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有求点点头:「当时茅山派的掌门是我大哥,他的道术是很精湛的。我无法断定大哥当时有否猜出一些颜日诚数度上门的心机,不过我大哥公私分明,即便他真的猜出一些,也不会无视那些人即将面临的危难。我对颜日诚了解不多,但他的个性想是极难服人,那麽长一段时间能压下你哥想挑衅的心态,想必多少还是有感受到我大哥的真诚。」
「或许真是如此,我还记得哥就曾说过:若是茅山派掌门不换人,我们是没法子替爷爷讨回公道的。我想那番话,多少有些服气的意思。几年下来照顾爷爷,我们都以为他失智了未尝不好,起码从此再记不得那些往事,可是愤恨就好像紮根在爷爷心底一样,他无意识反反覆覆叨念的仍是与毛家有关。
「直到爷爷半年前病危,依然还喃喃念着皇极惊世书,我还记得哥那时怨恨的脸,咬牙说着:如果不是毛家伤害爷爷这麽深,又怎会连病到末期了都无法化下怨恨,我一定会在遗憾发生前替爷爷完成心愿。」
「不管是爱还是恨,都能让人执着到无法想像。」何有求轻轻叹气,「所以你们就计画来我天逸堂?」
月甄有些赧然:「因为哥说,茅山派似乎换了一个毛头小子掌管,一定能有机可趁。」
何有求听了,忍不住翻了眼皮:「我懂,反正我看来就不如大哥可靠。」
「本来哥很冲动,说是直接来硬的,瞧你身板瘦肯定打不过他,乾脆抢了书就走。」何有求垮了脸频频摇头,想反驳什麽都嫌费劲了,月甄捂嘴偷偷一笑,「听哥这麽说,我反而担心会酿祸,连忙提起天逸堂正巧有应徵启事,便提议不如让我试试。我一是怕大哥对茅山派的怨恨,会让他连一天都熬不住,二是觉得对方既能接任掌门定有几成本事,如果小觑不正弄巧成拙?」
何有求没好气道:「幸而你有自知之明,若是你哥,我两三句就会把他请出去。」
「只是我根本连皇极惊世书一眼都没法见到,师父守着紧,我也找不到机会,就算几次你信任我留我下来看门,我翻遍了每一处依然没有线索。哥对我没有半点突破而焦急,後来知悉你有收徒的打算,我连忙安抚大哥,说道如果我有机会当你的徒弟,不定师父会看在师徒情谊又或者传承,而将皇极惊世书交给我,这样一来就不必动干戈。
「没想到师父早已打算要收复生为徒,我见复生百般不情愿,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就在那天酒吧开幕,小玲姐突然提到我,我那时心底真的很高兴,可是原来你们只是想激复生,这结果让我们很灰心。後来爷爷的状况越来越差,走了鬼门关一趟,我们就再也不想忍了。」
听了这麽多,何有求总算知道了来龙去脉,他拍拍月甄的头,语重心长道:「我全都明白了,我不怪你,这件事说开了就好。你爷爷的病真的没法子再救了吗?」
「爷爷失智就已让我们心力交瘁,加上他年纪大,一些老人病无法根治。我不是不想说,只是见师父似乎很紧张那本书,而且又从爷爷那儿听闻有关书的一些事,我就想皇极惊世书定是茅山派不传之密,这麽重要的书,师父怎可能会放心交给我。但知道那本书原来什麽也没有,我真的觉得自己不知道在图什麽,到头来还是没法圆爷爷一个心愿。不错,爷爷是不像其他人一样疼爱孙子,但总是......总是已尽力将我们抚养大了......」月甄难过不已,眼眶一湿,又差点掉泪。
「别哭,不管你爷爷有多少遗憾,但至少有件事他绝对不会遗憾,就是你们的孝心。」何有求赶忙掏出面纸,再说几句话安慰,毕竟女人的眼泪总能化腐朽为神奇,连大奸大恶的人都宁可放下屠刀,就因为不忍心。何有求怎麽都得尽快阻止山洪,以免一发不可收拾。
月甄接过面纸,用力擤了擤,说到此处,该交代的也完了,还想再说几句求谅解的话,陡然间却听见不乐的声音传来:「好好的干嘛哭,他骂你了?」颜日诚不知何时开了门,神色颇是狐疑,心中却暗想,倘若何有求真有胆子骂月甄一句,他非要何有求吃不完兜着走。
「没有,师父怎会骂我,我只是跟师父提起爷爷的病,有些难过而已。」月甄赶忙擦乾眼泪,「你找我?」
颜日诚望着他俩一会儿,才道:「不是,是马小玲醒了,所以跟你们说一声。」
何有求二人双双站起,一前一後走进病房,正当何有求尾随月甄一道进门,颜日诚陡然间反手将门关了,毫不客气挡在他身前。何有求差点与他撞个正着,连忙退了一步,莫名吃了记闭门羹已颇为不乐,瞪着他道:「你想做什麽?」
「这当头我没想对你做什麽,不过我告诉你,月甄做的事都是我计画的,要怪也怪不到她。你最好别让我知道你骂过她一句,否则我不会让你好过。」颜日诚瞪着一双眼。
何有求冷着脸:「你有这脑子计画吗?」
「你倒挺自大的。如果你认为自己比我聪明,怎麽就算不出月甄去你天逸堂谋什麽?」颜日诚哼了一声,「我怎麽看,都觉得你不如前任掌门。我听况天佑说,那前任掌门是你大哥,当年我初次前去挑衅,他就察觉我是为了什麽而来,言语中几番向我暗示。月甄在你天逸堂却有数月,你依然什麽都察觉不出,真不懂你为何有脸自大。」
「现在非常时期,我懒得跟你在这耍嘴皮,请你让路。」何有求伸手想推开他,却让颜日诚重重拂开,凌厉对他警告,「我勉强当你真的很聪明,可你却被蒙在鼓里,让我不由得认为你一时被蒙蔽是因为别有居心。别以为月甄可爱天真,你就可以喜欢,我是不会让她跟茅山派的任何一个人有牵扯,我留在这里不是因为原谅你们,你最好搞清楚。」
何有求压着怒火,郑重道:「你也最好搞清楚,我何有求若真喜欢一个人,你一辈子都阻止不了。我若没有半点意思,就算跪着求我,我也不会喜欢。当然,我对月甄的想法就是後者,让开!」
「好啊,你还真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了是不是?」两人在门处僵持不下,倏地房门又再度开了,两人立即闭嘴。月甄探出半张身子,糊涂看着他俩,「你们在聊什麽,小玲姐醒了,怎麽还不赶快进来?」说着,自己转身又走回房里。
何有求忿忿瞪了颜日诚一眼,用力撞开他的肩,大步走进屋里。马小玲一见何有求,立时伸出了手,惨然一笑:「有求,真好,你还在这儿。」
何有求赶忙握起那只手,笑道:「你就要生孩子了,我怎麽可能会离开呢?」
「对不起,当时我控制不住自己,一定令你们很为难。有些事我都记不大得了,听天佑说了一些,我才知道,对复生更感到抱歉。」马小玲转头望了几眼复生,歉疚地拍拍他的手,才又回头对众人道:「因为我的事,差点伤害了你们,我心中真的无比自责。」
何有求忙道:「别说这麽多,你要保持愉快的心境,才有精神应付下个难关。我们都会守在你身边,你不用担心。」
马小玲微微一笑:「我知道。现在想想,我真的比其他人幸运许多,能有各位对我如此的关怀。」
「小玲,你才刚醒来,身体又还没养好,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持体力。你想说什麽,等孩子生下来了,我会替你好好谢谢他们,你就再多休息一会好吗?等时辰到了,你还需要体力应付的。」况天佑轻轻顺她额上的发丝,嗓音温柔而又爱怜。
「好,再让我说几句,我就休息。」马小玲乖乖点头,却对颜日诚伸出手来,「不破......」
「我不是完颜不破──不,严格说来,我的确也是,但......」颜日诚颇觉得疙瘩,但见众人朝他望来,个个恳求的神色,顿时又将话吞回肚里,勉为其难往前一站,握住马小玲的手。
马小玲泪水盈眶:「你是谁我知道,但我想,也许不破还是能听见我说的话,就算他真的感受不到也不要紧,你就暂时勉强当作是他好吗?」
颜日诚忙道:「当然可以了,你想说什麽,尽管说没关系。」
「我返回宋朝时,你救了我一命,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谢谢,现在你又为了救我的孩子,甘心牺牲,这辈子我都不知该如何答谢你了。我想,孩子出世的时候,你能不能做他的义父?孩子是你牺牲性命救下的,为了这份恩情,我一定要他好好侍奉你。我夫妻俩难得能有孩子,肯定无比疼爱他,到时将他疼得顽劣不堪就不好了,有你帮着教,他一定不会走入偏差。」
颜日诚愣了愣,一时间不敢答应,他虽是完颜不破的後世,但马小玲说的这些算来也不是他的功劳,他怎好意思接受这份心意,连忙望着众人求助。况天佑重重点头,盼他答应马小玲的心愿,眼见其余人纷纷点头,颜日诚心中一叹,终於笑了笑:「我答应你,虽然这不是我的功劳,但我想他会乐於接受的。即使我也顽劣不堪,但为了孩子,我一定会做出榜样。」
马小虎轻轻将马小玲的手牵回被褥里,轻声道:「好了,小玲,你再睡一会儿。孩子才刚喂足人血,要给他点时间缓好气力,等时辰到了,我再叫醒你。」说毕,便伸手在马小玲面上缓缓滑过,转瞬间,果见她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