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於,大学指考隆重登场了。
胡恩晋和吕柏豪刚好被分在同一处考场的相邻教室里。和大部分有大批「亲友团」前来陪考的考生很不一样的是,他们俩只有对指考「免役」的女朋友和哥儿们随行。
胡家爸妈是忙得没时间陪考,也不认为有这必要,他们家的孩子可不是温室出产的品种;吕家爸妈呢,则是非常想过过陪考的瘾,却让自家儿子打枪,说是他们来了只会害他更紧张,根本是扯他後腿,因而不大甘愿地作罢。
尽管如此,相较於胡恩晋的老神在在,吕柏豪还是显得忐忑不安。尤其是在指考最後一天数学科开始前的下课时间,他甚至焦虑到闹肚子痛,不得不跑厕所。
而考试铃声敲响前二十分钟,当吕柏豪第三次闹频尿之後,胡恩晋索性将他带来的数学笔记和参考书全抢了过来,然後……二话不说一把扔进资源回收的纸类垃圾箱里。
「胡恩晋!你到底在干嘛!给、我、捡、回、来!」吕柏豪当场激动地大叫,甚至抡拳揪起他的衣领,气愤难平地逼喝着。
「阿豪,你在干什麽?快放开阿晋!」李兆亭见状,惊愕不已地冲过去,使劲将吕柏豪架开。
「我在干什麽?你自己不会去问他!X的!」吕柏豪甚至激动地爆了粗口,胡恩晋此举无疑是压垮骆驼的最後一根稻草,让他长期累积下来的压力爆发了。
随後赶来的王婉婷也很生气,站在胡恩晋身侧,责备的语气十分不满:「吕同学,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动手动脚实在很没水──」
但她还没说完,胡恩晋就打断了她,「婉婷,这不关你的事。」接着又上前一步,屈指用力敲了下他的脑袋,沉声低吼:「你给我静下心来!你要是想临时抱佛脚,之前早就该抱牢了,现在才去抱已经连脚印都看不到了!考前一小时是给你沉淀心情用的,明不明白!如果那些笔记只是让你愈念愈焦躁,倒不如统统扔了。」
「……」吕柏豪让他这麽一吼,一下子没了声音,头也跟着低下,眼眶却慢慢红了起来。
眼见他瞬间低落下去的士气,胡恩晋又说:「柏豪,你说实话,你觉得我强不强?」
「你问这干嘛?」吕柏豪依旧不爽到极点,但他还是不得不点了下头。强者说话,就是有份量。
「那『强将手下无弱兵』这句话你总该听过吧?」胡恩晋一边说,一边又再敲了他的脑袋一下,「你以为过去一整个学期的晚自习,我教你是在教心酸的喔!你这家伙再没用,随便考考也是十二级分以上吧!不然你对得起我吗你!」
「喂!班长,你是敲上瘾罗?再聪明的脑袋都被你敲笨了!」吕柏豪让他念了这一顿,脑子似乎清醒了不少,半是羞愧半是感激地拦住他又要打下来的手。
「哼,像这种一碰到压力就当机的脑袋,乾脆换颗新的算了。」胡恩晋冷哼了声,踱回他们的据点,优哉游哉地等待考试开始。
「臭屁班长……」吕柏豪嘴里嘀咕着,但还是亦步亦趋跟了过去。
数学科指考开始前五分钟,他们俩纷纷拿起准考证、笔袋入场,吕柏豪还深呼吸了好几次,显然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而在胡恩晋准备转身走进教室前,李兆亭走到他身边,低声道谢:「阿晋,刚刚真的谢谢你了。我知道阿豪很紧张,可是我的安慰很没说服力,你那番话教训得真是时候,让他很快就安心下来。」
「呵呵,不用谢我啦。他这阵子有多用功,我看得比谁都清楚,如果让紧张平白消耗掉他的战力,那不是很可惜?总之,我对他挺有信心的。」
「嗯,我也是。等一下你也加油喔!」
「我会的,谢啦!」
等他们两各自踏进教室,钟声也准时响起,李兆亭一转身回头,却对上王婉婷直盯着自己看的目光,其中竟流露出极其明显的敌意,令她怵然一惊。
「……婉婷,怎麽了吗?」
「李同学,我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呃……好啊,你问。」
「刚刚,小狐狸说那不关我的事……你觉得这话是什麽意思?」
李兆亭被问得一头雾水。老实说,方才她只顾着压制即将爆走的吕柏豪,压根没心思听其他人都说了些什麽。
但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如果她保持沉默,恐怕会引起难缠的误会。所以她只好这样回应:「应该没什麽意思吧,我想。不过,要是你真有那麽在意的话,应该要去问阿晋本人,除了他自己,谁都不能代替他发言。」
「哦,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你跟阿晋很熟,熟到连我这个女朋友都自叹弗如。」王婉婷紧紧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出言嘲讽。
和胡恩晋交往这段时日以来,李兆亭这位「男朋友的好朋友」始终是悬在她心上的疑惑,且愈来愈刺眼。她不是没有试着说服自己别那麽小家子气,他们之间根本没什麽,但随着彼此日渐熟稔,她发现「四人行」总是有某一处地方,是她竭尽全力也无法打破隔阂、进而融入的,实在很难教她不去介意。
当心思细腻的她察觉到吕柏豪喜欢李兆亭的事实时,她觉得这是一个改变现状的大好机会;因此,她尽量用最不着痕迹的方式,劝小狐狸从背後推他们俩一把,若後来的发展如她所想,那便皆大欢喜。但,她依旧失望了。莫非是她太心急了吗?抑或是他根本不将她的话当一回事?……她不敢深想。
然而直到今天,她从小狐狸口中亲耳听见那句「不关你的事」,她终於明白了。她蓦地明白了,很多事,往往敌不过所谓的先来後到;而有些人,除非让对方先行退出,否则自己永远都只会是第二顺位。
你在说什麽?我听不懂。李兆亭很想直接回她这麽一句,很想。
可是,装傻向来不是她愿意做的事,也没这必要;况且对方也不会容许她用这种方式「和谐」过去。
於是,李兆亭只得无奈地表态:「婉婷,你是阿晋的女朋友,你们之间熟悉到什麽程度,只有你跟他最清楚,轮不到其他人来评断。我,自然也是『其他人』里的一员。」
「那,你可以跟我保证,你绝对不会对小狐狸有非分之想吗?」
「……」非分之想?这什麽跟什麽啊?李兆亭不由得愣住,却不是因为被戳中事实而作贼心虚,而是对这荒谬至极的要求感到无言。
「李同学,你为什麽不回答我?」这也是王婉婷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咄咄逼人的神情,「你是不敢,还是不想?」
「王婉婷,如果你是要找人发泄心底的不安,那你找错对象了。」
「你这话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但我只澄清这一次,等他们考完出来,我就不会再提半个字,你最好仔细听清楚了。」李兆亭的脸色异常严肃,一字一句抛出遭人污蔑的不悦:「我,李兆亭,不是你的男朋友,没有义务容忍你莫名其妙的情绪失控,更不会因为你的一句话,就跟阿晋老死不相往来。如果你对我跟他之间的友谊看不过眼,你可以将这个想法充分传达给阿晋知道;至於他要怎麽做,我无权干涉,可我会百分之百尊重他的决定。」
但,就是别随便给她乱扣大帽子,这罪名她担待不起!
王婉婷不禁冷笑,「你说得倒真大方,看样子你是有恃无恐了。」
「如果你坚持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随你便吧。」李兆亭耸肩摊手,懒得继续跟她吵这没营养的无聊话题,索性掏出手机,戴上耳机听音乐好转换心情。
王婉婷暗暗握紧了手,看着她漠不在乎走远的背影,不甘心的恶潮又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