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之中,只见一名男子有如闪电的身影不断穿梭,好似在躲避什麽,而距他约三里的後方,有一群人随着他的脚步紧追不放,男子脸上丝毫无惊惧之色,只有无奈。
眼见追兵不停追赶,他索性飞跃上树,藉由茂密枝叶隐藏起自己的行迹。
消失了踪影,追兵只能在最後看见他的地方来回寻找,他屏住气息,等候追兵离去,就在此时,他看见远方有一抹清丽人影缓缓靠近。
要是她再前进,势必会撞上这群牛鬼蛇神,正当他思考是否要出面,黑衣人已然发现这名女子。
带头的几人面面相觑,心照不宣的默契,举起手中刀刃,一个箭步飞向女子,却在女子面前一一倒下,其中一人的血液洒上她的脸庞。
男子站在她的面前,手中剑刃被染成一片灿红,他冷眼看着了无生息的黑衣人,他不是不能杀,只是不想杀。
回首一望,腥戾朱红掩不住她的细致脸蛋,左眼旁一条浅薄剑痕,是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容,男子眼中有惊讶,有猜疑,这个女子,他好像见过。
只见女子抹去脸上鲜血,纤手微微颤抖,她知道这是血,温热的液体,让她心中充满恐惧,就在男子准备开口时,女子双眼一阖,便失去了意识。
男子赶紧接住她倒落的躯体,内心有如海浪翻腾。
这人,是她吗?
夜幕低垂,三个时辰前,他抱着她找了一处观音庙栖身,火光映出他俩的影子,他眼中的担忧表露无遗。
她无碍,只是受到惊吓;她是该吓到的,观她穿着,应是一般农家女子,却撞见了这等残酷景象,这在她的人生中,恐怕百年也见不着一回。
当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女子已悠悠转醒。
她环顾四方,瞪大着眼睛,好似想看清这是什麽地方,不一会儿,从她口中吐出的话语却让人震惊,「这是哪里?」
望着介於他们两人中间的火光,照亮了整间寺庙,男子倏地无语,不知该做何回应。
女子撑起无力的身躯,脚步摇晃,好似下一刻她就要跌倒在地,看见此景,男子马上走到女子身旁扶住她,启嗓回道,「这儿是观音庙。」
沁入鼻间的淡淡香气,让人感到安心,她记得,在她昏倒前也闻到了这股气息,「我叫杜鹃,方才承蒙公子搭救,不知公子贵姓大名?」
「望昕。」他满心的疑问,不只是对於她的眼睛,更是对於她的身分,因为在他记忆中,有一人和她长得如出一辙。
杜鹃轻轻推开望昕的手,小心翼翼的往门外走去,但在门前有一个偌大的香炉,正当望昕要阻止她的时候,她却巧妙的避开了。
她是瞎?还是没瞎?
望昕耐不住内心困惑,将手伸到杜鹃眼前,左右摇晃,这时杜鹃不偏不倚的抓住望昕,「公子,我的眼睛确实不方便,我只能在有亮光的地方才看的到东西,而且我只能看到黑影,其他的便无法得见了。」
被抓个正着的望昕感到很羞愧,他居然对她做出这麽失礼的举动,「真是对不住,姑娘的眼睛为何会如此?」
「那是七年前的事了……」杜鹃的眼光飘得很远,好似把时光带回了从前。
自小,她就和奶奶相依为命,七年前,十岁的她提着午膳要给在山上采果的奶奶,但在半山腰时,听见远方传来刀剑铿然的声响,她停下步伐,不知是否该继续前行。
尽管理智告诉自己要离得越远越好,但她还是禁不住好奇心,悄悄的往声音来源靠近,不一会儿,她距离声响已然不远,当她一拨开遮蔽视线的草丛,映入眼帘的是一幕有如地狱的景象。
一名男子将长剑刺入躺在地上另一名男子的胸口,而他的鲜血,溅上了那名男子的衣裳。
她顿时惊愕的说不出话,想逃,但全身就像被定住了一般,完全无法动弹。
就在此时,持剑男子将剑拔起,一道剑气朝着她的方向疾驰而去,而後听到一声惨叫,她便不醒人事。
当她睁眼,只看见一片白光,坐在她身边的奶奶成了一团黑影,从此之後,每一件东西,每一个人,都只是黑影。
「相隔不久之後,我和奶奶就搬离了那座山头。」杜鹃说得轻松淡然,好似只是听来的故事,但身旁的望昕,双眉紧蹙,拳头握的死紧,甚至渗出了血液,他却完全没有知觉。
他知道这故事,因为那名杀人的男子,就是他自己。
那时他听见叫声,立刻奔至一旁的草丛,赫然发现一名秀雅清灵的女孩,从眼中涌出两道朱红滑过脸庞,他才知道,剑气误伤了她,瞬时,他的内心感到很深的後悔与愧疚,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就算他是无心,但她因他而受伤是事实。
头一回,他选择救人,他决定要救她,正当他准备抱起她去求医时,後方却传来不寻常的脚步声。
很轻,很柔,却很快速,是一名高手,而且不到片刻就能寻到这来。
那名高手若是看见屍横遍野的情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现下他带走女孩,反而会害她被当成同夥,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伸直的双手僵在半空,他知道他必须要走,可他真的放不下她,在他仍然犹豫不决时,脚步声已来到十步之外。
他不能再停留下去,他当机立断的施展轻功,离开了那场厮杀,也离开了那场相遇。
而後的七年,他无时不刻都在思念这个女孩,他也曾经回到初遇她的地方,但她却不知去向。
今日,他总算寻到了她,却没想到因他而伤的双眼,再也看不见色彩。
杜鹃没有查觉他的异样,继续言道,「我能握住你的手,是靠着火堆的亮光,而我现在看见的景色,就是一片黑加上一点亮,那点亮应该是月光。」她倚在门边,玉手高指圆月,夜晚的山林,在月色映照下,犹如画中山水,空静清幽,但她能望见的,只有这点明亮。
望昕缓步走至杜鹃身旁,大手搭上她的肩,清香立刻盈满杜鹃的鼻间,「是的,那是月亮,今儿个的月亮,很圆。」
明月当空,望昕在心中暗自许诺,他会守护她,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