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初恋的道别05
05
「你真的愈来愈不像话了，平常不认真念书，喜欢到处惹事生非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连我也拖下水？拜托，我像是那种吃饱撑着没事干，可以陪你一起发神经的样子吗？你高兴怎麽玩就去玩，没关系，但是我还要念书耶，别什麽都扯到我，好吗？」在公车上，沛涵忍不住责怪妹妹，「而且你也应该想想，自己都二年级了，就算没有编进资优班，难道你就不用考试、不用念书了吗？爸妈辛辛苦苦赚钱来让我们付学费，可不是为了让你去学校胡搞瞎搞的，都几岁了，也应该懂事一点了吧。」
「别把我说得十恶不赦的样子，比起你，我平常的表现也不差吧？」沛渝嘟起嘴来。
「对，你很聪明，但是那又怎样？你把你的聪明都用到哪里去了？」
「至少我每个学期都会上台领好几个奖。」沛渝抗议。
「那种关起门来，在学校里面办的比赛有什麽用？推甄能用得上吗？人家看的是全国性的成绩，谁在乎你在学校里面得什麽奖？而且，体育班的那些人不用考试，人家光用保送的就有学校念，所以平常可以尽量玩，那你呢？你以为自己跟他们一样呀？」
「烦死了，不要再罗嗦了啦。」皱起眉头，沛渝的嘴嘟得更高，还把头给别过去，作势不想再听。
看到这样子，沛涵也无话可说了。从小到大，她们总是这样，每次妹妹爱捣蛋，闯了祸，她这个做姊姊的总希望在父母发现前赶快帮妹妹善後，同时也会叨念几句，但每一回也都像这样，沛渝总是不肯乖乖认错，讲不赢姊姊时，就乾脆嘟起嘴、别过头，装死到底，什麽也不肯听，让沛涵只能瞪眼，却偏又拿她没办法。
公车摇摇晃晃，已经晚上九点五十几分，眼看着一天即将结束。沛涵回教室晚自习时，果然被辅导老师骂了几句，她忍气吞声没说话，但心里一直有种异样的感觉，她当然也记得那天在麦当劳里，沛渝跟章佑城那番自作主张的对话。但刚刚在篮球队办公室里，自己为什麽没有立即否认？当大家兴致高昂地追问起所谓的「约定」，而章佑城还自鸣得意地跟大家胡诌一番时，自己怎麽没有勇气起身辩白，甚至乾脆夺门而出就好，却偏偏还坐在那里，只会羞红着脸，最後还任由那些爱起哄的男生们冲着自己叫了几声大嫂？这真是太荒谬了吧？
一整晚的自习，她始终心不在焉，结束後，发现沛渝一个人站在校门口，问了才知道，原来那群男生们还在收拾办公室里的一片狼籍，章佑城特别请沛渝帮忙，托她在校门口等着，要她先拖住晚自习下课的姊姊，他说还没听到这位真命天女亲口答应生日愿望，而且也已经跟宫城约好，要一起骑机车送她们回家。
一听到这话，沛涵吓得花容失色，如果搭了男生的机车回家，被爸妈看到了，那岂不是天翻地覆了？她二话不说，拉着妹妹立刻走人，赶在男生们尚未出现时，急忙跑到公车站牌边，心急如焚地等待公车到来，一见到公车，也不迟疑，拉着不肯一起走的沛渝上车，然後就开始唠叨。
但现在可好，沛渝也闹起脾气了，两个人完全没话说，身为姊姊，沛涵除了自己的矛盾心情外，对这样活泼任性的妹妹，她也感到一点内疚，两姊妹就读同一所高中，她长期以来都只顾着自己的课业成绩，却疏於对妹妹的照顾，才让她玩疯了，对此，她认为自己有一定的责任。到了该下车的站，沛涵按了钮，本来还担心妹妹闹脾气，会不肯乖乖移动脚步的，没想到她跟在姊姊背後，居然也乖乖地下了车。
站牌离家还有点距离，走过大马路後，又是一段长长的巷子。行人穿越指示灯号闪烁着倒数秒数，时间已经不多，小绿人从悠哉漫走变成了小跑步，沛涵大步就要跨过，但却又瞥见身後没人，她一回头，原来沛渝还站在人行道的边缘，没有跟上来。
「又干什麽了，还不快点走？」她叫了一声。
「你敢说自己不喜欢他？你如果不喜欢他，为什麽刚刚不当着大家的面拒绝？而如果你喜欢，又为什麽不敢承认，却要把脾气发在我身上？你以为我真的是吃饱撑着吗？做人可不可以坦率一点，要就要，不要就不要，要怪我怎样怎样之前，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吧，好吗？」虽然不到大声嚷嚷的地步，但沛渝站在原地这麽说着，声音却也不小。
「你在胡说什麽？」吓了一跳，没想到妹妹会忽然在大马路边这麽嚷着，万一被听到了怎麽办？她赶紧左右张望了一下，幸好附近没人。
「就一句话，别把问题怪到别人头上，你只问问自己，到底想或不想。」瞪着姊姊，沛渝说。
苏家四口人住在巷子里那公寓的二楼边间，当初苏爸爸不选一楼，是为了避免人车进出嘈杂，而不选二楼以上，则是怕哪天火灾发生时逃难不便。这个小小的公寓格局方正而齐全，本来两个女儿睡一起，还可以空出个客房，但沛渝上了国中後，坚持要有自己的空间，所以才变成现在的分配。
这房子是苏爸爸劳苦半生後才买下的，他们夫妻一起经营小面摊，摊子就在离家不远的捷运站附近，平常大约晚餐时段後就会准备打烊。以前两个女儿还小，苏妈妈得在家照顾小孩，现在孩子大了，她才有时间可以帮着丈夫一同打点面摊工作。
晚上十点，苏爸爸躺在卧房的大床上看着电视，苏妈妈则还在厨房里张罗消夜，一切都如同往常，只是今晚两个女儿的状况有点不同，大女儿一脸古怪，不怎麽说话，而小女儿晚归没有报备，虽然是跟姊姊在一起，但显然两个人是吵架了，她嘟着嘴，连消夜也不吃就进房间去了。
「又吵架了？」苏妈妈身型有点矮胖，岁月在她脸上已经留下了不少痕迹，不过因为常保笑容，总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端了一碗面到桌上，有沛涵最喜欢的贡丸与半熟蛋，另外还放了一大把青菜，满满地几乎看不见面条。但沛涵拿着筷子拌了几下，却没跟平常一样开心地吃着，妈妈於是问她。
「没事啦。」沛涵摇头，不想让母亲担心，勉强还是吃了一口青菜。
「要不要叫你妹来吃？」
「算了吧她。」沛涵又摇头，她很想说的是这丫头哪里还吃得下，一整桌的垃圾食物她不晓得吞了多少，怎可能还吃得下消夜的面？不过这话硬生生又吞了回去，她知道父母亲虽然慈祥和蔼，但平常对小孩的管教还是非常严格，如果让他们知道女儿在外面跟一群不念书的男生鬼混，只怕会大发雷霆。
「你这个做姊姊的有空也要多管管她，别让她这麽放肆，看看现在都几点了，这麽晚才回来。」妈妈说着，把原本要盛给小女儿的那碗面又倒了回去。
「我要管，那也得她愿意被我管吧？」鼻孔里哼了一声，沛涵吃起面来，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还能怎麽去管这个妹妹呢？从小到大，两个人发展出来的个性本就截然不同，这个妈妈自己也很清楚吧？他们都管不动了，要这个姊姊怎麽管？再说，她哪里还有时间去管，现在卡在这个尴尬的局面里，她连自己的心意都左摇右摆了，哪还管得到妹妹？
第二天早上，还延续着昨晚的冷战，两个人完全没说话，背着书包出门，搭车到校，沛涵拎着妈妈准备的早餐要进校门，可是妹妹却说她要再去买葱抓饼。两个人在校门口分开後，沛涵一路走到三年级的教室，那中间有好几次，她都很想绕去篮球队办公室找章佑城，很想跟他说清楚，就算她可以承认那份好感确实存在，但最多也不过仅止於此，要谈更後续的发展，现阶段则是万万不可，一切至少都得等她考完试再说。这应该是最後底限，沛涵跟自己说，也很想跟章佑城这麽说。对他的那份青睐，沛涵惊讶、惊喜，但真的不敢接受。
「你昨晚没睡好吗？」一到教室，没有吃早餐的胃口，她翻开英文单字簿，但完全没办法进入状况，接连打了几个呵欠，差点就要趴在桌上睡着。鸭子忍不住问她，还说这满眼血丝跟黑眼圈的样子看来，就跟过年时打了三天三夜麻将的人没两样。
这件事至今还不晓得该怎麽跟鸭子说，沛涵心里踌躇，正在思量着如何开口，鸭子似乎察觉了异样，又问：「该不会出了什麽事吧？」
「你知道那个章佑城吧？」犹豫片刻後，沛涵决定鼓起勇气，压低声音问。别人可以瞒着，但鸭子算是她最好的朋友，至少她想听听鸭子的意见。
「哪个章佑城？」鸭子一愣。
「体育班的，篮球队的那个，昨天是他的生日，我晚自习开始前，去了篮球队办公室参加他的生日派对，他说他有一个生日愿望，但是我不晓得该怎麽办。」沛涵低声说，而鸭子果然不愧是她最亲密的挚友，不用继续说明些什麽，光是这短短几句话，再加上眼神的交会，她几乎已经猜到这会是一件什麽事，当下瞪眼张嘴，一时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你什麽时候跟他认识的？」没有立刻回答问题，鸭子比较惊讶与好奇的是先前的过程问题，只是沛涵还来不及讲故事，偏偏教室门口一阵骚动，她们不约而同转头看去，却是一个穿着白色球衣的大男生站在门口边，他也不管别人纳闷的眼光，就在那儿到处张望。沛涵大吃一惊，急忙要低下头时，章佑城已经发现了她，还喊了一声：「苏沛涵！」
那真是尴尬至极，即使班上同学不晓得内情，但大家总是疑惑不已，这个班级的学生历经两次分班後才集结在此，其实大多没有太深厚的情谊，只有少数像沛涵与鸭子这样从一年级就一路同班至今，但不管怎样，在这个大家都集中目标於课业上的班级里，突然出现一个篮球队的大男生，而且还是校内风云人物，他们难免惊讶错愕，有人转头看像鸭子，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麽事，但很讲义气的鸭子却一摊手，示意自己也毫不知情。
不想引发更大的骚动，沛涵又急又恼，她并不像鸭子说的那样从来没有脾气，只是不知道该怎麽发作出来罢了，快步走出教室，也不理会章佑城说什麽，一路迳自往走廊边去，而章佑城则跟了上来。在长长走廊的尽头，清晨阳光斜映中，两个人彼此相对。
「你到底想干什麽？现在是早自习的时间，就算你不用念书，但我们班的人都还要自修。」沛涵真的有些生气了，她说：「有什麽事，难道不能等我考完试再说吗？」
「别的事可以，但这件事却不行。」章佑城摇头，「我昨天一整晚没睡，就是为了等天亮，急着想来学校找你。」
「要找我，你可以打电话或传简讯，也不必这样跑来，你有没有考虑过，这样做，我们班的人会怎麽想？」
「他们要怎麽想，那是他们的事，我不在乎。」章佑城果决地说。
「但是我在乎。」而沛涵立即接口，还瞪着章佑城。
过了半晌，两个人几乎没再说话，沛涵虽然生气，但这股气势却很快地软弱了下来，她太不擅长争吵了，用几句话表达了自己的抗议後，接着应该怎麽办，她可一点也不拿手，比起个性骄纵的妹妹，她这个姊姊在这方面可差得远了。
「好吧，我只给你一分钟时间，有什麽话，拜托你快点说好吗？等一下我们班还要小考，我真的要进去了。」沛涵说起话来一点杀伤力也没有，她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一丝商量与哀求的味道。
「我喜欢你。」很直接地，章佑城也不再拐弯抹角。这四个字让沛涵全身一颤，尽管好几次在大家面前胡闹，但她却从没听章佑城如此直言不讳地告白。他说：「我要说的就是这麽简单，我喜欢你，但是你别问我原因，因为我自己也说不上来。」
「你如果连说都说不清楚，那我……我要怎麽相信这是真的？」嗫嚅着，沛涵浑身不自在，两只手连怎麽摆都不知道，只能碰碰手指，连头也不敢抬。
「我没办法说明，但不代表时间不能帮我证明，只要你愿意相信的话。」章佑城很笃定地说。
「好啦，那我相信，好吗？」沛涵一直担心会有老师或其他同学过来，她急着想回教室，又说：「那你现在快点回去练球，我也要进去准备考试了，好不好？」
「不好，」然而章佑城却摇头，他忽然伸出手来，轻轻握住沛涵的手腕，说：「你还欠我一个答案。」
「什麽答案？」被他这一牵，沛涵几乎都麻木了，急着想把手抽回来，但偏偏全身无力。
「你愿意接受吗？」章佑城话说得慢：「当我的女朋友，好吗？」
「一定要现在讲这个吗？」扭捏到了极点，沛涵的脸已经红透。
「点个头，或者摇个头，都只是一瞬间的事，不是吗？」
-待续-
点头承认情感，只是一瞬间的事；但答应一份爱，却意味了一生的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