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神與我們的遊戲 — 第一章:撲火 之一|林立信

眼前这片沙漠,刺眼的阳光,不合理的冷颤

还有你的背影,

不停地在你身後跑…

你的背影里藏着你的哀愁,你的苦闷,我直觉我们同类,这样而已

这样而已…

***

如果这不是我的错觉,我现在应该是在公车上,公车果然是发呆的好地点,一不小心又回想起昨夜的梦。

难以形容的一个梦,那麽的忧郁的背影,和沙漠耀眼的阳光呈现出来的对比,究竟是谁的背影。

公车上的男女大方热吻似乎勾起我的负面情绪

今天是高中的开学日,已经是够他妈的想睡觉。早晨的蓝天白云这麽的优闲,而我们这些可怜的学生只能挤在繁忙的大城市洪流。真搞不懂人活着为什麽要比其他动物辛苦呢?假如现在大家回归原始不是很好吗?不用管什麽道德、修养、法律、宗教,不用管你是否遵守神所规定的亚当与夏娃的区别,大家都是身为「人」的动物,就这麽单纯而已。

就这麽单纯而已。

公车上的男女突然停止热吻,他们的目光似乎被什麽东西给吸引住了,

不对!正确说起来是全车的人都在看他,仔细一看,他应该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他往我这边看一看,然後走了过来,应该是想坐我旁边的位子,但为什麽是我旁边的位子,明明还要其他位子为什麽选择我旁边的位子?

为什麽?

他就要过来了,我应该怎麽办,跟他打招呼,还是假装看窗外,我想还是假装看窗外好了。

他就这样做在我旁边

我偷喵他两眼,发现他是高三的学长,看他的身材,应该是篮球校队的,结实的手臂,厚实的胸肌,藏在衬衫底下那若隐若现的腹肌,还有他迷死人不偿命的阳光笑容,和闪亮洁白的牙齿,不仔细看还误以为是看到阿波罗出现在人间,还笑咪咪地对我说「神将与你同在」,好帅,整个是天菜一枚。

我感觉我的脸是热的

我注意到他也偷喵我两眼

应该要跟他打招呼吗?

我想这是他心里的OS

「学弟!」隔了将近十分钟,他终於主动向我打招呼

我故意不去看他,依旧望着窗外,但其实我的心理是呈现小鹿乱撞的状态,毕竟一个帅哥现在正主动跟我打招呼。

「学弟!」他又打了一次招呼

「学长好!」我也终於回应他了

「学弟,你叫什麽名字啊?我想我应该可以认识你吧!新生应该需要学长照顾吧!」

「学长!我叫林立信。」

我感觉我的手心正在冒汗!

「我可以叫你阿信嘛!」

「随便!我都可以,家里的人其实都直接叫我信。」

「我叫邱凯翔,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

下车之後,我和那个学长就分开了,因为有其他学长在校门口前呼唤他

我有个我其实根本就是还在作梦的感觉。

尽管这个学长确实是主动的想认识我(虽然不知道为什麽),但以後还是不要跟他有所交会比较好,现在这样至少不会让他起疑心,也许认识久了之後,有一天他发现这个学弟其实是个Gay的话,应该连在路上碰面都很尴尬吧!

现在这种状态比较安全

至少比较安全,嗯!

***

所谓的开学真的是一件很麻烦的事,特别是到一个新的班级,因为必须面对一种奇怪的氛围,他是一种强大的冷气团,明明天气热到快爆掉,但是却可以让你冷到鸡皮掉满地,就是所谓的人与人的距离感,毕竟里面完全没有一个你认识的人,就像独自一人在读书馆,很安静,每个人埋头做自己的事,你不会在意你旁边的人做谁,因为你不认识他们。

不过通常这时,新的班导通常会做一件非常无谓的事叫自我介绍,这件事在我眼里看来只是显得距离感更明显,虽然老师会要求我们多讲一些自己的绰号之类的,但我倒是觉得有讲跟没讲其实没两样,毕竟你知道了但你还不认识他啊,就像脸书,你进到一个你完全不认识人的个人资料,你看到他的名字,看到他的照片,知道他的长相,甚至知道他喜欢什麽,但...你还是不认识他啊!!

回想我求学的过程中,也到底经历过许多所谓的新班级,我人生都活到快十七岁了,实在没必要把认识新同学这件事想的这麽严重,但是我就是很不喜欢认识新的人。

我从来没有一次主动开口跟第一次谋面的人说话。

回想起我国中时,是别人主动开口找我说话的。

回想起我国小时,是别人主动开口找我说话的。

甚至连幼稚园时,也是别人主动开口的。

其实我知道我害怕什麽,我真的知道,因为我到底有某个部分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和别的男生不一样的。我怕他们的眼神。

当然,除了这件事之外,还有一件令人感到麻烦的事,就是搬新书。

搬新书。

体力上的支出还不打紧,重点是口水。

讲话会消耗口水,而我不想跟别人说话。

至於为什麽搬新书会需要跟别人讲话,现在我就告诉你。

首先,我坐在一排的最尾端,而坐在最尾端的麻烦就是…

「干,又少发我的,每次传到我前面那个就没了。」

麻烦,想求助人偏偏我就是不想跟别人讲话,但是如果再不开口,到时候还要办补发书那会更麻烦,自己跟自己僵持了好一阵子,没办法只好消耗一点口水。

「同学,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各科有哪些课本,我好像缺很多本的样子。」我点了我前面的那个女生,而她的表情是突然。

「喔!好啊!」收起突然,然後露出微笑

她很细心的一本一本帮我核对,只能说女生就是不一样,很有耐心,很快地她就帮我找出我缺那些书,还顺便帮我跟学艺股长登记我缺那些书,真好!

「都弄好了。」

「谢谢」我说

本来想说对话到这里应该不会继续,只不过女生还有一点就是好奇心旺盛。

「欸!我问你,你叫林立信喔!」

「你怎麽知道的」

「我刚刚帮你登记书时刚好看到的。」

「是喔」

「你和我同姓耶!我叫林沛恩,我爸说同姓的人比较容易变成朋友」

「是喔」

「所以以後请多指教」

也不知道哪来的灵感,我居然补上这句:

「可是物理老师说同性会相斥欸」

「痾…」

然後接下来几节课那个女生就没有再跟我说话了。

也好,反正我本来就不是很想说话。

终於,熬到中午了,肚子没特别饿,但嘴巴却特别痒,可能是因为我从早上发完新书到现在都没讲到半个字,如果你不能体会这种感觉,那你可以尝试一整个早上都不说话,很快地你的嘴巴就会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你,你的嘴巴该活动一下了。

虽然我心里一点都不想说话,但我的生理告诉我你该动一动你的嘴巴了。

反正从早上忍耐到现在,终於可以吃个饭活动活动嘴巴了,等等,靠!我没带钱啊!都已经快走到贩卖部才想到,今天因为那个怪梦,害我一大早整的超冲忙得,结果就忘记带钱了,才开学第一天就已经迟到了,还搞得没午餐吃,真是悲剧。

这个时候,我突然感觉到後面有一股气流,那是一种类似於老鼠感应到有灾难要发生的直觉。

大概0.005秒之後吧!嗯!

啪!我的後脑杓被人扒了!

「干!很痛耶!」

「吼!你又骂脏话!」

「吼!你又扒我头!」

我们互看彼此,果然是那个最熟悉的彼此。

我们相视而笑

「好久不见啦!立信」

「好久不见啦!巧雯,只是你能不能每看到我一次就扒我一次头。」

「我看到每个认识的男生都会扒他头啊!」

「好吧!随便你!但下次请小力一点。」

她是跟我从国小一直认识到现在的女孩,她叫林巧雯,我跟她同姓,就如林沛恩的老爸说的同姓的比较容易成为朋友,我跟她熟的程度就是可以直呼对方的名字,不用加姓的那种。你可能会羡慕我身边居然有个红粉知己,但我要说,以她会扒男生头这件事来看,她是个非常剽悍的侠女,已经不知道有多少男生都曾经被她扒过头,除了她的小男友之外,没有一个男生逃离的了她的扒头。

说起我们认识的过程,要从国小开始说起,那时侯巧雯跟现在一样是个剽悍,而且和男生混得非常熟的女生,而我依旧是那个没什麽自信、不喜欢跟别人说话的同性恋。

那天我从补习班回家,在路上遇到巧雯。

她正在哭。那个剽悍到不行的巧雯正在哭。

於是我问她怎麽了,那是我第一次跟她讲话。

她说她离家出走,因为她偷了家人的钱,她开始跟我倾吐她和家人的关系,她从小就是个不顺大人心意的孩子,每天总是惹父母生气,所以她在家里每天都跟爸妈吵架,所以很不快乐,她还说虽然她在学校一直尽量保持开心果的样子,但实际上她是想掩饰某个部份的自己,那个在家不快乐的孩子只能在外面找到自己的快乐,最後她还说了一句我到现在永远记得的一句话:

外表越是坚强的人其实内心越是脆弱。

那天我们聊了非常多,天知道区区国小生为什麽可以有这麽多烦恼可以聊,我把我的那份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跟她说,当成是我们之间的交换秘密,从此我们就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她是我唯一交过心的人,她能明白我跟一般男生的不同,她不仅不会投射那些异样的眼光,反而还会互相畅聊彼此的感情史,她觉得能认识同志朋友是一件很特别的事,可以像姊妹淘一样聊天,彼此互酸对方,一起对某个男明星评头论足,很快乐,她有一次还笑说,能找到一个交男朋友运势比自己差的人,是件非常难得的事。

除此之外,她是一个非常相信星座、神学之类的人,她老是爱把什麽星座、运势有的没的专有名词挂在嘴边,有时还真的听不懂她到底是在讲东还是在讲西。

「巧雯!」

「怎麽?」

「可以借我钱吗?」

「要干嘛?」

「我今天出门太冲忙,忘记带钱吃午餐」

「好啊!我请你」

「没有啦!我只是要借钱。」

「欸!拜托我们都认识多久了,还这麽见外。」

「仔细算起来应该有六年了!」

「那就对啦!我请你!」

「喔!谢谢拉!」

六年仔细算起来,是个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养成了超完美的默契,一起吃饭时也不必问对方想吃什麽,就可以一起买到相同的食物,也不必问对方要做哪里吃,自然而然地就会达到一个适合的地方喀食物。

於是,巧雯就走进学校的贩卖部,拿了两碗统一肉燥面结帐,之後,走到某个角落一起吃好吃又便宜的泡面。

我们一边吃一边聊过去的我们,先是聊了国三的毕业典礼,那个时候我们曾打赌如果没哭的话,要去跟那时候喜欢的人告白,最後我们两个人都没哭,结果就在毕业典礼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互帮对方把情书交给喜欢的男生的手里,最後还被教官看到没收。

「欸!你的根本就还好,只是被记过,我的情书还被教官拿起来当众念给大家听超丢脸的!」

然後我们还聊到她有一次失恋时居然要求全部被她扒过头的男生要每人写一封情书给她,就连我也不例外,拜托!我写给她是要干嘛啊!

还有一次,她自作主张帮我跟一个男生告白,她居然跑去威胁那个男生叫他要跟我交往,他不吓死才怪,不管是被她吓死,还是被我吓死,最後还是我自己跑去跟对方说对不起,害你被我们骚扰,超白痴的!

「还有我们两个一起庆祝考上同一间高中那次,你记不记得?」

当然,那次我们两个一起去唱KTV发泄,我们一起唱千年之恋唱到破音,隔天整个烧声,声音变超难听的。

後来我们还聊到她最近在脸书上认识一个从美国来的超帅留学生,她和他每天都视讯,後来她给我看他的照片,结果是我一向很讨厌的小贾斯汀型的那种雅痞男生,结果我们就开始争起到底是雅痞男生比较帅,还是阳光型男比较帅,我说男生就是要有宽厚的胸膛才能给对方依靠,她说男生就是要有超白皙皮肤,加上可爱的脸蛋,以及罗志祥式的发型才帅,我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得争论不休。最後我们已「反正我们绝对不会喜欢同一个男生」作结。

「对了!你今天怎麽啦,居然会忘记带钱」

「喔!都怪那个奇怪的梦,害我醒来时已经快迟到了」

「什麽梦?」

「我梦到我在沙漠中奔跑,在追寻一个只看的到背影的男人。」

「又在做春梦罗!我的G-A-Y同学!」

「靠!别乱讲,那个梦异常的真实,我都可以感觉到一股冷颤」

「说不定是个预知梦喔!说不定你这个小玻璃的春天要来了」

「不对啊!那干嘛在沙漠」

「沙漠啊…」她超认真得思考,果然是常看什麽神学书之类的人,才会对这种事这麽认真。

「沙漠的英文是desert,跟点心的英文dessert只差一个S,说不定你那个梦是在暗示你点心。」

「暗示点心是要干嘛啊!跑在点心上面?」

不用说那个画面一整个奇怪

「还是你想想今天有没有发生什麽比较特别的事,例如遇到一只绿色的马之类的。」

「靠你九把刀的小说看太多喔!谁会没事遇到一只绿色的马啊!」

「任何发生的事,都可能是一种象徵,是上帝对你的暗示。」

我哑口「无言」

「快点!仔细想想今天有没有发生什麽特别的事。」

「发生什麽事喔…如果硬要说」

「有对不对,快说」

「我今天在车上遇到一个学长,他叫邱凯翔,我想他应该是篮球队的,长的很帅,是阳光型男,虽然我那个时候很紧张,但是他人感觉蛮NICE的,说不定…」

「那不可能了!」

「为什麽?」

「拜托,就算是新生也该知道,那个邱凯翔可是校园的风云人物,一堆女生哈他哈得要命,他还有一个长的超正的女朋友,人称『阿波罗与维纳斯』,超完美组合,根本绝配,你想介入他们根本不可能,机率是0%」

她还比了一个0做强调

爱上一个异男对同志而言根本就等於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其实我自己很清楚,除非上帝真的被真情感动,要不然祂依旧会继续执着於亚当与夏娃的定理。

我很清楚,明知道自己之所以会害怕开口认识新朋友,就是害怕别人的眼光,他们很正常没有罪,而我就是天生来违抗上帝的罪人。

如果对方知道我是GAY,他们会怎麽想。记得国中的时候,我暗恋一个跟我很要好的朋友,有一次他生日时,我居然异想天开送他一个玻璃戒指,他看到那个礼物之後,就跟我渐行渐远了。

还有一次更惨,一样是我暗恋的一个朋友,他很喜欢一个女生,每天帮那个女生背包包,每天陪那个女生聊心事,只不过那个女生早就有男朋友了,我看那个朋友很可怜,於是每天用MSN听他倾吐心事,结果有一天我那个朋友居然直接当我的面问我你是不是GAY啊!要不然干嘛每天听我倒垃圾。从那刻起我就开始对每个人有所防备,对每个人的眼光,都纷纷闪避,我不敢知道他们会怎麽想我,好可怕。

「唉!别太难过!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适合你的人的」

她说得简单,但她根本完全不能理解我的痛苦。

说到底我还是跟别人不一样。她不是我。

「对了!你该不会还是像以前一样刻意跟别人保持距离吧!」

「没办法...你知道的」

「你不用想太多,放自然点,不要处处对别人防备,我可不想哪天看到社会新闻出现你的名字,放轻松好吗?」

我没回答我只是在思考

思考她说的话

「不用把人想的那麽可怕,高中是新的一页,你会找到要好的朋友的,相信我。这本书给你,我相信她会对你有帮助的。」

秘密,这本书的书名。

正当我要跟她说谢谢时,钟声就这样响了,最快乐的午餐时光结束了。

她一边急忙的收东西,嘴巴一边念:

「那个新班导有够机车的,晚一分钟进教室,就要罚抄课文五遍。」

我猜他们班的班导一定是国文老师。

「那本书一定要看喔!」最後她这麽提醒我

一个人慢慢走回教室,只是此刻的我不知道为什麽,并不是很想回教室,戴上耳机,我需要一首歌的时间代谢一下自己。

这首歌,Triste,张悬的新歌。

你是我的灵魂

但不是我的眼神

你还在爱我不能先恨

你是亲爱的神

你碎了,我只好完完整整

词/曲:焦安溥

不知道为什麽这首歌越听越沉重。

下午後来发生什麽事,其实我也不太记得了,只是我的脑内一直不段自动重播这首歌,很快的我人已经躺在床上了。

翻阅着旧约,摸着十字架项链,神说了什麽我仔仔细细的阅读着,神是我们的一切,祂创造了我们,我们就是神的子民。

晚上我又做了一个梦,这个梦比昨天的梦更真实,我梦到了上帝对我的惩罚,我变成了一只蛾,我不断引火自焚,不断的死了又活,死了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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