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你会来台北看我吗?」
勇志得到外婆允许在医院里过夜,主动替向学校请了事假,让他无後顾之忧,待在何雪身边。
「我们周末会带他一起坐飞机去。」
何雪母亲代替勇志回答。
「你还是不要来好了,一趟路很远,而且你来的话,我会不想让你回去。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不信,你问我妈,前年一整年,我一个人也过得很好。」
她犹豫不决地推翻自己的愿望。
「那是因为,那时候你身边没有我。」
平常勇志是说不出这等甜言蜜语,他是个闷骚,别扭的家伙,纵然心里有想法,不是藏着不说,不然说出来的话,往往和自己心意全然颠倒。
他改变了,想到什麽,便能说出来什麽,面对何雪,他没法再将一句话,搁在肠子转好几十个弯。
碰上了一个只能诚实对待的人,这是现实面的不得不。
但在他心里,从没有想过她的定位为何,就是自然而然居在重要位置上。
「没有飞机坐,我会搭火车上去,台北我熟得很。」
勇志向她保证。
付费的随车护士走过来,提醒救护车准备就绪,在门口等待,她俐落打开病床的固定阀,将何雪推出病房,代表和勇志一人一边在後头帮忙推动,考虑到代表的身份,医院主动加派人手推床,被她父亲一口回绝,他要亲自推送才放心,其他人不会把她当作宝贝一样地呵护。
「勇志自己想来,你们才能带他来喔,不可以因为我想看见他,拜托,或是强迫他来看我。」
她对溺爱自己的父母耳提面命交代。
「假如你真的来了,帮我带些你常看的DVD,你说过每天娱乐就是看电影,我想尽可能多接近你一点。」
在车子发动前,她说。
「以朋友身份来,我就很高兴了,当作什麽都没发生过吧!你和安妮姐要快快乐乐的。」
何雪顾忌安妮的感受,这段期间她像姐姐般地疼爱着自己,与勇志接吻,已经是严重的背叛,再霸占他,何止是不知羞耻能够形容。
「你把自己管好,我的问题,我会去解决,已经发生过的事,不管多想记得,也会被逐渐淡忘,人的记忆就是那麽不可靠,但要抹去它存在的事实,人是做不到的。」
他疼惜摸着何雪垂在额头上的头发,将它顺回原位。
「这个礼拜六,我们台北见,这次我会说话算话。」
司机将左右敞开的车门靠拢扣紧,勇志目送车子驶离眼前,觉得心里深处有个连接着灵魂的东西,应声掉落在同一部车子上,被载到他伸手不及的远处。
「啊!又掉了一片了。」
他仰着头。望着灰蒙蒙天空,充满了无奈苦笑地说。
安妮打完工,骑着摩托车到达勇志家里,他还在浴室冲澡,平时半裸,直接围着浴巾,站在她面前,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妥,想到待会要对她提出分手,从亲密的伴侣,走向间隔一段距离的好朋友,他自律穿好衣服、运动短裤,准备开门时,从镜子看见自己一头湿润头发,因为找不到理由去拒绝安妮为他吹乾,索性自行整理好头发才踏出门口。
不是因为厌烦她,才要结束这段关系,便不要让她有被嫌弃的错觉。
安妮把可乐瓶从窗外移到房间里,换上新买的石斛兰,将有点枯萎的花,放在包装纸里,外面再包裹一层报纸,扔到垃圾桶中。
像是炫耀似地,捧着插上花的瓶子,笑嘻嘻站在勇志面前。
勇志觉得像是有人用杆面棍,在心上重重碾过,说不出难受与疼痛。
没有见过良知,也知道是它在作怪。
但再拖下去,对她并不公平,他的心已经不在她身上了,身体其他部分必须要趁早的分离,不能继续窃占她的美好。
「我喜欢上何雪了。」
他想过许多说词,脱口而出,却是自己认为最糟糕的那一个。
是自己要提出分手,不要的人,永远比依依不舍的人处於优势。
与过去的经验没两样,安妮忿忿不平谩骂了一阵子,情绪缓和了些,问勇志有没有挽回的可能,等发现他无动於衷,又斥责起他无情,将过错推给无辜的何雪。
「跟她没有关系。」
平心而论带来更糟的效果,安妮认为他心偏向了何雪,埋怨的话,用词开始不堪入耳。
「你会有报应。」
安妮撂下这句话气愤离开。
盛怒之下,她将花折断扔到窗外,书签一并被扯下、丢弃,最後躺在外头漆黑地面上,可乐瓶翻倒,水流了一地,勇志用面纸将大部分水吸乾,舖上报纸,妥善清理一片狼籍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