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回程 — 回程 (26)

那封信让我愁怅了好几天,心情像下跌的股市持续低迷,虽然不至於食不下咽,却食无其味。

过了好几天我才打电话给余涵香,周年纪念日也已经过了。

不过电话没打通我就挂了,因为老实说我不知道要跟她说什麽。「她已经决定了,那就这样吧。」我心里这麽说着。

而我又累了。

在姚玉华身上感觉到了疲累,在余涵香身上也感觉到疲累。

虽然两个人带给我的感受不同,而且相差甚远,但既然已经累了,心里的无力是相同的。

我回了她一封短短的信,没说太多的什麽,也没有挽留的字眼。

从林梓萍离开我之後到现在,我的感情空窗期都不长,一段接一段,一个接一个,像是孤独的接力赛。

或许我不应该挽留别人了,该挽留那个最原始的自己。

本来我并没有相信或期待爱情是什麽样子的,但我也从不希望自己的爱情把自己搞得很糟糕。既然已经走到这里,那就让自己休息吧。

涵香:

我尊重你的决定,你说了,我照办。

我会好好保重自己的,请你放心。那天吵架如果我有伤害到你的地方,请你原谅,人在气头上常常管不住嘴巴,请原谅我的脾气。

我们在一起,其实并没有对不起玉华什麽。

这点你一直都清楚,只是你心里有某个地方过意不去罢了。这样的感情不太健康,我承认,所以就照你所说,我们就这样吧。

如果可以,请你在决定离开台北的时候,打通电话告诉我好吗?

让我知道你一切都好,让我知道你要离开。

凯任

接着等了几天,我没有再接到她的回信。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我就接到她的电话,说要回台南了。

在这之後,我对自己的感情有过严重的怀疑。是不是我有什麽问题,所以我的恋情都维持不久呢?是观念上的吗?还是个性上的?做法上的?或是都有?

每想到这个问题我就会兀自苦笑,因为跟我关系维持最久的女孩子并不算是我的女朋友。

看过很多外国电影,里面的男女主角似乎都对感情有着相当高的EQ,说分手就分手,会祝福对方找到新的伴侣,然後自己也能很快地投入另一段感情里,开始约会吃饭聊天什麽的。

例如,男主角说:「我觉得,我们似乎该分开一段时间。」

女主角说:『嗯,我想是该冷静冷静的时候了。』

「我们把彼此都逼得太紧。」

『这段感情让我看见自己的情绪原来这麽不健康。』

「我希望在分开这段时间,我们能好好想想。」

『嗯,好,希望能理出一个头绪。』

「你该换个人跟你约会,而我也是。」

『嗯,是的。』

「那,祝你好运。」

『你也是。』

Youtoo。有没有?他们是不是都会用Youtoo来当对话的结束?彷佛所有的编剧都说好的一样,不用Youtoo就是犯规。

接着男生带着新女友去约会,女生跟着新男友出门。

他们会在餐厅里相遇,然後互相介绍自己的新伴侣。

Whatthefuck……?这事情我从不曾在我身边看过,我自己就做不到!

分手的时候总是会难过好一阵子的。

不管在一起的时候付出多少或喜欢多深都一样,怎麽可能在某个地方看见自己刚分手的前男(女)朋友正抱着另一个人卿卿我我的时候会过去说:「嘿!恭喜你啊!」,然後还自我介绍:「你好啊!我叫○○○,你旁边这个人是我的前男(女)友,所以你要叫我学长(姐)!」

这是三小?哪招?

外国人真的看得这麽开吗?他们真的有办法真心地去祝福吗?这点我真的非常怀疑,至少我是办不到的,而且我也没看过这种情况。就算要祝福,也可能要过好一阵子才有办法吧。

而且,他们的男女朋友说换就换,不累吗?

某天恒豪跑到我家打屁聊天,顺便玩我新买的PS3。

当时我跟余涵香已经分手一年了,单身生活让我感到轻松自在,却也很孤单。

我跟恒豪说:「欸,我跟你说,我觉得好累喔其实。」

他一边打盯着电视萤幕一边回我:「哩工下?」(台语,「你说什麽?」的意思。)

「女朋友一直都交往不够久,每次换一个新女友就得再重新习惯一次,不管是她的样子、脾气、穿着、生活习惯,有什麽莫名其妙的毛病,平常吃不吃羊肉猪肉牛肉鸡肉、青椒红萝卜什麽的全部,所有细节!换一个就是全部重来,全部!这样真的好累喔!」我说。

「我觉得这是一种对自己爱情观的革命,你必须要有勇气去面对跟克服。」

「什麽意思?」

「你现在几岁了?」

「三十一岁。」

「你交了几个女朋友了?」

「卢宜娟也加进来的话,六个。」

「嗯,孙中山表示,再五个你就成功了。」他说。

「三小?哪招?」

「听不懂啊?这表示革命尚未成功,凯任仍需努力啊。」

「可是一直换很累,我一点都不想这样。」

「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可能注定你就要这样飘流。」

是啊!飘流。

那一年的时间里,我常下班後没地方去,我只是开着车随意乱晃,就真的像在飘流一样,随着车流移动,遇到绿灯就直走,遇到右转灯亮就右转,目的地是哪里,我也不知道。某天车流带着我飘流到外双溪,在那里看见一排钓虾场,我就进去了。其实没人影响我这麽做,是飘流带我这麽做的。因此我学会了钓虾,我总是一个人,一根租来的虾杆子,一池绿绿浊浊看不见底的虾溏,一晚上寂寞的样子,换来几只半大不小的虾。我没多厉害,严格说起来我是个钓虾肉脚,两个小时大概钓个十只上下,我一个人吃算是足够了。

如果没去钓虾,我就自己去租DVD回家看。那一年看了几十部电影,有些一租再租,租到店员问我:「程先生,这片你租过三次了,还要租吗?」

我不是想一直租同样的片子,而是在那些片子里,我好像看到一些自己。

如果爱情就跟租片子一样,会不会比较简单点?

我真的不想跟孙中山一样,要分手十次才能跟自己的感情革命成功。

孙中山推翻的对象是满清,那我推翻的对象是谁呢?我自己吗?

我没有姚玉华家的地址,她的脸书上也没有,只有她工作的地方。经过一番考虑,我决定不打给姚玉华,我想我在害怕什麽吧,或许跟她见面可能会惹到什麽麻烦也说不定?

不过我还是告诉自己,不见面没关系,至少去看看她的公司吧。於是在到余涵香家之前,我绕到姚玉华的公司去看了一下。

那是一间制作汽机车材料的工厂,看起来像个大型仓库。灯已经都关了,里面应该已经是没有人在了,除了门口的两个警卫之外。

我没有多作停留,因为警卫正在看着我的车,我想他们可能觉得奇怪,都下班了怎麽有人还有人来?离开那儿之後,我去吃了台南有名的周氏虾卷。那间店果然名不虚传,晚餐时间人山人海,附近车位超级难找。好不容易找到车位然後把肚子填饱之後,已经晚上八点。

接着我到了余涵香家,但我并没有打电话给她,只是在她家对面,把车子停好,然後呆坐着。

就呆坐着,在车上呆坐着。

余涵香家是一栋透天厝,就在崇德路上,附近有间中型医院,旁边是一间机车行。她家一楼有人在看电视,我猜那就是很好客的余妈妈。

大概九点不到,我看见余涵香骑着摩托车回家。

她的摩托车换了,已经不是几年前撞坏又修好的那辆了。余妈妈见到她回家之後,抱了个孩子出来,她跟妈妈在骑楼逗弄着那个婴儿,看起来很幸福很快乐。

她没变,只是似乎胖了一些,台南果然才是适合她生存的地方,她说过那些美食不吃好像对不起自己一样。

我用手机上了余涵香的脸书,在她的涂鸦墙上留下一句话:

「回到台南的小白兔,好像变胖了点,也变得更快乐了,是吧。」

对了,我忘了说。

她结婚了。结婚纪念日是两零一零年四月十日。

脸书告诉我的。

*祝你幸福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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