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风远,莺燕静幽坊;妆褪宫梅人倦绣,梦回春草日初长,瓷碗试新汤。」
距离赵府约几公里的寻香客栈二楼,客栈原名不叫寻香,而是某日开始的六马仰秣的歌声,吸引人来人往的街道瞬间停住脚步,透过那清新脱俗的曲调及新莺出谷的清脆唱出曲子中对良人的深深思念,将路上行人吸引至客栈。这不是第一次了,唱歌的人总是神出鬼没,亦有纨絝子弟攀墙踹门,最後总扑了个空,徒留满室淡淡的花香及胡琴一把。
三天後,歌声重现,几个官人不顾劝阻硬是闯入房间,也只见着了瞬间消逝的影子及胡琴。
於是乎,老板索性将二楼的那间放置胡琴的空房开放有缘人前来参观,一次收几十两,倒也海捞了不少;加上那诡异的优美歌声亦仅出现在白天,老板聘请了几个毫不知情的老妪定时打扫房间,也只闻过淡淡的清香,什麽影儿都没见着。於是,传说不胫而走,许多外地的贵客会特别指定这个房间,可有人住的时候便毫无声响,简直就像仙人一般,神出鬼没。
时间一久,什麽鬼魅魍魉都给说书的发挥得淋漓尽致了,甚至还有夜半巡逻的男人绘声绘影地说他见到了窗户自己推开,一个穿着白衣的妙龄女子倚在蜡烛胡琴旁落泪,那楚楚可人的模样令人生怜,但随即微弱的烛光像是发现有人注目般瞬间熄灭,窗户阖上,房间又恢复到原本阴森的模样。
於是,客栈在两年前更名为寻香,让当地的居民还有机会欣赏到余音绕梁的美好歌声,亦让外地客更容易寻得。
来到客栈之前,赵扬亦停下脚步,可他在此居住多年,根本不受歌声影响,他的目标是立在最前头,身材相当矮小的黄裳男子;说时迟,那时快,赵扬一个箭步向前重重地拍了对方的肩膀一下──
「黄微之!」
「靠……啊?」转身见到是笑脸迎人的赵扬,原本面目狰狞的黄微之眼角瞬间一个抽搐,或许是意识到刚刚那单一字的问候引起大街小巷市井小民的惶恐眼神,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气息,然後咬牙切齿,笑:
「啊……原来是赵兄,有、何、贵、事?」
「好──啦!」热情地环住黄微之的肩膀,赵扬看上去硬是高过他好几个头,加上黄微之面目清秀,更加显得小鸟依人地蜷缩在他怀里;几个经过的良家妇女都要害羞了,用圆扇故作镇定地掩着嘴儿偷笑,说的却是这两个大男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如此公开地坦承两人的奸情:
「微之微之,咱们找个地方谈话好不?这儿人多不方便哪!」
虽是这样半强迫的要求着,黄微之也不愿让步,冷哼一声回道:
「什麽不方便,有ㄆ……话快说!」
这两个人自私塾读书便排在左右两旁,也不是好同学、好朋友的身分,两人一路竞争过来,偏偏这个赵扬就是什麽都略胜一筹,到最後连身高都硬是赢了黄微之,实在讨人厌到了极点!或许这也是所谓的瑜亮情节,总是笑脸迎人的赵扬与生性好斗的黄微之竟成了莫逆之交,虽口头上相互争锋,可也互相珍惜得来不易的友情,偶尔见面拌拌嘴,倒也算是生活中另一种乐趣。
「啧,我要谈的是──」低下头,刻意忽略周遭细碎的语句愈加大声惊喜,赵扬只在黄微之耳畔轻吐了两个字。
怔愣了下,像是意识到这个问题似乎比自己想像得更加严重,确实不便在大街上公开讨论;但那歌声未止,又非日日皆有,这对喜爱音乐的黄微之而言根本是人生中最重要之乐事,岂能说走就走?
感觉得出好友的迟疑,赵扬抬头望望那好似遥不可及的二楼,然後指指客栈里头:
「无妨,里头见了。」
「怎麽这麽急着要谈?都这麽多年的事儿了……」
「小梦仙回来了,你说这急是不急?」
「梦……欸,是你提过的妹妹?」
「是我疼爱的妹妹!」刻意强调疼爱两个字,赵扬哈哈大笑着先是摸摸想闪躲却无处退缩的黄微之的头,然後昂首阔步,先行进入了客栈;此时歌声亦轧然而止,在场众人无一不发出赞叹声,缓缓散场。仅留下黄微之一人,还细细品尝着遗留在空气中的每个音符,一边碎念着今日出门前忘了占卜、运气不佳,犹豫许久才走进眼前那异常高耸的寻香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