老是让你为我烦恼忧心，委屈了你，彷佛在说明自己不被你需要，一点存在感都没有，让我有种错觉，就算少了我，你也没什麽差别。」这点让他偶尔感到自卑，而方郁欣虽然任性，却十分依赖他，满足了他的那份空缺。
蓝蔚宸的胸口像是被猛烈的撞击，她以为保持适当的距离是留给彼此属於自己的空间，反而令他感到孤寂。她的依赖从不明显表现出来，用着不易察觉的方式表达，他却没发现。
她不常把爱这个字眼挂在嘴边，觉得说多了反而变得廉价，但关心的话语不曾少过。
她不会去过问他的去处，因为信任，所以放心他有自己的生活圈。
她主动牵起他的手，代表她已经把他放进心底，将他视为未来的人生伴侣。
既然对方已经将她逐出心房，她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今天的聚会只是想把一切做个了断，她不会低贱的哭着求他，因为她还想保留最後的尊严。
她相信自己不会因为失去一个人，而无法活下去。
「你放心，我不会想不开，如果这就是你的答案，那我也没什麽话要对你说了。」蓝蔚宸将包包里头的一枚盒子放置桌上，神情淡漠，彷佛眼前的人和她没有任何关联。
卢皓闵的黑眸复杂地望着她，那是他用自己的薪水买给她的项链，他知道她相当喜爱，一直将它戴在脖子上。如今，失去了主人的宠爱，冰冷的关在小盒子里。
他知道，这个举动代表什麽意思，她决定把一切的过往全退还给他──包含回忆。她不愿欠他任何物品，打算分的乾乾净净，最好一点瓜葛都没有。
因为她现在看他的眼神，就像当初不认识他的时候露出的目光，带着防备和武装。
他已经被她划分为外人，彷佛两人只是陌生人，一点其他情愫都没有。
「你的物品我已经请人寄到你家，应该很快就会收到了，如果某人看到那些物品会生气，那就把它丢了吧。」她一脸平淡的说，彷佛这只是一件不重要的小事。
卢皓闵苦笑，虽然没有被泼茶水和甩巴掌，但她如果真的这麽做，他的心里还会好过一点。
愈是轻描淡写，表示受的伤口愈是深。
他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无法吐出，知道自己将她深的很重，他心底也同样感到痛苦，但还是无法改变对不起她的事实，他说再多也没办法挽回什麽，所以缄默不语。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先告辞了。」她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起身後挺起胸膛，在擦肩而过的刹那，停顿了半晌，丢下一句话：「我们别再见面了。」
之後她的身影被隐没在雨中，模糊了视线。
谭钰泉做完最後一道菜，将锅子放置洗手台，准备清洗时，门口刚好传来一阵声响，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他不由得愣了一下，接着才赶紧回过神出声，「你忘记带雨伞了？怎麽不早点说？我可以送伞过去给你。」
蓝蔚宸今天特地打电话回来说有事情要处理，会耽误一些时间，叫他别等她自己先吃。但没想到她回来会变成这副模样，身上没一处是乾的，衣服因雨水浸湿而呈现深色，浏海还渗着雨水沿着脸颊滑落，非常狼狈。
蓝蔚宸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却好像穿透他身体，像是无法聚焦的相机。
「你快点去冲个热水澡，小心别感冒了。」谭钰泉的担忧全写在脸上，这样的她实在不对劲，究竟发生了什麽事让她变成这样？
她似乎有听见他的声音，轻点了头，进去自己的房间。
谭钰泉眉宇深锁，她的瞳孔空洞，彷佛失去了灵魂，而他不确定她眼角凝结的水滴是雨水，或是泪水。
或许别人无法察觉，但他一眼就看出，她的反应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是谁让她伤透了心？
她沐浴完出来後，收起过多的情绪，似乎已经筑起高高的墙，不让任何人窥探她的内心世界，面无表情地进食，但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
「怎麽了？不喜欢吃吗？」谭钰泉发觉她根本吃不到一半，而平常她会整碗饭吃完，也算是另一种肯定他厨艺的方式。
「抱歉，今天没什麽胃口。」眼前看起来美味可口的菜色，她却食之无味。
「没关系，吃不下就别勉强了。」他回给她一个微笑，表示要她别在意。
蓝蔚宸动手收拾自己的碗筷，清洗完毕便走回房里，直到关上门，她的伪装终於宣告破裂。她将自己埋在枕头里，无声啜泣，连悲伤都不想被人瞧见。
她安静地舐着自己的伤口，回忆却像无情的针不断插着她的心，她无法反击，只能默默的承受痛的感觉，像在提醒她现实是如此残酷。
为什麽又再一次地让她以为拥有的幸福，到头来却发现是一场空。她以为时间能够证明一切，换来的是别人嘲笑的嘴脸，她还傻傻地相信他编织的谎言。
雨淅沥沥的下着，彷佛在哀悼她那已结束的情感，落下悲怆的眼泪。
她感受到内心的某一部分逐渐在流失，幽暗的黑洞不断的向外扩张，似乎要将她吞噬，却无力阻止。
这夜，特别的漫长，像是永远都没有尽头……
她用了九年的时间习惯了他，而她又要用多久的时间来忘记他？
***
谭钰泉今早依旧动手准备早餐，但是平日这个时间点蓝蔚宸应该已经穿戴整齐地出现在餐桌上，她的缺席让从昨夜就担心她状况的他，更加忧心忡忡。
直到蓝蔚宸迟了十五分钟後还是未出来，谭钰泉觉得不大对劲，便主动敲她的房门，但没有任何回应。他心一横，虽然有些失礼，但还是转开了门把，幸好她的门并没有上锁。
映入眼帘的是她侧睡在床铺上，他紧绷的思绪总算舒缓开来，他轻手轻脚的走到她身旁，却瞥见她痛苦的拧眉。
嘴巴不断地喊着：「拜托你不要走......」
她此刻闭着眼，淡淡憔悴的模样，不再是坚强的蓝蔚宸，而是一个需要人呵护关怀的女人。
谭钰泉见她语调不自觉流露的心伤，不忍她被恶梦折磨，轻微的摇晃着她的肩，柔声的唤着她的名字。
蓝蔚宸在深沉的空间里，彷佛有听见有人在呼唤她的声音，到底是谁？她已经被人抛弃，撕心裂肺的疼痛逼得她无法呼吸，为什麽他们总是要离她而去？
或许她根本就没有拥有幸福的权利，所以上天才会夺去她的快乐，徒留她一个人品尝失去後的寂寞，她真的累了，想要永远都不要醒来，这样就不用面对清醒时庞大回忆的攻击。
呼唤她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也越发清晰，使她不得从沉沉的睡梦中醒来。
她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脸庞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的头沉甸甸的，意识在半睡半醒中。
方才呼唤她的人就是他？
而前方的那个人开口，「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只是见你一直没有出来有点担心你。」
蓝蔚宸的思绪终於慢慢回笼，她拾起搁在床头旁柜子上方的眼镜，看了眼时钟才发现自己快要迟到了，她立刻慌忙地站起身，但一股晕眩感猛烈地袭来，令她差点昏过去，幸好谭钰泉眼明手快的接住她。
经过这麽一碰触，他才惊觉她热的烫人的体温，而他立刻联想到昨晚她淋雨回来，身体受了点风寒，难怪会发烧。
「抱歉，我马上出门。」她急着挣脱他的怀抱，却被他的手按住，不让她逃脱。
「你都已经发烧了，还要逞强上班吗？」他一时情急便脱口而出，嗓音不自觉的偏大，脸色也凝重起来。
「只是有点不舒服，没有什麽大碍。」她现在只怕自己来不及搭上公车，这样铁定会迟到。
「公司就算少了你一个人也不会倒，更何况你现在的状况并不适合上班，如果连你都这麽不爱惜你自己的身体，还有谁可以照顾你？」他严肃地说着，最後发现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硬，便降低了音量。
「今天就乖乖待在家里休息，好吗？」
她的态度不再强硬，表情有逐渐软化的趋势，她思考着他说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或许今天上班会因为无法集中精神而出错，倒不如待在家里休养。
「我知道了。」她朝他微微一笑，这时候也只有他会关心她了。她随即打了通电话向公司请假。
「你先吃一些东西，等等再躺下来休息吧。」语落，他退出房间，接着听见大门开启又阖上的声响。
蓝蔚宸打理好自己，便踏出房门，吃着一个人的早餐，她发现他的那一份早餐都没有动过。
当她要回房时，他刚好回来了，他自塑胶袋里拿出两三盒成药，「我忘记问你感冒的症状，所以都买回来了，你吃完药就去睡一下。」
语毕，他走进厨房，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杯水，然後递给她。
「谢谢。」她吞下胶囊，灌了几口水。
原来他急着出门连早餐都没有吃，是为了要帮她买药。
「有些事情可以找个人倾诉，别把自己逼到绝境。」他音量不大的说着，却一字不漏的传进她耳底。
「说出来也无济於事。」蓝蔚宸知道他是在关心她，但是说出来也无法改变些什麽，不如不说。
「至少说出来心情会比较舒坦，因为有个人陪你一起承受痛苦的重量，这样你就不会那麽难受了。」他认真的神情望着她，「如果你把我当成朋友，我会很乐意聆听你的烦恼。」
曾经，似乎也有人说过和他类似的话语，但记忆却像是收讯不良的电视机，黑白交杂的画面让她无法连接。
疲惫逐渐占据她的思绪，药效开始发作，她敌不过浓厚的睡意，缓缓地跌入梦乡。
她看不见任何画面，眼前黑暗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是耳边隐约有谈话声。
「难过的时候说出来会比较好喔。」男孩稚嫩的的音调说着。
「为什麽？」女孩不解地问着。
「因为我可以帮你分担悲伤，你就不会那麽难过了。」
那名男孩，到底是谁呢？为什麽她会将他忘的一乾二净？是否因为不重要而遗忘了？
不管她再怎麽回忆，对於他的印象却总是模糊不清，像是窗外忽远忽近的雨声，彷佛是一场梦却又如此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