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姑终究是死了。
在放暑假的一开始,安安静静的,简直就是非常平凡的一天。
小姑姑那麽轻轻的闭上双眼,什麽也没说的,走了。
你快乐吗?
小姑姑。
你活了这麽多年,也并不是非常多年,你快乐吗?
有没有每一天都是非常充实幸福的度过呢?
而你有没有因为我,多了那麽一丁点的不一样呢?
比如说,获得那麽一点母爱的付出的满足?
小姑姑在住院的时候,我都不曾开口跟她说话,也不是完全没有说话,只是都是无关紧要的日常话,不会掏心掏肺的讲些要好好过生活、把握现在、要过的比我幸福之类的。
不会的。
我和小姑姑之间,该说的都说了。
只不过以後的日子恐怕要孤单度过。
没有小姑姑细心温柔的照顾我,我该怎麽做呢?我该怎麽活呢?
我想你要走了,你要告别了…….
在医院里陪伴小姑姑的日子,张悬的这首我想你要走了,是我最常听的歌。
平平的、暖暖的,却又会忍不住让人流泪。
死亡最让人悲伤了。
而死掉的人最讨厌了。
把悲伤留给我们,却不会把天堂的光带给我们。
死掉的人最讨厌了。
可是小姑姑的死,却又让我有种兴奋难耐的感觉。
因为你会出现。
无论如何都会出现的不是吗?
小姑姑的丧礼,也是你恩师的丧礼,你一定会来吧。
我会等你来。
然後凝视你依旧容颜,笑着对你说。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你站在我的面前,用你依旧爽朗的微笑,眼神中不再带有过去的悲伤和担忧,那麽纯粹的正视我,像个平凡的大哥哥般的,你还是你吧。
而我,也还是我,喜欢你的我。
你就是这样,只要我一看见你,周遭的所有事情我都不会再注意。
我的眼里只有你。
不是过去、曾经,是一直都有,你。
「仁匡,怎麽了?」
一道轻柔的女声惊醒了我的沉醉。
我看见她很自然的挽起你的手,而你深情款款的看向她。
你们两个相视,如此的甜蜜,几乎都要把我燃烧了。
「这是我恩师的外甥女,她叫黄琦书,国中的时候我当过她一年家教。」
「喔!就是你常常挂在嘴上的书书呀!好可爱喔!书书,我是你张哥哥的未婚妻,我叫王静宜,你张哥哥很常说到你喔!他说你能考上好学校都是他的功劳,这个人真的很自大很糟糕对吧!他以前教你的时候会不会这样呀?」
燃烧,我浑身都像被丢进火坑一样。
过去……
「我不喜欢你….」
「你不要在幻想了!」
「书书!」
「我要结婚了,去美国。」
「书书,你放手吧。」
「我真的从来也没有喜欢过你…….」
「…………….对不起。」说完,我立刻跑走。
「咦?书书怎麽了?」
「…可能是太难过老师的过世吧。书书一直都很依赖老师的,老师的死对他打击不少吧。」
「喔….是这样呀。那…你得要好好安慰她才可以,毕竟你也算是她半个老师。」
「我当然知道。」
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吗?
过了两年,你就只是想要告诉我你有未婚妻了?
然後你提到我的总是…..不关於我的?
没有说我对你的爱吗?没有说我们在一起的过程吗?没有告诉她我们之间发生的任何一件事吗?
就那麽想要遗忘吗?
一辈子打死不相往来的那种?
为什麽要这样对我呢?告知我永远不可能跟你在一起的事实。
你就必须让自己那麽清清楚楚的割画一条界线表示你活在我的过去吗?
你是活在我的过去的人吗?跟小姑姑一样了?
但你不知道我现在还爱你吗?
等了你两年,不仅仅只是想对你说一句好久不见而已。
我还想对你说…….
我真的爱你。
我爱你。
不管参加姑姑的丧礼的人是多麽多,我只看的见一群穿着黑色衣服红着眼眶和格外刺眼的安慰。
这样隆重的丧礼,被爸爸搞得几乎不是丧礼的丧礼,真让我气愤。
我坐在屋子外的阶梯上,风吹着,暑气炙热。
低下头,这件黑色洋装是姑姑买给我的,她说我皮肤白,穿黑的会很好看。
但我没有想过我第一次穿它竟然是因为不得不穿的原因。
我不是没有黑色的衣服,相反的,我有很多件。
可是我就是想穿这一件参加姑姑的丧礼,穿这一件见姑姑最後一面。
我想这是我唯一表达对我爱的人说声我爱你的方式吧…..
「书书。」
我惊愕的转过头,浑身一颤。
「你坐在这里干嘛呀?发呆吗?怎麽不进去?」
「….」
「老师的死,你也不要太伤心了。老师是很满足的走掉,这样就好了不是吗?」
「嗯….我看起来有很伤心吗?」
他朗朗的笑:「不伤心,我还会安慰你吗?你也不算是一个冷血的孩子呀。」
对呀。我不算是,因为我有爱。
「嗯….」
「你高中有好好念书吗?之前听老师说你退步很多耶。」
「嗯…是蛮多的。」
「为什麽?」
「….呵呵,谈恋爱呀,谈恋爱所以退步了。」
然後你淡淡的微笑。
「真好,你长大了喔。会交男朋友了。」
我直视你,你也没有闪避我的目光,就那样静静的被我注视,静静的。
是用一种我们好久都没有那麽仔细的看过彼此的静静的凝望。
我才看清楚你此刻脸上的坦然。
是跟我在一起时没有过的坦然,原来你很快乐,现在。
「呵呵,你也长大了喔!都有未婚妻了。什麽时候结婚呀?两年前就说要结了,拖了那麽久都没有…..」
「毕竟我跟她都还在读研究所,是因为这个所以迟迟没有结。」
「喔…是这样呀。」
「以後你到我这个年记就可以明白了,有很多事是比两个人在一起更重要的。」
我微笑。
「你什麽时後回美国?」
「今天下午的飞机。」
「那麽快?!」我错愕。
「嗯,因为还要上课,不能因为私事耽误公事啊。」
「….」
「你干嘛又愁着脸?舍不得我呀?那就不要不跟我联络啊,我们可以视讯。」
「….好啊,那我明天就试试看,你要接喔!」
「当然。」你对我挑挑眉。
我笑,心里却是很痛的…隐隐的、闷闷的,扩散到我的全身。
每次一见到你,我就不像我自己。
我怎麽可能打给你呢?
你根本就是想太多。
当然我也一样。
我们是不是都把遗忘想得太纯粹了?
其实它并没有那麽简单做的到不是吗?
谁会忘记过去?
他们只不过是只字不提。
只字不提所以自以为忘记。
自欺欺人。
第五眼,不是想忘就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