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整整三天的时间,席澈没与席伏水说上一句话。
正确的说,是三天的时间里,席澈完全没有正眼瞧过席伏水。
其实从福来酒馆回来那天两人是有说话的,只不过自那天後,席澈完全不理会席伏水。
从”福来酒馆”回来的第一天,席澈张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小二呢?」
这句话一出口,席伏水原本担忧的神情瞬间变得黑沉慑人,站在一旁检查席澈伤势的大夫都能感觉到周身的凉意刺骨。
「小二呢?」这连第二句话都与第一句话相同,全然无视席伏水不悦的神情。
只是这问题席伏水没有回答,他哪管得着那小二现在哪里去了?只记得让底下人将席澈遗落在酒馆里的包伏带回来,当然,他还是有顺便提醒一下其他人看好那个小二。
毕竟店主和大婶的伤势不轻,虽然死不了,不过离清醒大概还有一大段非常遥远的距离,所以当然要看好仅剩的小二,等有时间他席伏水肯定会好好的”招待”小二,让他将席澈在酒馆里的遭遇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
「啊!我忘了,你现在连对我说话都嫌麻烦了是吧?没关系,伤养好後我自己会走。」席澈似乎忘记那时被关在小屋里时,他在心里发过誓,说过再见道席伏水必定要对他说声“我爱你”这句话的。
「澈儿,你误会了。」叹口气,他的“心头肉”现在对他说话可是冷冷冰冰的啊!
席澈表情有些埋怨的看着席伏水,就等着他好好解释“误会”。
「缘儿已经十五岁,过完年也就十六了,我决定将楼主的位子正式传承给他,不过在传承楼主之位前,我必须将我身上属於历代楼主过在我身上的内功心法传授给他,这需要花上一点时间,至少半个月,如果一不小心很可能会害死缘儿。
那天是最後一次传授功力给缘儿,最後一次的授力会让彼此都难受,缘儿不是因为练功太苦而哭,是因为内力在体内冲击会让身子极端的疼痛,我也是……」
席澈沉默,继续看着席伏水,清楚他接下来还有话,而这些话才是导致误会的核心。
「二十多年下来积累了两种不同的内力,一下子只剩下属於我自己的那一部份,如果没有调息好,很容易走火入魔,而调整内力最需要的就是静心,但你却会是我调息失败的原因,因为你是席澈,是我的心头肉,见到你我怎麽静心,我还要带你去游山玩水,可不能因为这种事情而出差错。」缓缓身出手摸着席澈被打得破皮青肿的脸颊,席伏水的心可是很疼的,有些後悔当时没阻止席澈下山。
「那你为什麽不早点和我说?」这才是重点,如果席伏水提前告诉他的话,他也不会搞出这麽大的一件乌龙,还让自己莫名其妙的受罪。
「传承内力时我和缘儿的身子会是最虚弱的时候,除了左右护法知道外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这是凌云殿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纷争而定的规矩,再说先让你知道了,以你心疼缘儿的方式,肯定宁愿看我受苦也不让缘儿难过的。」
说到这里,席伏水忍不住心里一阵酸,他的“心头肉”疼爱席缘的样子有时候连他都忍不住吃醋,全然就是有了儿子没了情人!
「说这什麽话,你受伤我也会难过的啊!」抗议!就算他有的时候的的确确是比较疼席缘,那也是因为席缘的年纪小,而且还是他们两人的养子,理所当然会宠的有些过头,不过可从来没有因为席缘的关系而忽略席伏水。
呃……可能偶尔会不小心就没注意到席伏水……
「可是……你那天和我说话的样子既愤怒又厌烦,而且还推开我……」回想当时的情况,席澈心里还是有些难受,他才是受折磨的人吧!
「我是气自己身体的调息太慢,厌烦这种明明想抱着你却又只能忍住冲动的日子,再说我推开你,是避免我体内的功力混乱,你一碰我,我就容易血气翻涌。」席伏水也无奈呀……
天晓得他忍了半个多月有多麽的痛苦,很不得乾脆一次将所有的内力心法都传给席缘,又担心养子不成才,会害死席缘!凝璞楼没了楼主再找就行,了不起就是让凝璞楼垮台,可是让他从此抱不到席澈,那才真是要了他的命!
听闻,席澈眨眨眼然後低下头,自己似乎太过於小心眼……
「澈儿,误会澄清了,你心里该不那麽难受了,是我不好,让你受了那麽多苦。」低头轻吻席澈破皮的嘴角,席伏水的心里冒出各种凌虐人的极刑想着如何去伺候那对该死的夫妻。
「对不起……」语气闷闷的,心里一阵的难受,不是为了那天的争执,而是他既然愚蠢的没注意到席伏水其实也正忍耐着痛苦,而他却只顾到自己的伤心。
「这不是我要听的。」非常讨厌席澈对他道歉,不管席澈做错任何事情,只要是对他席伏水,那就无须道歉,因为席澈的所作所为在他眼里都是对的,是他席伏水宠出来,惯出来的!
「……我爱你……」那实在小屋里的誓言,其实他没忘。
「这才是我要听的!」笑了,温柔而宠溺,直勾勾的望着席澈腼腆害羞的脸,虽然是被揍得鼻青脸肿没错,但不管变得如何,席澈依然是他席伏水的心头肉,没人能伤害,也没人能欺负!
紧紧抱住那纤瘦的身子,三日未见,似乎更瘦了,若非席澈身上带着伤,席伏水很想就把忍了半个多月的慾望在此宣泄一番,偏偏……现在不行。
「那个小二你有让人带他回来吗?」埋在席伏水的胸膛中,席澈小声的问着。
「没有。」只让人看好那看起来蠢得可怜的小二,没让人把他带回凌云殿。
听闻,席澈挣脱出席伏水的怀抱,眼神很是埋怨不开心。
「为什麽?」
「他活该。」谁让那小二和那对可恶又该死的夫妻一同虐待他的心头肉。
「他是无辜的!」再次重申,那小二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年纪说不定比席缘还小,席澈被关在那里两天,就足足听了两天大娘虐打小二的声音,偏偏那孩子是一句话也没吭,一声求救也没喊,只偶尔听闻细微的呜鸣声,还有夜半无人时小二跑到柴房外头企图撬开铁链的声响。
「再无辜也没用!」
听此,席澈眯起眼,瘪着嘴,一句话也不说,决定用行动表示他对席伏水此举的不满。
以上,从那日起,席澈就不与席伏水说话,谁让席伏水没将无辜又可怜的小二带回凌云殿,又是谁让席伏水宠得席澈无法无天,惯得他敢对这位人见人怕的凝璞楼楼主摆脸色、装哑巴、扮聋子!
直到第三天,席澈的伤势在湛深楼的人高明的医术下快速的恢复,确定不会让席澈受伤的情况下,席伏水再也忍无可忍,拒绝将席澈的冷战行动融入两人应该和谐快乐的生活里,当晚直接就地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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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席缘,这次让席伏水和席澈两人起争执的导火线,在席缘身体调理好的第二天,直接被席伏水给扔下山,说是磨练,其实是以其他名义整治这害人精。
而害人精席缘下山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阜盛酒楼搞定一些席伏水不愿理会的帐,一堆烂帐,他老子不爽看,重点是决定就此拂袖不与理会所有关於阜盛酒楼的事情,反正过完年後他老子就要正式退隐楼主之位,届时会有更多事情等着处理。
说到底席伏水就是打算从过年前三个月就先开始积累麻烦事情与帐务,打算等到杨日与秦八卦游山玩水回来後或是等过完年後让席缘接手楼主位置再去烦恼搅和。
席缘想来想去,越发觉得他老子就是要整他,顺便把他踢得远远的,免得打扰到他义父与爹爹亲密快乐的小日子。
所以去了阜盛酒楼第一天,席缘就想逃跑了!
为什麽有这麽多麻烦事?为什麽这里每天有这麽多人来吃饭然後又搞得一团乱?为什麽这些帐目这麽难懂?为什麽又有这麽多深藏不漏的江湖人到这里传递危险消息?还有为什麽杨日叔叔的袭人年纪还小不能接管阜盛酒楼的事务?重点是,为什麽他要乖乖的待在阜盛酒楼处理事情?
席澈心里有那麽多的为什麽却没人可以回答他,因为酒楼里所有的伙计都用着一种埋怨不爽的眼神看他,喔!不!是“瞪”他!
好吧!他承认,秦八卦不在的期间,散布义父与爹爹闹翻的假消息的人是他,原因只是因为他想将爹爹从义父那里夺过来,只是席缘绝对想不到席澈竟然会自己一个人离“酒楼”出走,然後导致後头那些事情。
而且当时他也因为内力调息未好,不能第一时间下山找爹爹,所以当席缘知道席澈出事时,他恨不得割掉自己的舌头,不过其实他一开始是没有恶意的,就只是要把席澈占为己有一阵子而已,他实在太久没有和温柔的爹爹好好说上几句话了……
不过错以促成,他就算说上一万次的对不起,他可怕又可恶的义父依旧不会轻易原谅他,肯定会整他好一阵子才对,虽然他温柔善良的爹爹直说:「小孩子不懂事,既然没事就别计较」,不过他的老子席伏水是不吃这一套的。
唉……凡事与席澈扯上一丁点关系的事情与人,席伏水从来不会轻易放过!
再看看其他伙计,那表情、那眼神都活像是要将他千杀万剐,再杀再剐,然後继续千杀万剐,继续再杀再剐,以此不断的循环下去……
没人管席缘在过完年後就正式承接凝璞楼楼主的位置,此时此刻大夥心里只有席伏水那日在书房里近乎噬血暴虐的模样,慑人而令人难以克制的恐慌,那情况有多麽危急,也许席缘年纪尚幼还不懂,可是如果一个不慎,凝璞楼当真会从此失去一个伟大的楼主,还有一个善解人意的席澈。
将眼神移回帐本,哀怨的盯着帐不好一阵子,一个字儿也没看进脑子里,席缘决定,包伏款款逃跑!
在逃离阜盛酒楼後的一个时辰以後,席缘落跑的消息已经传进正在与席澈用膳的席伏水耳里,只见他面无表情的不说一字一句,那模样……真冷!
旁人因为楼主冷漠的模样而打了一个冷颤,然後就看到席澈笑着摇摇头,语气宠溺和善的道:「真是淘气。」
话说回来,席缘其实也没法跑得太远,理由是因为他还没蠢到忘记义父既然要整他就必定会让他毫无其他栖身之地,所以现在跑出来只是纯粹满足一下自己心里澎湃的逃跑欲望而已,等会儿还是得要乖乖的回去酒楼做事。
谁让他现在还不是正式的凝璞楼楼主,而且还需要两年的时间,他才能真正的脱离义父,只因为他实力未达到席伏水的标准,不管席伏水多想就此离去不管席缘死活,不过席伏水还没真的冷情到这地步。
至少在确定席缘的实力达到一定程度以前,席伏水还是会冷眼旁观,直到席缘的羽翼丰满那日,席伏水会澈底的消失在凝璞楼,带着席澈云游四海,从此不过问世事,届时席缘想找席伏水管他也找不到了。
闲晃着,一个上午就这样让席缘浪费了,肚子也饿得咕咕叫,鼻间就嗅到一股食物的香位,往前走上几步就有个面摊。
「老板,一碗阳春面。」坐下後,席缘对着正在擀面的青年男子喊道。
老板长得很粗旷,皮肤黝黑,一脸落腮胡,双眼细长而精明,话不多,听闻只是点点头表示听到了。
摊子上就只有三张桌子六张椅子,客人只有他一人,这里靠近城门,夹在城内与城外的交界点,这摊子开在这儿的生意不会太好。
没多久,从摊子後头有个少年走出来,模样瘦弱的很,一付畏生的模样,将煮好的面送到席缘眼前後就又跑回老板身边。
席缘皱皱眉头,这麽怕生还能做小二?这老板和小二的组合可真是怪极了!
没多想,低下头吃他的面去,就又听到摊子上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席缘转过头去看,原来是小二跌倒了,正巧不巧的将叠在炉旁的碗给打碎了。
偏偏这小二跌在地上後袖子给碎玻璃划出一大条痕迹,连带的手臂也伤了,血流如注。
小二慌张的站起身,连忙鞠躬道歉,说话含糊不清,不过还是听得出来是在说对不起。
席缘看着,以为老板会大发雷霆,没想到只是拉着小二走到一边,拿出放在摊子下的盒子,里头有药。
没管是否还有生意要做,就直接将小二的袖子挽起,耐心的上药。
席缘这一看,才发现小二的手臂上除了刚刚制造的伤口外,其他都是黑紫瘀青散布皮肤,没一处完好的。
这下子他席缘可不高兴了,做了什麽事情要这样虐待一个人啊!直接站起身就往老板的方向走。
「他身上的伤是你打的?」席缘冷冷的看着男子,只见男子眼神凌厉的望他一眼,一句话也不说。
席缘伸手就将小二拉过自己身边,力道过大,一下子就把小二身上的衣裳给拉下一半,肩头都露了出来,全是伤痕!
小二回手推了席缘一把,赶忙拉好自己的衣服,躲到老板的身後,表情有些慌恐,又带着愤怒。
「不是我打的。」老板不想多惹事,只是淡淡的回这句话,就转头将小二的衣服整理好,若无其事的继续做其他事情。
席缘纠结了,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又再看看小二,这孩子的身子也太多伤了,心里莫名的觉得那些伤口很扎他的心……
多看了小二几眼,小二表情淡然,好像受伤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反而是老板的脸色很不好。
席缘坐回位子上吃面,这面吃得可真是难过,一碗面的时间,大多数时候眼神是瞄向小二那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