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酹江月 — ‧12

穆桓离去之後,初星冷硬似铁的面容稍稍退去,但仍是冷得吓人。

本就一身傲骨的她,向来不需要也不稀罕别人的帮助,人是善变而难以信任的,雷风帮中那些庸人们镇日满嘴兄弟道义,追杀她倒是一点不留情面。

除此之外,她亦不喜欢欠着人情债,彷佛那是一种示弱,人情债对她来说比血债要沉重许多。再者,人情债也未必真是人情,有时候,人情只是一种利益交换的伪装,她讨厌人活得那般虚伪。

就像雷风帮众表面上尊重她,私底下对於自己以女人身分竟可以攀爬至如此地位,早就有所不满与闲言闲语,在她背後所四处流传的,不外乎就是她与帮主有私、一切都是用身体换来的云云。

毕竟不是她的对手,才只能用这种中伤的方式来一吐怨气。初星冷眼默默地看着、听着一切,但不屑理会。

若不是这回伤得忒重了,她也不会接受他的帮助。

但也正因为救她的是这样一个圣洁无瑕的男子,才让初星相信了原来这世上是真有君子的,才让她头一次安心地将自己的命交在一个才二度见面的男人手里。

可惜这样的人,寥落无几。

她不喜欢欠人情,所以江楚的这份恩惠,她日後会想办法还清;或者,她现在的离开就是一种报答,如穆桓所说。

沉思半晌,初星取下衣架上自己的那套黑色旧衣,那是洗涤过後江楚挂上的,置挂得妥妥贴贴。虽然洗得乾净,但连日奔命而有些残破的部分却仍是褴褛。

江楚毕竟是个男人,对於织纫缝补之事不精通也是没办法的事,反正初星一点也不介意。

那是生存的痕迹。

初星轻盈地褪下白衣,换上属於自己的黑衣。觉得好似又回复到过去幽闇冷情、那般孑然的自己。然後她伸手取来床头的佩剑,配在腰间,古铜色的剑鞘上雕着日月星辰,剑柄上镶着一颗瞳眸大小的夜明珠,澄澈却冷冽,配在她一袭黑衣上,更显寒芒。

在踏离房间时,她回头望了这个自己待了几个日夜的一方空间。

然後,转身离开。

初星没有目的、漫无方向地走,或者离开江府是她唯一的方向。一直走到江家占地辽阔的府邸及宅院消失在自己视线可及处,初星才忽然想起──

自己,竟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而那个晴朗的早晨,过了正午,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

日落前,江楚回到了江府。先陪着母亲回房安歇後,江楚回到属於自己的院落。细心地收起打了一路的伞,推门入院。

江楚的脸上带着少有的倦意,源於昨日的一夜无眠。

『你想跟我讲什麽仁义道德的大道理吗?』前晚,初星嗤之以鼻地说。

对於她视道德於无物,江楚心中并没有因此而作任何负面的评断。真正让他难过的是,初星看着他的眼神,不是冷漠,而是带着一种无可拯救的绝望,一种自己把自己抛入无间地狱、自弃的绝望。

他觉得彷佛是自己伤害了她,彷佛是自己用了『任意杀戮』四个字便定位了她,教她毫无辩驳的余地。

对於自己的失言,他觉得有些懊恼。以至於昨晚他什麽都没说,也不知道该说什麽,便迳自出房了。然後在後院的亭子中看了一整晚的月亮。而身後卧房里的灯火,却也跟着他没阖上的眼一样,昏黄地亮了一整夜,直到日出前,才因烛芯烧尽而灭去。

他步入房门,脚步依旧轻而沉稳。

房中,跟昨日一样的是,不见一丝初星的身影;而跟昨日不同的是,初星走了,她当真离开了。

环视空荡的房内,看着床榻上一袭被褪下的白衣,是自己旧有的,江楚便知道她离开了,原本有些担忧而紊乱的心绪,回复到如止水般平静。

只愿,她此去後一切安然无恙。江楚眼眸透过半开的窗外,看向无尽的远方,心底思愿。

此後,江楚病了一场,众人都当是那日下午的那场雨,让江楚受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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