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我完全对少年上瘾了,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还是得了什麽怪病?
偷窥上瘾变态潜在心理症?
我完全无法相信自己变成了有精神疾病的变态。
为了整理思绪,我把对少年的疑问一一写在手帐的记事栏里,当我整理完以後再仔细看了一遍,深深发现要不是我太会抓重点,就是根本有病。充满问号的第一名当然是「为什麽不走过去」,第二名是「你对人一直都这麽冷淡吗」,第三名则是「你觉得是你怪还是我」。
也许我们两个都是怪胎。
我有点脑羞的把手帐丢到地上,然後自己熟练的滚到床上。这些事就让他船到桥头自然直吧。总有一天我一定会知道的。没有什麽好烦恼的。我这个白痴,好像一直都在给自己找麻烦。庸人自扰的蠢蛋。
寒假的结束前一周,我爸妈突然决定要出国玩,那是我难得能把少年抛在脑後的愉快假期。不过开学日我委实被他吓了一跳,因为我远远的就看到一个背影像少年的平头高中生站在平交道前,根据推论,除了少年外不会有其他人做出这种奇怪的事,但是我还是无法相信少年把那头好像很柔软好摸的卷毛头剃光了。
「喂,你怎麽把头发剃光了?」我怕他走掉,所以自己先跑到了他身旁。
「啊?」少年挑起他原本藏在浏海下的眉毛,除此之外五官没什麽变动。
「你为什麽剃头啦?」
「洗头太麻烦。」少年听清楚我的话以後又把视线挪回平交道上。我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这个家伙,居然因为嫌洗头麻烦就把头发剃光,我从没见过这种男孩子,在这里不论男女都非常重视发型,而他……而他剃小平头确实挺好看的。
回过神来才发现我不知不觉跟他站在安静的平交道前好几分钟了,前面有些人还鬼鬼祟祟的回头看我们两个。在别人眼中我们该不会是站在平交道前的男女吧?想到这我就羞愤的跑走了。
接下来一整天我的脑海里全是换了新发型的少年。因为那颗平头实在很惹眼啊,就连今天看见他的小山都说些「原来少年长的还不错」之类的话,让我有点不开心。毕竟我从来不觉得少年长的有多难看,平凡却顺眼,专注的时候很有魅力,笑的时候很腼腆可爱,声音不像大部分男生一样充满青少年的青涩,说话总是不急不徐、不冷不热,却温润的让人听得很舒服。
总觉得被我藏在盒子里的少年好像在今天站上了舞台任人观赏了,即使他一直都光明磊落的活在大家的眼皮下。
自己到底为什麽会觉得和他站在一起是一件羞愤的事呢?答案只会是──因为我的浅意识早就意识到少年是个奇怪的家伙了。而羞愤呢,则是因为我「不想被认为跟少年一样」所产生的情绪反应。
我真是糟糕透顶。
我决定让自己远离少年,我要勒戒了。
第一步就是不要遇见少年。於是我开始绕远路上课,放学没事就早早回家。第二步则是将老是搜索少年的视线转回前方。这点我必须倚靠小山才可以。第三步是找别的东西转移注意力。所以我开始积极的参与任何话题、任何活动。
两个月下来,我勒戒成功了。不过最近开始忙的活动是体育祭,我两个月以来最大的考验。少年一定会参加比赛,我暗自希望他在初赛或复赛就被刷掉,但是天不从人愿,比赛跳高时那变得更加修长的身影令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成瘾物在眼前引诱你,导致肾上腺素激发内心的渴望。
我咽了咽口水,紧张的看着少年助跑的。他看起来似乎也有点紧张,第一次在全校面前跳高,而且还是颇有难度的高度。他轻盈的跑姿和我沉睡在脑内的记忆重叠,但是在跃起时少年僵硬的脚跟碰到了竿子,我屏住呼吸紧盯那正在晃动的竿子,祈祷它别落下。
千钧一发之际,那根竿子的晃动渐趋於缓,少年通过了。
第一回几乎全员通过。第二回少年似乎放松了许多,用他那漂亮而完美的後仰式通过了,这次刷掉了一半的人。第三回高度调高许多,似乎是决胜关键,少年後仰时伸直了腿,卖力的模样看起来非常可爱,虽然再度擦碰到竿子,但还是通过了。
我看着最後剩下的四个人,早已下意识的握紧双手替少年祈祷胜出。第一个失败。少年是第二个,竿子用力的弹跳两下,勉强稳住了。第三个也跃过竿子,不过他没这麽幸运,竿子晃了几下,终究是落了下来。第四个很明显的没跳过。
这意味着──少年拿了第一名。我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从我脸颊上划过,小山拍拍我的肩,表情异常温柔,让我忍俊不住的扑进她怀里藏住那些因为由衷感动而留下的炙热泪水。
少年经历半年多的训练,在我勒戒前几乎每天都可以看见他在操场的身影,我虽然没期望说他会拿下什麽名次,但是看着他比赛就会忍不住替他加油。没想到少年居然拿了第一。
我完全没办法戒掉观望少年的瘾。
运动会结束後我想了很多。到底为什麽,颁奖台上的少年在照像机的闪烁下,他的微笑中居然又带着解脱般的苦涩?
我决定踏出那一步,我要直接了当的问少年那个长期持续的诡异习惯背後到底有什麽原因。不过因为运动会结束後班上照往常要去唱歌庆祝,所以今天是没有办法去问少年了。就算我推掉班上的聚会,想必他们班也一定会有续摊要去吧,毕竟今天的跳高比赛他可是拿了的全校第一名的奖状跟全年级第一的奖牌啊。
但是我满脑子全都是少年背後可能的原因,一项又一项的不停列出。小山跑来叫我、顺便问我是不是有心事,不过只要想起我提到少年时她的反应有多麽困惑,我就不想和她说我正在想些什麽。用头晕把班上的聚会打发掉後,我靠在教室窗边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顺便一个人静静。
没想到假借身体不适的名义也适用於非官方的聚会。既然已经决定先回家好好沉淀一下,我开始不停想着,到底是早上问还是放学问好、语气用哪一种好、措词要怎麽样才适当。不知不觉就慢慢走到离家不远的平交道前了。
一直以四十五度角垂视地面向前走的我,在将近十公尺处听见了平交道的警示声响起,反射性的抬头才发现那个看了半年多的背影就在他习惯站着的老地方。我的心脏像是被会发出声响的打地鼠机软槌子拼命槌似的,在胸腔拼命震动并传来微微的声响。
「喂。」他从来不告诉我他的名字,就算在这次的运动会上,他的名字从音响广播出来,而且还像是被复制似的不断张贴在校园公布栏上,但是他从来不肯告诉我他叫什麽名字,所以我也不打算叫他的名字。
第一次出声的时候他并未回应我,於是我走向前与他肩并肩,再叫了一声,他终於撇过头看我了。
「啊,幸子。」他给我一个无力的微笑,然後转过身来。
「恭喜你,全年级第一。」
「谢谢。」他侧过身往平交道的反方向缓缓後退,似乎是体贴地想要在火车来的时候仍然可以听见我说的话,於是我也跟着他往後退了几步继续这段对话。
我先是扯了些闲话问他这时间怎麽在这,没想到这个获得奖牌的家伙却说自己不习惯做主角什麽的,实在是很谦虚的一个人啊。
「我一直想问你,为什麽老是盯着平交道很久才走过去?」他看着我的斜後方,如往常般等待火车出现。
「我是火车迷啊。」他笑着说。
「火车过了就该走了吧?你说谎。」根据我长期观察的结果,他似乎从没等到他想看的火车,因为他的眼里从没出现过欣喜。
他感叹地发出一声「啊」,然後放下书包,「一言难尽。但是谢谢你这麽关心我,你是一个很温暖的人,幸子。谢谢你。」我看见他微微放低的预备姿势,那个熟悉到几近植入我脑内的预备姿势,眼前的画面和我的联想悄然接上线,令我不经瞪大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家伙……
「喂!你干嘛──」就在我要伸手抓住他的时候他已经向前跑了过去,这时耳边刚好传来火车「喀噔喀噔」的声音,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而我的心脏紧张的简直就要从喉咙跳出来了。
他轻松地越过栅栏,全校第一的完美後仰式让他在空中腾起的时候面向我,那一瞬间彷佛什麽都变慢了,他悬浮在空中的时候脸上还扬起残破不堪的笑容,我看见他的嘴形正在缓慢地拼凑着我的名字,还有──再一次的谢谢。
……这全都是他早就计画好的。
然後火车头迅速地将那原本停留在空中的少年带离了我的面前。
我下意识使尽全力吼出他那五个音节的全名,乾涩的喉咙无法承受那几近要把脑袋劈开的嘶吼,零落而破碎的声音第一次呼喊出他从没跟我说过的,他的名字。不过少年已经注定无法听见了。
在看着他的身影从我眼前溜过时,我才发现自己早已爱上他。可就像那声他听不见的叫唤一样,这份才刚萌芽就被扼杀的感情,他注定无法明白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