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可以讓我這樣愛妳嗎? — 可以讓我這樣愛妳嗎? 1-2

一个星期後,Ben带着老板大人那道令人百思不解的「圣旨」来到育幼院,并且带来了一个犹如震撼弹般的大消息——欧氏科技企业现任执行长欧麟先生,要「领养」那个名叫姜薇安的女孩。

不过,就严格的定义而言,不能说是「领养」;就目前台湾的法律规定,一个成年人要领养孩子,至少得大上对方二十岁,欧麟显然资格不符。但他又很明确地表示,一定要把姜薇安带出育幼院,使她成为欧家的一份子,过上另外一种生活,因为只有他有能力可以提供充裕的资源,让她与生俱来的资质得以大放异彩。

Ben压根无法理解老板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麽,就算他突然间善心大发,也不是这种发作法吧?梅女士以她特殊的立场就更不用说了,她的反应甚至更加激烈,坚决反对到底。然而,欧麟如果不固执就不是欧麟了,他一旦作出决定,天皇老子也奈何不了他。

他是不清楚欧麟究竟打算用什麽名义和方法将那孩子从育幼院带走,只知道公司里那几个法律顾问一看见他就一整个来气,将几份文件丢给他的同时,还不断低声抱怨着「你家老板终於顶不住工作压力发疯了是吧?」、「我说你这个秘书是混什麽吃的!竟然任由自己的主子做傻事!」、「活到这把年纪,还没看过哪个上市科技公司的CEO这麽任性!我要提前退休!」之类的话,让他好哀怨、好无言!

可欧麟是付他薪水的老板,他能不照办吗?於是,他只得压抑着满腹疑惑与不解来到这间育幼院,很好奇这个姜薇安究竟是什麽来头。

院长知悉对方的来意後,心中的惊讶与诧异自然不在话下。根据他的了解,欧先生是个事业有成且热心公益的青年才俊,应该不至於拿这种重要大事开玩笑;从两人上次的谈话看来,他似乎对薇安很是欣赏,可是……

「院长,我知道你心里一定跟我一样相当困惑,但我跟在欧先生身边这麽多年,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担保,他绝对会为自己的决定负起完全的责任,这点你可以放心,他肯定不会亏待姜薇安的。」明明很不赞同老板的做法,却还是得拚命为他缓颊,这就是身为幕僚的悲哀。

「事情来得这麽突然……嗯……好吧,我这就叫薇安过来,问问她本人的意思,如果她同意的话,那就这麽办吧。」院长播了通电话,请平日照顾院童生活起居的修女带姜薇安来院长办公室。

原本一头雾水的姜薇安在听完院长的叙述後,只有一种被人耍着玩的感觉,当下第一个反应就是看着欧麟的秘书,正经八百地问:「那个欧麟,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老实说,当Ben看见这个从外表看上去并不特别出众的女孩,本来就想不通欧麟究竟从她身上发掘到什麽「奇货可居」的地方,这会儿又听到她这麽说,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薇安,你怎麽这样说话?」院长轻微地责备她,对秘书投以抱歉的眼神。

「呃……不、不要紧。」事实上,公司里知情的人都有相同的想法,他也不例外,姜薇安只是很诚实地说出来而已。Ben清了清喉咙,才说:「关於这个问题,我想你以後会有很多机会可以当面问欧先生,我今天来只是照他的意思来带你回去。」

话说回来,欧麟的脑子到底有没有烧坏?真是天晓得!

「你怎麽想,薇安?」院长很郑重地看着她,发自内心且语重心长地对她说:「薇安,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几十年,看的也多了;每当有一个孩子让好心人士领养,我都是最高兴的人,因为那代表着又有一个孩子重新得到全新的起点,而不必在资源困窘的育幼院里捱到成年,就得出去外头面对未知的风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姜薇安沉默半晌,这才用力地点了一下头,「院长,我明白了。」随即看向秘书,「给我十五分钟,我去整理一下行李。」

「嗯,你慢慢来,不急。日後生活上有缺少什麽,欧先生也会为你添置。」Ben对於她出乎意料之外的成熟与冷静感到些许讶异,或许,这是在育幼院生活过的孩子所独有的性格?

半小时後,待所有该签署的文件都搞定了,Ben就让提着微薄行李的姜薇安坐上轿车,直接往欧麟位於市郊的别墅驶去。

姜薇安一个人坐在车厢後座,尽管表面上看似平静,但心里终究感到有些忐忑,於是出声问道:「请问一下,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你以後要住的新家呀。」秘书先生边开车边从後视镜中瞥她一眼,忍不住又喃喃自语起来:「真搞不懂Lanny是怎麽想的,收养一个小他十六岁的孤儿?莫名其妙嘛……」

尽管他已经尽量压低音量,但姜薇安依然听见了。她知道对方只是无法处理心中的纳闷,并非冲着她而来,但那话语中隐藏着的不友善,仍旧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没有人天生就是孤儿,会沦落至此都是无法选择的命运使然,怎麽会因此就变成孤儿终生背负的原罪呢?

「秘书先生,我建议你可以将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丢给你莫名其妙的老板,这样一定会比一个人闷着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强得多。」姜薇安冷淡地说道。

她知道院长说的话是千真万确,欧麟收养非亲非故的自己,无疑是上天赠与的一份礼物;然而,在旁人眼中看来,她却也跟一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丑小鸭没有两样,平白无故地从一个孤儿变成千金大小姐,任何人都会有这种想法的,很正常。

「呃……姜薇安,你不要误会,我没别的意思……」Ben连忙解释自己并无恶意,只是……一时无法消化。

「没关系,真的,我可以理解。」姜薇安没有得理不饶人地继续刁难他,因为连她自己都觉得很莫名其妙。

接下来的路程,她只是一迳盯着窗外飞快流逝的风景瞧,已然有了心理准备——连秘书先生都这样了,更何况是欧麟的那位姨妈?从秘书描述她的语气和神情推断,这位「梅女士」恐怕不是简单可以应对的棘手人物,她肯定会非常排斥自己成为欧家的一份子。

不过,真正的关键是,欧麟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会领养小孩的人。他之所以收养自己究竟是想图些什麽?她的「附加价值」有这麽大吗?更扯的是,他跟她在这之前也只面对面说过一次话而已,是什麽原因让他作出这个神经错乱的决定……

一路上,姜薇安不禁胡思乱想着,就在忐忑不安的情绪翻搅中,轿车终於在一幢她从出生到现在从未见过的、美仑美奂的宅邸大门前停下。

「姜薇安,就是这里,我们已经到了,下车吧。」

姜薇安一脸无法置信地下了车,脚步有些虚浮地一步步朝门口走去,她觉得好像一脚踏进了自己完全无从想像的世界。

就在她穿过偌大的人工造景庭院,总算看见主宅的轮廓时,正好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不是别人,就是上次在孤儿院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欧麟。

「薇安,欢迎回家。」欧麟面带微笑地快步走向她,显然早已久候她的到来。

「这里是你的家,却不是我的。」姜薇安立即摇头否定。

「以後,这里就是你的家了,薇安。」欧麟不以为忤,再次向她郑重地声明。

姜薇安不由得火气大旺,也顾不得应有的礼貌,终於发了脾气,「欧麟,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不管你究竟是基於什麽低级恶劣的考量才决定收养我,但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一件事──我拒绝成为你的养女。你要是良心发现了,现在就承认这一切只是你在恶搞,我可以马上回育幼院去,当作从未有过这回事。」

就站在旁边的Ben听到这番火药味浓厚的「宣告」也愣住了──这小丫头还真敢讲!不但直呼他的名讳,口气还冲得要命!她知道她现在是在对谁说话吗?

然而,欧麟不怒反笑,还好声好气地对她解释道:「呵呵,薇安,你真的想太多了。我本来就没有要当你的养父啊!充其量,我只是你的『法定监护人』,提供你成年前後的一切生活所需而已。」

「为什麽?」姜薇安一听不由得一阵错愕,问出了所有人内心的困惑,「只因为你上次说过我身上有那种叫做『才华』的东西吗?」别跟她点头说是,因为她不相信世界上有如此吃饱撑着的闲人。

「这只是一小部份的原因。除了不想看见你的天份被庞大的现实压力埋没,我心里也有一份盼望。」欧麟笑了笑,边说边牵起她的手走进屋内。

「什麽盼望?」姜薇安已经无暇张望那些气派豪华的室内装潢了,她开始严重怀疑眼前这个男人其实是外星人假扮的伪人类。

「我希望有一个家人陪在我身边。」

「你不是已经有一个姨妈了?」

「可她不能理解我,即使她在我母亲去世之後就像母亲般地照顾我也一样。」

「她不能,我就能?」姜薇安马上回嘴。开什麽玩笑!连几乎等同於妈妈的女人都不能理解他了,那他怎麽会以为仅有一面之缘的她可以!他真的疯了。

而他竟然点头,用无从辩驳的口吻对她说:「就当作是一种直觉吧。至少,我喜欢你像现在这样坦白无讳地跟我说话,不会因为我的身份有所拐弯抹角。彼此之间能够坦率相处的,才称得上是家人,不是吗?」

「哦,可我记得『家人』是非卖品,没办法买断的。」

「没错呀。所以,你想说的是?」

「──我不是你的玩具或私有财产。」她沉着脸,不以为然地哼道。

「你本来就不是啊。」欧麟愣了愣,随即意会过来,安抚似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的想法很简单,就只是希望你能跟我一起生活而已。」

「啊?就这样?」就这麽简单?她困惑地回望着他神情认真的脸庞。

「就这样。」他宣誓般地点头道:「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家人了。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别对我表现得见外或客套,好吗?我不是陌生人,薇安。」

但你的确是啊!姜薇安看着他,感觉很无力,很想这麽反驳他似是而非的话语。

然而,不知道为什麽,她并没有这麽做。有一种莫名的感觉随着他充满暖意的眼神渐渐在心里发酵,在此之前的所有惶然与不安奇异地消失了。

那种感觉,好像就叫做「信任」。类似於……家人与家人之间的信任。

静谧阒黑的凌晨时分,万籁俱寂。

忽地,一声惊骇异常的尖叫声划破了深夜的寂静──

「啊──不要──爸!妈!不要──啊啊啊──」

仍处在浅眠状态中的欧麟立即惊坐起来,因为他发现,这道令人心悬一线的尖嚷正是来自於隔壁──薇安!

欧麟连拖鞋也不穿了,一掀被下床就直接跑向与自己主卧房相邻的房间。当下落入他眼帘的情景,是床边地板上那团缠在被单下挣扎哭叫的身影。

「唔呜……啊──不要……好痛!没办法……呼吸……」

「薇安!你怎麽了,薇安?」欧麟连忙跑过去,一把将棉被扯开,然後将蜷缩成虾状的她紧紧搂进怀里,「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儿……」

「石头……好痛……我好痛……」姜薇安的身子颤抖得厉害,显然她正深陷於外人无从体验的可怖梦魇中。

「醒醒!薇安,快点醒来!」欧麟十分担忧地拍拍她的脸颊,甚至用力摇晃她,试着让她清醒过来。他从未遇过这种情况,一时之间也有些慌张。

几秒後,姜薇安浑身一震,倏然睁开双眼,总算从梦境中醒了过来,「──啊!」

「薇安,你做恶梦了吗?」欧麟也跟着松了口气,却仍不放心地将一脸泪痕狼藉、神情惊恐万分的她抱在怀里。

初醒的姜薇安依旧有些意识恍惚,眼泪还是掉个不停,口中喃喃呓语着:「……压在我身上的石头好大、好重,我好痛……一直吸不到空气……爸爸妈妈也是,我一直叫他们……他们都不理我……还有好多好多的血……从他们的头上流下来……」

「已经没事了,薇安……你不用怕,我就在你身边……不怕……」瞧见她这模样,欧麟感觉到一股绞心般的疼,除了一边抹去她脸上的泪,一边轻声安抚她,他真的不晓得目前还能为她做些什麽。

欧麟随即联想到「创伤後压力症候群」,某些遭遇过重大灾难或伤害的人们,在这些重大压力的事件过去之後,仍会时常感到强烈的害怕、无助或惊恐等情绪反应。难不成薇安也是吗?

等她稍微镇静下来之後,他才语气凝重地开口:「薇安,我明天带你去看一个医生,他应该可以帮──」

「不要!我不要!」姜薇安立刻高声拒绝,但下一秒便迎上他忧虑不解的眼神,只得嗫嚅着解释:「……以前院长就带我去看过心理医生,结果还是一样……抱歉,让你担心了,只是做恶梦而已……我没事……」说完低下了头,彷佛对自己的保证感到些许心虚。

欧麟沉吟了一会儿,也明白这时候最好别再逼迫她,就医的事以後再谈。他抱她回床,自己坐在床畔替她重新掖好棉被,「好吧,夜还很长,你好好睡。晚安了。」

但就在他转过身,正要站起的时候,蓦地,一双纤细瘦弱的小手从後方揽住他的腰,然後是一阵紧贴背脊的温度,令他怔然。

「……薇安?」

「欧麟,我真的可以……把你当成家人吗?」她的嗓音略带迟疑。

「关於这一点,我不是早说过了吗?如果你真把我当家人,就别跟我见外。」欧麟无声地微笑,双掌覆上她冰凉的手。

「那……陪我,好不好?」她怯生生地要求。

「嗯。只要是你要求的,我都照办。」欧麟躺在她身旁,欣慰地笑了笑。

「欧麟,你知道那种置身於黑暗里,却无论怎样摸索都触不到希望的感觉吗?」她眨了眨眼,意识异常清醒,「其实我一直都很清楚,我爸妈不可能再回来了。这种无可挽回的觉悟,就好像是海浪把沙滩上的沙堡冲毁那样,把心底的所有期待都带走了。那块空缺的地方,无论放什麽东西进去都会被吞没,填也填不满……」

当她的诉说逐渐趋於沉默,他温暖的掌心也密密实实地包覆住她的手。

「我不知道,薇安。世上任何人的生命情境都是独一无二的,谁也不可能真正感同身受地理解别人。不过尽管如此,有件事你一定要牢牢记着,不管现实有多麽令人绝望,」欧麟的眼睛宛如夜空中炯灿的星子,照亮她的周遭,「正如光与影相伴而生,当你以为自己跌到绝望的谷底,也许下一刻,你就会迎接最耀眼的阳光……」

「你好乐观……」

「呵,那我倒希望这份乐观能影响到你。」

这一夜,在他稳定的呼吸与心跳频率中,她终於渐渐入睡,且睡得安稳,再没有充斥着悲伤或恐惧的梦来骚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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