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
待两人站定，她看见，车帐被毁、尘埃落後，那抹白色身影。
马儿惊惶地奔窜，待四周静下後，那人面纱下的红唇扬起一抹冷笑。
「真不像你的作风，银泷。」透着寒光的眸子微眯，紧紧锁着东方炽寒，「如此迂回的答覆，我能将它视作你负伤未癒的证明吗？」
东方炽寒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看似自若地回视白澐。
然而，漠璃看见了、听到了、察觉了；看见了他额际的薄汗，听到了他刻意压制的喘息、察觉了……他的异样。
他受伤了？明明闪过了白澐的攻击不是吗？
「白澐，你见过师傅了吗？」东方炽寒无视那带刺的言语，淡问，「师傅既已预测一切，你说，他何不亲自替大唐摘去那颗『灾星』？」
隐约猜到东方所想表达的事，白澐皱眉。
「那是因为，师傅他早看清了，就算天下无战事，大唐也必衰於内乱──」
是啊，那时候，他也是这麽说的。
她不想听、不想……
如果大唐真得民心、天下太平，又岂会有阎王殿和我们？
「……住口。」跃下墨色战驹，她朝两人迈出步伐。
「不论我是否回到泷澐殿，不论灾星是否现世，结局始终只有一个。」
师父所效忠的贤君、那个让你爹博上性命也毫无怨尤的皇上已经死了！现在在金
銮殿上的不过是个听信邪佞，不知民间疾苦的老头──
「住口！」如同那时一般，眼看她便要打上他的俊颜，但这回，东方炽寒却扬手截住了她。
「师姐……」他望着她，轻叹，「够了、已经够了……白家对大唐的忠诚、你所牺牲的一切……到这里便足够了！」
足够了？
白澐一愣。这话呀……她等了多久？
小时後，烈日之下、武场之中，爹爹从未和她说过。
长大後，沙场之上、军营之中，她已不再盼──
抬眸凝住那如镜般澄澈的墨蓝眼瞳，她笑了。
笑声，传入两人耳中……比哭还更加令人心寒的笑声。
低下头，剑尾的雪白色剑穗映入眼帘。
那是，一个名唤东方御的男孩亲手造的。
那是，她与男孩，以及镜夜之间的信物。
承载着三人孩提时代梦想的信物。
他忘了吗？忘了东方一族惨遭灭门，忘了他们三人之间的约定吗？
不，银泷他……放下了；原来，至终，只有她还停留在原地啊……凭什麽？他凭什麽如此潇洒的一走了之！
「你凭什麽，对我说这句话？」她抽开了凉透的手掌，向後退去，「银泷，我恨你。」
看见白澐往後退去，漠璃心头那剧烈的频率逐渐缓下。
然而下一瞬，白澐抬起脸来，望向了她。
不、不对！还没有结束──
「早知会有现在的局面，当时我就不该心软，从一开始就不该！」白澐咆哮着，在璃玥阁时，她就该杀了漠璃！如果她没有犹豫，今日，她不会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意料之外的反应，就连东方炽寒亦是一惊。
他下意识地将漠璃的葇荑紧紧握在掌中，将她护在身後。
「我现在想杀了谁，已无人能拦阻。」白澐手中长剑一震，「银泷，後悔吧！後悔你选择离开、後悔自己耗尽元神，去救一个『罪人』……」最後二字，白澐意有所指地看向漠璃。
耗尽元神……罪人？她吗？
漠璃一怔，被单悠和黑翼偷袭之时，也听见了类似的对话……
难道剑气之所以能自她体内驱离，全是因为──
怪不得！怪不得她从方才便觉得东方炽寒与往常有些不同。
以往，东方炽寒不论遇到何事皆从容应对，与她相斗时是、在炽璃村是、在盛怒的陆千回面前亦是！
然而今日他却处处谨慎，有所顾虑。原来，这全是因为救她所致？
东方炽寒喟然。
唉，本想最後再劝劝白澐，没想到反而……很不经意的把两人一道推入了绝境。
不用想也知道，此刻不论同白澐说什麽，她都已听不进去。
果然，没有镜夜在，这种九弯十八拐的计略根本不适合他这种一根直肠子通到底的人。
不过，青衣、雪、小玥一定都能够全身而退吧！他淡淡一笑。
希望他们……也别把泷澐军打得太惨才是。
白澐举剑，说时迟那时快，天边落下一道长鸣。
苍鹰？那熟悉的鸣声让漠璃下意识地抬首，似欲寻找那褐灰色的身影。
然而东方炽寒像是收到了什麽信号一般，打横抱起她，足下一点，朝谷内深处奔去。
「来得真准时啊，鹰兄。」准时到他有点想哭，准时到他差点以为两人会先死在白澐的剑下。
他无奈地笑笑，脚下速度飞快，头也不回的。
漠璃倚着他有力的臂膀，寻隙回望，只见……白澐的视线被苍鹰引去的同时，烟雾漫天。
那、那不是……她初见东方时，所施的伎俩吗？
烟雾弹！
白澐轻咳着，在浑沌的视线中试图寻找自己的墨色战驹。
哼，银泷该不会天真的以为，如今他的轻功仍能比战马来得快──
嗖──
飞箭，穿越了难散的浓雾，自白澐眼前划过。
鸣镝的响音，在箭头没入战驹腿际之时消逝。
马儿中箭，顿时失了平衡，庞大的身躯在落地时发出巨响。
原来……此地另有埋伏！
白澐凝神严防着四周，待烟雾散去，才施展轻功循向东方炽寒离开的路子。
「等、等等，东方兄──」漠璃紧紧环住他的腰杆，脑中想起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再等就要被捉回去剥皮拆骨了！」脚下没有丝毫滞碍。
虽说就这麽逃跑是有点不符合他脑中的英雄形象，但无奈他是真的无法对白澐出手。
既然武的不行，用嘴劝说也以失败告终，果然就只剩下最後一招。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我知道，只不过──」
她记得前头的两条路，一条路直达军营，自然不可能是他们的目的地；而另一条路嘛……她没记错的话，也不是他们该去的地方。
「那里是断崖啊！」她说着，耳边似已能听见流水潺潺……不，是轰隆作响的声音。
「我泗水。」他悠然道。
「然、然後？」
「跳河逃生，现下别无他法。」
看见他冷静过了头的反应，她明白他一定有自信能带她脱险，也明白这或许本就是他的计策，但……
「我不跳，死也不跳！」他泗水，可她却是名符其实的旱鸭子啊！
「漠璃……」他停步。
他停下了。
这念头才刚起，她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便发现两人早已奔至崖边。
原来他停下并不是放弃了，而是……眼下川流奔如野马、涛声隆隆！
「害怕吗？」他紧紧抱住了她。
看着他清俊的面容，感觉到他收紧了力道，漠璃脑中一片空白。
刹那间，她明白，眼前的男人……就算要他牺牲性命来救自己，他或许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在炽璃村中，他在黑翼掌下救了她，只求她毫发无伤。
在璃玥阁时，他不顾後果违逆白澐，只求剑气早日自她体内消散。
昏迷中，伴在她身侧的是他，他一直都在！
有他，她还怕吗？怕什麽呢？
「你撑得住吗？」她启口，意外地发现自己声线在颤抖。
「嗯，我不会让你有任何意外。」他低声说着，似欲抚平她心底的不安。
「不……」这才不是她要的答案，「你自己呢？你呢……」
※※※《续》※※※
作家的话：
不知道看倌们对白澐有什麽感觉？
其实小晴真的很喜欢她的，原先的白澐并不是什麽会被心绪左右的角色，
她在设定里是更为冰冷、更为孤单的。
但我真的心疼了（艹
有人猜到吗？她是阎王赋卷三的女主角喔ＷＷ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