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芸起廚房 — 第三章 布拉媽媽的傳人 4

「温哥华。」他回答。「我妈是个酒吧歌手,工作时间都是晚上,所以我只好照顾自己罗。」

她终於明白他说话时总让人误认为慵懒的口音从何而来,事实上,那个口音十分轻微,几乎听不出来,对一个在加拿大长大的人来说,这倒是很难得。

「变形虫其实是我小时候的奇想,自己一个人吃饭吃久了,既然盘子里的东西没多大变化,那麽就得从盘子下手,多些形状和变化罗。」

她脑中浮现提案里的一个两手张开的汤盘,装满浓汤做点装饰,可以是张笑脸,一张要求着拥抱的笑脸。

「为什麽偏偏挑上我?我不认为自己有那种搞笑气质,可以代言这麽有趣的产品。」

「这算是张芸起式的幽默吗?还是讽刺?」

她没回答。

他两眼晶亮地看着她。「你想听实话吗?」

她等着。

「有了你,变形虫才有一个三千块的身价。」

她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你认为我有这样的能力?」

他耸肩。「市场行销部的同事一致这样认为,所以我才会好奇想多认识你一点。事实是,变形虫只是一个孤独少年的奇想,我可从没打算把它落实成一个三千块的商品。」

一个孤独少年的奇想?

她侧头观察着他说话的神情,想像他描述的那个少年,面对空荡荡的房子,孤单地吃着微波加热的食物。

「看不出来你曾经有过悲惨的成长过程?」

「我没说那是悲惨的过程呀?这在我朋友圈子里不算什麽,父母恩爱,一家人围坐在餐桌上,祷告後开动,互相交换一天生活趣闻,这样的画面反而不真实吧?除了电视上的家庭肥皂剧之外,现实中,你认识这样的家庭吗?」

「除了嘲讽,你对事情还有其他看法吗?」

他扯了扯嘴角。「我开始了解你了,张芸起,你从不正面批评人,但批评就是批评,不要以为效果会不一样。」

「我并没有批评你。」

「是吗?你认为我是个冷嘲热讽、漫不经心的家伙,不是吗?」

「不是。我对你是怎样的人没有兴趣。」

「看吧?又是一个侧面的批评。你真正想说的是,你根本没把我、橙色、变形虫看在眼里。」

她眯起眼睛。「你以为用激将的手段就能说服我?」

他摇头。「老实说,我不知道怎麽说服你,虽然跟同事保证了会得到你的同意,但我一点把握也没有。你或许是第一个我没把握到手的女人。」

「我该说我很荣幸吗?」她咬着牙回答。

「我宁愿要点暗示。」他却装出一付无辜的表情。

她转身朝着大门走去。

他跟了上来。「我的车子在那里,」他指向反方向。「我载你回市区吧。」

她头也不回地回道:「不用了,我不习惯坐陌生人的车子。」

「难道你没搭过计程车吗?」

她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冷冷的看着他。「李先生,你或许对所有的问题和状况都有你自己的答案,但那不代表我就得接受你的安排。」

他举起手表示和平。「我知道,谁都摆布不了无敌的张芸起,让我们就事论事,我得下山,你也是,与其等公车然後和一车子陌生人一起走,不如忍受我一个人,况且,刚刚我一路跟着公车过来,要是没有你帮忙,我怕自己会迷路。」

「你跟着公车过来?」

「看着你上公车,因为好奇所以一路跟了过来。」他坦言道。

另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这个人的大胆和坦白让她难以招架。

他拉起她的手,「来吧。」

瞪着他的手,她被动的来到他车前。

「你这招对其他女人一向都很管用吧?」

听到她闷闷的声音,他露出一个充满邪气的笑容。「我只是建议送你一程,别想歪了,张芸起。」

甩掉他的手,她迳自打开车门坐进去。

他很快上车,启动引擎上路。

沉默垄罩着车厢,他没放音乐,面对这样的沉默很是自在。

她看向车窗外,思绪转动的比车速还快。

这个人尽管让她不安,但他自然流露出来的自信,却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

「你住在哪里?」他打破沉默。

「送我回厨房就行了。」

「你不住在厨房里吧?」

「那不重要。」

「你习惯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吗?」

她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看着他专注开车的侧脸。「送我回厨房就行了,不然就让我下车。」

他紧闭双唇。

车子在芸起厨房前停住,她推门欲下车,却发现车门锁住。

「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让你下车。」

她蹙眉回问:「什麽问题?」

「是什麽原因让你防卫心这样重?」

「给我一个不需要防卫你的理由。」

他摇头。「不只我,你对所有人都一样,我怀疑你从来没有松懈的时刻,难道这样不累吗?」

「为了一个商品,你也管的太多了吧,李总监?」

他看着她。「我不否认对你好奇,但不只是为了商品。」

避开他探索的眼神,她沉声命令:「让我下车。」

「你的回答?」

「你凭什麽?」

他斜倾向她,危险的逼近。「女人逃的越快,男人追的更紧,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放松一点,或许才不会这麽诱人。」

她用力推开他。「开门。」

车锁啪的一声开启,她立刻推门出去。

他跟着下车。

「张芸起。」

她止住脚步但没有回头。

「我不会放弃的。」

她没问他指的是要她代言或其他意思,抖着手拿出钥匙,走进厨房用力关上门。

门外传来汽车离去的声音。

她用力吸进厨房清洁的气味,身体靠在工作台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那不是一个她应付得了的人,她再一次确认。相同的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而就像每一次,她暗自希望,只要装做视而不见,事情或许就能停止朝她不希望的方向发展,与其无用的预测会发生的结果,毋宁说是她处於困境时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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