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一个玩的浑身泥巴、披头散发的小姑娘跑进屋里，手里抓着通体冰凉的东西。「抓着冰蝉了。」
夏侯浅浅微笑，摸了摸漓儿的头，「去换身衣裳，浑身是土像什麽样。」
「好。」紮着两束辫子的姑娘，把冰蝉放在夏侯手中，像颗陀螺一般，转身又跑进房里。那一身邋遢掩盖不住她的灵气，一双聪慧的眸子，宛若湖中圆月，光彩熠熠又水灵生波。
夏侯烽煌看着她渐渐抽长地身影，不由得想起那夜的事情。
都九年过去。
那天的情景都还历历在目，像是从未过去，用尽一生也无法遗忘。
黑夜，北方今年特早降霜。
夜里悄无人声，安静的几乎让人窒息。
夏侯不知几日没有停下，买了辆马车，夏侯将宋温和沈医的屍身，放进里头，一路北上，气候尚且不够严寒，这一路早已让屍身发臭。
屍体腐烂的臭味，令人难以忍受，且此生只消闻过一次便无法遗忘。但夏侯像是没闻到那味道一样，披星戴月驾着马车一路奔到宋家门前。
「宋温，我只能把你送到这里，再远的路，我也只能送你到这儿。」他转头看着马车里头，却没有掀开车帘子。
又呆坐了一会儿，夏侯的身上似乎都结出了一层霜，一阵冷风吹来，惊醒了深思的他。他回头又看了一眼，这才走下马车，上前去拍了拍宋家大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开门的小厮见了是他，脸上露出了惊惧的神情。
想来也是的，名门大户自有自己的探子，此时的宋家恐怕早就知道他们的家主，宋温，是死於他之手。他想笑，却露出了一个哭的表情。
宋家的仆从一个个拿着棍棒从屋内跑了出来，将夏侯团团的包围起来。夏侯早已经没有什麽求生的意念，见了他们也没有什麽想要反抗的心思，若是能将他杖毙，岂不大好？
轻轻的白雪在夜色中落了下来。
落在放着宋温屍首的马车顶上，落在他跟宋家人之间。
他忽然听见一声「夏侯叔叔」，从宋家内院传来。
日後，他们会怎麽跟小漓儿解释他？那个夏侯，不是个好东西，亏你爹将他推心置腹，他却想也不想的便杀了你爹。
眼前忽然浮现小漓儿那张纯真的脸，从今尔後，这个小小粉团似的人儿也要恨他吗？
夏侯提气，旱地拔葱的跃起，没有理会底下那群乱得如炸锅的人们，夏侯直往宋家内院前去。
落在後院，正看见小漓儿在跟奶娘吵闹，说要出门去看他。夏侯心里一阵激动，那双眸子简直、简直跟宋温一模一样。
他飘然着地，还能听见前门的仆从大声的吵闹，他全然不管。奶娘跌坐在地，脸上惊恐万分，大抵见鬼也不过就是如此吧。
「夏侯叔叔。」小漓儿欢喜的朝他奔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他拦腰抱起小漓儿，看着她脸上毫无防备的灿笑。宛若这世上仅存的最後一道日光，直直照进他的心里。
「小漓儿，夏侯叔叔回来了。」
慕漓抱住了他的颈项，小小的身子赖在他的胸前。「夏侯叔叔回来了，今日没有烤甜饼，可奶娘给漓儿做了麻花卷。很好吃的。」漓儿还记得当时他要离开时候的约定，但他……
夏侯望着漓儿的粉嫩脸庞。
日後，他再也见不着小漓儿了，再见小漓儿的时候，她已将他看作是杀父仇人。倘若有日，小漓儿举起剑，用剑尖指着他的心口向他索命……
他心头一热，压下了从胃里涌上的酸水，勉强的笑了笑，问：「小漓儿，夏侯叔叔带你玩飞高高，好不好？」
小漓儿还没应声，夏侯已经跃出宋家。
他不接受，日後这个小孩儿，也会用那种厌恶的眼神看着自己。
宋温，你若地下有知，会不会怪我偷走了你的女儿？夏侯心里想。
可我欠她一个爹，便该还她，我这一生都赔给她。
离开宋家，神思恍惚的他，不知该往哪儿去，怀抱中的小漓儿又已经睡去。他想了很久，终於决定回到他长大的凌山上来。
他不是从石子里头蹦出来的孙猴子，他也有个长大的家。虽然这个家，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山脚下的小聚落，似乎也有点大城的模样了。山上他的旧居，虽然有些斑驳，但幸好还没倾塌。勉强弄出了一个乾净的地方让小漓儿睡下，夏侯拿着小凳子坐在院中，看着满天的星子。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师父。」
漓儿从房里走出来，见他失神，便出声喊了他，然後七手八脚的爬上夏侯的腿上坐下。又大喊了声：「师父！」
「怎麽啦？」夏侯无奈的抓下那个在他耳朵旁边大喊的小姑娘。
「漓儿抓到冰蝉了，来讨赏啦。」她一张小脸绽放出光彩。
「师父可没叫漓儿去抓冰蝉。」夏侯又好气又好笑，这小孩儿那活泼的个性是得自谁啊？宋温可没这麽不要脸。冰蝉也是她自个儿说要去抓的，胡搅蛮缠了两三日，终於给她抓着了，现竟拿来讨赏？
漓儿丝毫没被这句话打退，笑容更上一层的灿烂。「师父说了，假若有了冰蝉，以後就不怕虫咬了。」
他是说过这话没错。这山里小虫子多，每每见到漓儿白玉般的手上腿上都是虫子咬的小红点，他便觉得有些恼。这冰蝉是凌山才有的东西，幼时他见过几次，也不知怎麽的，普通的蝉儿只喝露水，这通体淡蓝的蝉儿竟然吃其他的虫子，身上又有股淡香，也因此别的虫子闻到这气味，便急着跑。
「漓儿从哪里抓到的？」他问。
「後头的杏花林。」慕漓乖乖的答。
即便知道眼前这小丫头只是在装乖，但夏侯还是不由得为了这粉团儿似的人儿软下态度。
「不是让你别去吗？」夏侯口气有些不悦，「你要走进去迷路了，师父可不救你。」
「漓儿没进去，只在外头。」慕漓急忙辩解，「漓儿拿了一些蜜抹在外头的几棵杏花树干上，今日就抓着冰蝉啦。漓儿没进去的。」
他自然明白，那杏花林中有他幼时布下的方阵，她若真进去了，现在八成还困在里头。「那漓儿想要讨什麽赏？」
一听这句话，慕漓马上跳下夏侯的腿，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新衣裳，瞧，这身衣裳太小啦。」
啊，确实。那衣袖都短一截了。夏侯暗暗斥责自己怎麽没注意到这事儿，一边却笑着颔首，道：「成，师父明儿个就拿新衣裳给漓儿。」
「漓儿也要跟师父下山！」慕漓大声的道。「漓儿知道师父都趁漓儿睡时偷偷下山！」
夏侯含笑的脸庞，忽地沉了下来。「不行。」
那山下是这般阴狠，他不愿让漓儿冒险！
如同夏日的雷雨将落时的阴沉。
一大一小的人儿谁也没退让的僵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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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波兔：
228连假，大家有没有去哪儿玩啊？
这种时候真想要去武陵看看樱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